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石滩,她手里似乎牵着条绳子,另一头结系在木条上。 还算顺利,顾弦望松了口气,正打算去迎,脚边石块突然一动。 咔啦一声。 回神间,便见着捆得扎扎实实的笑三笑猛地弓起腰,他后背的肌肉如蝠翼贲张,绷绷两下那**绳硬是给肌肉生生崩断! 顾弦望猝然伸手拽住了他的后领,他整个人四肢着地,原本脱臼的部位并未归位,但明显能见着关节处凸起,像是增生出了额外的软骨,显得两双手长得吓人。 叶蝉惊叫一声,抬腿想踹,也就眨眼之间,笑三笑呼的一下掠过她的鞋底,扯断了自己的衣裳,整个人直蹿出去,蜘蛛般扒着石块莽进了河水中。 浑如游鱼入水,黑色的影子在浑浊水面上飘动两下,萨拉抬枪就射,哒哒两声,子弹炸开水花,却没任何东西上浮,又过两息,河面完全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根本没人潜入一般。 如果是活人,憋到三两分钟应当也到极限了。 顾弦望甩下碎布,快步走向龙黎。 “这河水不太对劲。” 方才的事龙黎也看见了,笑三笑是否完全变异现在尚不能定论,但禁婆能潜水这件事看来是确定无疑,“既然已经入河,想抓恐是不能了,加上方才我们见过的那道影子,附近起码有两个以上的变异者。” 她将注意力放回眼下:“这条木筏应当不是查克做的,捆扎的手法不同,绳子也不是组织装备的统一制式。” 顾弦望掰了两块树皮下来,戳动木心,里头有部分已经腐烂了,不像是近期才做的东西。 龙黎说:“木头上没漆桐油,泡过水很快会腐朽,若是要用它渡河,不知能支撑多久。” “查克这厮的水性不错,听说以前还做过水手,”萨拉蹦过来试了试木身结构,“他要真是坐这东西过来,那就不是淹死后被拖上来吃了。” 叶蝉有些发毛:“你这话说的,好像水里有啥水鬼似的。” 萨拉白她一眼:“那可说不好,你又不是没看见刚才那鬼东西是怎么扑腾进去的,现在还没浮上来,要么人家能在水下呼吸,要么,那鬼东西就压根不需要再呼吸了,不是水鬼还能是什么?” 原本这河水虽然浑浊,但她们的装备里有净水片,真到极限的情况,打水沉淀后再烧开净化未必不能饮用,现在知道里头可能有禁婆,特别还是笑三笑那种身上开了洞眼的禁婆,黑液散到水中,到底有没有被稀释,还存不存在感染性便都说不准了。 顾弦望思索道:“如果克莱恩和查克是带着笑三笑走的,而你最开始被笑三笑袭击就是在这附近,照理,另外两个人的落点不会距离太远,查克从水上来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便是他想从水路离开,或许他也看到了这条木筏,但还没搭乘上,就受到袭击。”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这水路到底走还是不走。 龙黎将整条木筏拖上岸,解开捆扎木条的绳索,挨个测试了可用的木条硬度,“边缘的两根已经彻底烂了,缩减以后勉强还能乘下四个人,但浮力如何不好保障,叶蝉,你找找装备包里还有没有救生气囊。” 这种气囊是压缩型的,高档外国货,一键充气,应对下水的紧急情况,可以佩戴在四肢和腰部,每个装备包里都有一套,龙黎试了试,在四个角都装上气囊的话,浮力应该就没问题了。 萨拉对水路疑虑很大,兴许也是因为她的腿沾水有风险,便说:“现在看河水还算平缓,但里面有什么谁也说不准,你这样贸然下河,又把气囊全装在船上,万一出事就都得死球。” 这事顾弦望也是同样看法,但龙黎说:“方才地震震源离岩窟位置并不远,地下起风并非是个好兆头,若地底岩浆受到扰动,很可能会从岩缝渗出,届时再想走便是彻底来不及了。” “而且——空气,你没感觉到这附近氧气的含量在下降么?” 萨拉一怔,她倒不是明确感觉到氧气的问题,而是空气里的味道变得更加复杂了,她脑袋不那么清醒,没法细致分辨,经龙黎这么一提,有些后知后觉的白毛汗才冒了出来。 想要沿河道步行,耗时太久,也未必没有再被变异者攻击的风险,以查克的能耐都死得如此狼狈,岸上的危险不比走水路更少。 这是逼上梁山了。 顾弦望搭手帮龙黎用卸下来的两根木棍做了两把桨,从这个位置看河道,河水几乎无波,偶尔有也是上下晃荡,说明附近的地势高低差不大,木筏没有动力源,就只能靠人自己推。 上船之前,龙黎说了自己的判断,这艘木筏不可能是从地上带下来的,从木条浸泡腐烂的情况来看,最外侧那两根之所以朽烂最甚,极有可能是因为木筏先前一直被停放在沿岸的位置,木筏做出来了,却没有急于离开,说明制作木筏的这队人马所在的地方物资尚有保障,也说明地下的确存在植物,现在不能确定的是木筏究竟是从上游来,还是从下游来,她们处在两头不挨的地界,肉眼可见的范围没有尽头,想要寻找淡水源,就只能借着河水流向碰运气。 她的判断向来精准,方案也总是最合理高效的,萨拉没再有意见,只是上筏前又回头看了眼查克,这家伙的尸体孤零零仰倒在砂石滩上,连个全尸也没落着,也行,也好,四舍五入,倒也是入土为安了。 他们这种人啊,不就是这样的下场吗,注定了的,现在还谈什么兔死狐悲,矫情。 她嗤了声,搬着腿坐定在木筏近前,筏子太小了,重量分配也得仔细,一人待在一角,不能随便移动,乱动易翻,她算是船头哨眼,端枪负责警戒,叶蝉抽了把开山刀,在她右手边站着。 