黑液溅了龙黎满手,顾弦望心惊肉跳,但她现在却又不能妄动,木筏上的平衡已经打破了,倾覆只在眨眼之间。 为什么动用青铜剑? 方才、龙黎似乎一直在警戒什么,不是禁婆,比禁婆潜的更深,难道是水下还有别的东西!? 顾弦望刚掏出手枪,连保险还未及下,龙黎眼前登时炸开捧硕大水花,一条赤色肉虫轰然钻出河面,巨口之中已然塞满了挣扎不休的飘尸,恍如蛟龙入海,那肉虫拧身翻腾,再次没入水面。 萨拉艹了声,绝望地喊:“河底下怎么还有这种虫子?!” 嘭的一声,木筏下再度被重重撞击,捆扎木条的**声发出吱吖的磨响,顾弦望站起身,眼见着水面上浮起条条游动的水纹,那决计不止是一条血虫,还有,还有更多! 它们的主食原来是禁婆吗? 龙黎喝道:“都靠过来!” 言罢她纵臂一甩,童尸当即脱剑而出,像是个饵料坠落远处,不等入水,当下就有条血虫竖直腾出,浑圆的口器连嚼都不嚼,直接让童尸滑入肉腔。 朔风水雾之中,叶蝉茫然地抬起头,这时她才发现她们所在的这处水域岩顶比别处的都要低,或许是出于绝望,她感觉天都像塌了下来,到处都是水花、巨响、还有空气里弥漫的骇人香气! 她拖着萨拉往龙黎身边围聚,可根本不等站稳,木筏边同时竟窜出四五条血虫,这些血虫比沙漠里的要小,但也有两三米长,比组船的木棍还粗。 她根本没看清血虫是怎么扭动的,只觉得一瞬天旋地转,步枪激射的响动震耳欲聋。 木筏四分五裂,**绳绷断弹在她的小腿上,好多手在下面拉拽着她,还有人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叶蝉循声艰难地看过去,顾弦望好像在水流中朝她伸手,但是来不及了,她几乎已经闻到了血虫嘴里的那股腥气。 毫无犹豫地,叶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后的背包拽了下来,扬手抛向那侧。 真是见鬼,真是倒霉,兜兜转转,还特么是喂了你这死虫子! “姓叶的!” 第203章 生机 “啾啾啾!” 嘶—— 长睫轻抖, 面上的水滴随之滑下,顾弦望昏沉睁眼,金乌的羽毛不断拂打在她脸上, 有些刺痒, 她想抬手遮,但左手攥着东西, 右臂又被人紧紧压在身侧。 她略抬起头,脑子瞬间清明,惶然坐起。 龙黎半身压在她腹间,整个人蜷躬在沙地上,她状态很怪,好似半昏半醒, 眼珠在眼皮内飞快地挪动, 她的右臂缩在身下, 用身子压着青铜剑,左手食指不时跳动,好像想要做些什么动作。 莫不是癔症? 顾弦望忙将她翻过身来, 想拍她的脸, “龙黎?醒——” 话音方出,龙黎猝然翻身, 将她一膝顶压在地,她人还没醒, 眼睛仍是闭着, 但身体却先于神智, 像是触发了某种战斗本能, 左掌死死掐着顾弦望的咽喉,右臂将剑高举, 青铜剑刃明晃晃的折出冷光。 顾弦望几乎窒息,反手攥住她的手腕,“你……” 她脚跟蹬地,踹出一捧捧沙,胖鸟见状吓了一大跳,焦急地围着两人头顶飞,它连叫数声,龙黎却都不见反应,眼看顾弦望脸都憋红了,它实在没了办法,猛地振翅飞高,而后双翼一收,纺锤般从两米高处将自己砸下来,鸟喙如针,狠狠啄打在龙黎额顶。 这一下当真是啄得狠了,一线血丝从她皮肤中渗出,龙黎却仍不为所动,只是动作稍缓,趁着这个间隙,顾弦望拧身将她整个人掀抬起来,霎时撑地半跪,咳嗽间双掌擒住她的手腕,喝道:“龙黎!你清醒一点!” 喝音石破天惊,龙黎眼皮跳了两跳,身形顿僵,她先挣左手,感知到无法挣脱,而后右臂才动,似与某物角力一般,半晌才将青铜剑竖直插进沙土中。 松了手,她终于沉沉转醒。 “……弦望?” 顾弦望松开手,她腕间被攥出条深红的掌印,与她自己颈间那道不相上下,一来一回,倒也算是打个平手,她是想这么宽慰自己,但这种异状实在太不正常,“你方才梦见什么了?那剑……” 她顿了一下,斟酌道:“青铜剑是不是又影响你了?” 龙黎外衣在后背上被撕出一道细口,身子似乎没有受什么伤,神智现下也已清明。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瞧向顾弦望,蹙眉道:“我伤你了?” 顾弦望冷静下来,蓦地觉出侧腹阵阵凿痛,她感知片刻,神色未变,只顿了一下,说:“我没事,没受伤,但是你——” “啾!”见两人似乎都没事,金乌振翅飞起,转身落在了一旁的枝梢上。 枝梢? 顾弦望扭头扫向周遭,面上不由显出几分诧异:“我们…出来了?” 不可能,即便是借血虫的力重回地面,也不可能眨眼从内蒙沙漠来到热带雨林,但眼前的灌丛和高大的树木,翠绿的叶盖,湿热的空气,甚至还有昆虫,无一不提醒着她们,这里似乎已经不是之前的地底世界了。 何况——还有光。 仿佛真实的太阳,灼人,炎热,一切都那么清晰,让人无法反应。 “没有,”岩顶依旧压在她们的头上,龙黎看向远处,“光从那里来。” 她指向右前方,越过大片森林,隐约可见极远处仿佛有座通天塔般的风蚀岩山,沙黄的岩山顶上,灼热的火芯从中泵射出光线与热源,就像个熊熊燃烧的开敞的火山口。 水流在河滩边轻缓荡漾,这里的河水相对清澈,不见泥沙与飘尸,十几米外有道狭窄的河口,岩山夹岸,再远就看不见了。 顾弦望脚边落着个包,“装备包…叶蝉把装备包丢给了我,该死,你还记不记得她们两个被冲到哪个方向去了?” 当时的情景实在混乱,木筏挣断后所有人先后落水,而水下又是群尸挣扎,虫群游猎,龙黎光抱住顾弦望就已经用了全力,她只记得她们两个是被血虫扯带着一路拖曳,后来几乎仅剩本能,或许青铜剑的意识也在那时占了上风。 她摇了摇头,“河流沿岸应当是相通的,只要我们沿岸回溯,总能找到她们。” 找到是一回事,找到时她们是死是活却又是另一回事,她强打精神,应道:“嗯,我们既然还活着,说明血虫的食物应当不是活人。” “是,我猜测那条浑河便是血虫的繁衍之地,河中禁婆虽多,但从表现来看,似乎活性很低,处在近似休眠之状,那几条血虫的体型比起沙漠里的,当算是未成熟体,它们生活于河底,以这些低级的禁婆为食,待到发育完全,才会钻上地层,成为沙漠下偷袭行人的陷阱。” “又是一个完整的闭环。”顾弦望皱了皱眉,“创造‘黄泉’,培育血虫,而后又让血虫于沙漠中‘勾魂’,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 黄泉,黄泉的创造者又是谁? 是谁制造了禁婆?地府的神明么? 又怎会有这样荒谬的神! 她的脸色仍旧发白,龙黎再三确认:“确定没有受伤么?让我再看看你。” “真没有。”相较起受伤,她更在意的是龙黎如今的状态,顾弦望瞥了眼一旁的青铜剑,斟酌着如何将话说开。 她额间渗出不少汗水,原本晒干的T恤又再度洇湿,粗略估计,现在的体感温度至少逼近四十度。 潮热压得人喘不动气,但龙黎那身风衣却还扣得严严实实,她走近过去,蓦地嗅到一股血腥。 被水泡过的,混杂着水潮和淡香的气味。 这股香气……顾弦望怔了一下,毫无预兆地伸手扯开她的衣扣。 猝不及防,龙黎慢了半拍,等到扣子解到心口处才猛地压住她的手,却已然来不及了,顾弦望瞧见露出的内衬边缘,眸色瞬变,抬眼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就因为这个,所以一直不解衣扣么?” 龙黎的手僵在胸前,一时无话。 顾弦望挣开她,兀自将衣襟一扯到底,牛角扣啪嗒几声散落在地,线头蜷扭出来,她的肩臂弧度很大,但气力传导到指间,却又是克制的。 顾弦望深吸口气,紧盯着风衣内衬里浸满的血迹,大片干结的血经过河水浸染,泡得像是晕开的劣质油彩。 “血虫是你杀的,是不是?” “……嗯。” “为什么不说?”顾弦望槽牙锉动,知她杀虫,却不知她杀虫的代价,那股后知后觉的火气从五脏烧到心肺,堵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太多次了,真的,太多次了。 衣服里有她的血,说明受伤的不止龙黎,莫不如说正是因为她受了伤,才倒逼龙黎行此下策,这一瞬她的怒火难抒,既恼她自己,亦恼她隐瞒。 对,她知道,非常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摆在眼前的还有更严峻的目标,有叶蝉,有顾瑾年,有组织,有危机丛丛的环境,每一桩每一件都亟待她们去解决,但是她太生气了,这股怒意中又掺杂了说不清的委屈,好像自己不论怎么努力,怎么攀爬,都到不了龙黎视线所在的那座山峰,她不是并肩人,她是累赘。 未来的路那么难,龙黎又打算瞒她多少事?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往后的每次闭眼都是折磨。 心绪缠结,化作利刃,顾弦望无法外求,只能紧咬自己的唇,锐痛化解了部分情绪,血腥变成语言,她紧紧握拳试图冷静,半晌才挤出一句自嘲:“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回答的又是沉默。 她很想骂人,却又不舍,她能怎么办呢? 面对龙黎,她能怎么办? 她是何时又接受了青铜剑?她到底受到多大影响?她受过多大的伤?她哪里疼?她累不累?顾弦望有无数个问题,但她知道这些不会有答案。 怒气像爆开的焰火,消散后便只剩下沮丧的浊烟。 面对冥冥中的交换,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让出这步,她太希望龙黎能活下去了。 她让步了,这些所有她都可以让步,她只是…在这个瞬间忽然不知该怎么爱她了。 “弦望……”龙黎抬手抹过她的唇,指腹擦去血痕,温度很凉,“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不住,是我笨嘴拙舌。” 不是这样的,她想听的从不是道歉。 “龙黎,我只问这一次,”顾弦望攥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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