龙黎涉水推筏,一直到水深没腰,才翻上木筏用桨划水。 她们手头的工具有限,木桨做不长,只能蹲着划,力臂短,很费劲,加上木筏吃水深,速度就快不起来,也好在这段河道还算平静,一直飘出了一两百米,也没遇到什么颠簸。 叶蝉不敢放松,但水流晃荡得人直犯困,手电光往周围打,依旧看不见头,而且这会儿功夫,她们的木筏离砂石滩也有些距离了,眯着眼才能勉强看清些沿岸轮廓,“我估计咱们这船且飘着呢,你们饿不饿啊,我拿点肉干分着吃吧?” 她们几个神经绷得都很紧,同样的景色看久了,没有光源人便容易麻木,顾弦望甩了甩手,应道:“也好,嚼点提神,你小心些。” 叶蝉哎了声,翻过背包掏肉干,边掏边感慨:“你们组织倒是有点挺好,买物资也有地区特色嘛,我还心疼老叶之前买的风干肉都放车里了,没想到咱采购这一块倒是想到一起了啊。” 萨拉嗤了声,懒得搭理她,说废话浪费体力,她挪了挪伤腿,从龙黎滴血以后这腿的痛觉就轻了不少,肿虽然没消,但那种堵塞感有所缓解,这让她有了点求生的希望。 希望这东西很奢侈,她默不作声地想,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也就是和查克一样,孤零零的死在岩窟里当饲料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这支东拼西凑的小队,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点人气了。 大概,就是从加入龙黎的那个时候开始,孤狼间的怀疑、猜忌,一次次在她的强大和救助下被击穿,孤狼之所以是孤狼,无非是因为没有安全的时刻,狼也好,人也罢,说白了都是群居动物。 她接过肉干,撕开包装干嚼,肉香味很足,偏咸,味觉这东西,人紧张的时候就会丧失,摇摆在生死之间的人,除了杀戮本能外都是奢侈,先是龙黎,后是老狗,其实他们在一起也经历了很多事,山南海北,队伍就这样慢慢成型。 她曾经自不量力地以为,战友两个字也能在他们身上存在,同生共死过,也算是友情。 萨拉盯着木筏下的浊水,不由冷笑,做梦吧,他们这样的人,就和查克一样,谈什么友情,说破了不就是利用,你利用我,我利用你,人真是乏味单调的动物,事到如今,她到底还在争究些什么呢? 她将包装掖进口袋,突然间,脚边的河水撞上木条,拍出条微小的水花。 萨拉眉心皱起,猛地端起枪口,不待目光扫看,身下又是一颠,木筏下发出咚咚两声,左右摆动起来,她背脊发紧,枪口瞄过木筏边缘,很快震动停止,水面再度恢复平静。 叶蝉紧抓背带,手上的刀沿着河水下探,戳了几下,好像没戳中什么东西,“我去,咋回事啊,水底下不会真有水鬼吧?” 萨拉烦躁道:“就你话多。” “就你话少,我不弄出点动静,等会儿你丫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叶蝉懒得和她斗嘴,兀自用刀尖在离木筏稍远的地方挑出点水花,试试能不能把刚才撞出动静的东西引出来,但挑了几个点,都没反应,这感觉就和钓鱼佬打窝似的,看着下头好像动静不小,一杆子下去从白到黑还是空军。 萨拉稍稍放下枪口,觑着水道:“这河浑得和黄河口有得一拼,水流这么缓,泥沙怎么不沉积,搞得和黄泉似的。” “啥?” “你又哪个字没听见?” “你说黄泉。” “昂。” 叶蝉咂咂嘴,“是有点像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个事儿。” “有屁就放。” “切,就是阴山啊,关于阴山的说法,除了咱地上见的那条阴山山脉,那《西游记》里不还写了另一个版本吗?” 顾弦望有点印象:“是说幽冥山的?” 叶蝉扭头说:“差不多,书里写的是‘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惟见鬼妖行。’” 她说道兽鸟噪,一直站在龙黎肩头的金乌歪着脑袋‘啾啾’两声。 找啾吗?啾在这里! 叶蝉摆手:“那是书里写的,说的不是你。” 萨拉哼声:“就这啊?” “还有呢,‘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岸前皆魍魉,岭下尽神魔。洞中收野鬼,涧底隐邪魂。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乱喧乎;半掩半藏,饿鬼穷动时对泣……’” 记忆力倒是蛮好,萨拉本想这么说,但这话越听到后头,人便不自知地冒出冷汗,书里这段若是对照着地底她们所见的场景,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龙黎幽幽道:“后世一直将这段解读为地府的景象,不过阴山若真藏于地底,那山不生草,峰不插天便就合情合理,岭不行客是因为根本没有活人到访,涧不流水,是地下淡水匮乏。魍魉野鬼……正应变异的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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