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似上好的蚕丝面,暖被从身上滑落,偶然间刺出的一根绒心。 羽管硬中带韧,搔得人疼中带痒。 薄唇终于落下时,她几乎已经缴械投降了,她的外套落在床脚,里衣也掀起大半,火燎之后又随泉涌,整个人都荡在一叶时刻翻覆的舟,顾弦望弓起身,齿缝中不自知地溢出似咛似呓的喘,龙黎吻在她的喉结,如含住颗不断游动的玉珠。 所有声音都被她夺走了。 她偏又问:“还疼么?” 龙黎的掌心覆摁在她的小腹,温度很高,像盖着层火。 顾弦望懵懂地皱了皱眉,反应了一下这个问题由何而来,半晌,她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抽出那条线,“这次…结束得早,已经、不疼了。” 不疼了。 龙黎压下来,紧贴在她脖颈边,像是在舔舐肉块的狼,齿缝啮咬着她的肩,她施力比以往都要重,好像不这么做,她就不能感受到她,她如抓紧浮板一样死死箍锁着眼前人,“今天,可以么?” 陌生的天花板如夜船涌荡,但是在飘的不是房间,而是她的思绪,她还什么都未来得及学呢,但又好像什么都已经会了。 是一种本能么?她不知道。 “笨蛋。” 顾弦望仰起身子,想要看清她的眼睛,但夜色太黑了,月光透不进来,光线徘徊在窗外,从窗棂挪转到玻璃间,玻璃上贴着大红的福字,风在木隙中娑动,有些凉。 她似乎听见偏院里,羊群躁动起来,蹄子踏在沙地上,绒毛挤撞在一起,羊羔受惊,发出咩咩的轻咛。 秋夜的风真是凉了,羊群也需得拥在一处,才暖么?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事,的确太多了。 第189章 鬼影 顾弦望恍惚间想起在某个咖啡厅里听过的钢琴曲。 云起雪飞渐近尾声, 最末的这一节变成了单音的频奏,指腹敲击在白键的中央C,那是中音的起首, 是乐谱的砥柱, 云杉木的键面被反复顶触,牵动着琴身中包裹绒毡的小木槌敲击着淬亮的金属弦, 柔醇的音色长久蓄积,在一刻轰然倾泻出银河落天的震鸣。 滋啦一声,余音消绝。 汗水从额间滑落,龙黎跪直身,视线从肩头深深的齿痕,落到身上碎成条的棉质背心, 她充血后的肌群棱角分明, 沾带汗液的腹肌和海报上的照片对向而现, 片刻失神后,她松了松五指。 奏乐者激昂的宣泄后,便余下餍足的怔然。 星星点点的殷色沾染在衣料上, 大多是从她肩头渗出的血。 顾弦望愣了好久的神, 试图分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浑身的感觉都很陌生, 腰眼酸胀得不行,却又和练功后截然不同。 她记得有一阵子师兄弟们很喜欢一种游戏, 他们从小铺买来成袋的气球, 气球口卡在水龙下, 哗哗的接满一大包, 系上口,几人便赛着谁先捏爆自己的水球。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那只爆开的水球, 空落落的,却又残留着饱胀感。 “还好么?”龙黎低声问。 顾弦望眨了眨眼,一时也不知该说自己好是不好,只哑声反问:“你——你这些招式,都是自哪里学来的?” 龙黎顿了半晌,憋出三字:“文籍里。” 文籍里?什么样的文籍里才有这等详尽到微末之处的精纯功法? 顾弦望盯着她,片刻失笑:“不愧是你。” 吱吖—— 屋门外传来门轴转动的微响。 龙黎比了个嘘的手势:“有人。” 这个时间? 顾弦望皱了皱眉,支身坐起,月座在中天挪转,微光终于从玻璃边缘透进,她瞥了眼周身狼藉,终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飞快收拾过现场,她穿戴整齐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 脚步声已经出了门,平房里再度陷入寂静。 “我去看看。” “等等,”顾弦望拽住她,“你便要这样去?” 龙黎刚翻下床,布条晃动间,确有些凉,“……我换身衣裳。” 她随身更换的几身新衣都是顾弦望带着她一道去采买的,顾弦望收拾的行李袋,自然更清楚放置的地方,她从包里取出一卷崭新的棉质长袖,“穿这个,草原温差大,夜里便冷了。” 龙黎伸手接过,两人手背触在一起,瞬间像是撩了电,竟双双撇开眼去。 顾弦望将她换下的残衣卷吧卷吧重新塞进行李袋,咳了声道:“我与你一起去。” 龙黎那声不字在齿尖转了个圈,斟酌改口:“你…不累么?” “累什么,有什么可累的。”顾弦望扭头,没看她,光盯着大花棉被,硬气道:“还要带你的剑么?” “不带。”龙黎轻笑声,走近认真道:“若不舒服,别勉强。” 顾弦望:“……还走不走了?!” “走。” 等两人稍晚出了院门,远远便见条人影正顺着村道往上走,这条路拐过个弯,坡道一直向山谷里延伸,那日苏的家已经临近村尾,再往里走,就是布和楚鲁深处的方向了。 那人换了身衣服,但顾弦望认得出他的体型,两人对了个眼神,决定先跟一段路观察情况。 约莫轻身跟出近四公里,嘎查已经完全没了影子,往山谷里的路都是土道,两侧山壁越压越近,能藏身的荒地不多了,顾弦望看了半晌,觉得这人警觉性是真的不高,脚印大喇喇地印在地上,人也没有半点躲藏的意识,似是只顾埋头往前赶。 这若是真遇上个墓虎,或是组织的人,只怕不多时就该让人用麻袋罩了去。 龙黎低声道:“再走下去,便要到那座荒村了。” 顾弦望略作思忖,决定不再藏身,两人快步跟上去,不等开口,前头的人终于发现异样。 咔嚓一声。 他警惕间迅速拧身,喝道:“谁?” 顾弦望摊手:“是我们。” 叶蓁眯着眼借着月色打量几米外的人,确认是谁,这才放下手里架平的长筒猎枪,“你们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不是没声音,是你太紧张。” 叶蓁皱眉:“你们也没睡吗?” 顾弦望:……咳。 “我们在想的事与你相同,”龙黎说,“但你半夜自己出门,若是出了事,我们如何同叶蝉交代?” “这与她无关,你们也不需要为我负责任。” 顾弦望道:“你晚上也听了那日苏的话,山里到底有什么谁也不清楚,就这么贸然进去——” “我等不及了,”叶蓁叹了口气,焦躁道:“实话实说,我觉得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慢慢耗着等消息了,昨天一天,今天又是一天,全部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们或许还能等,但我耗不起了。等到明天还不知道你那个线人有什么幺蛾子,既然已经知道喇嘛庙就在山谷里,我还不如自己去看看。” “是死是活,我自己负责任。” 他这话里话外,是有些抱怨情绪在的,但叶蓁是个社会人,很清楚人际间的规则,被怪物抓伤是他自己的问题,怪不到龙顾两人头上,这次来内蒙也是他主动答应入伙,既然是跟队,他理应跟随别人的节奏。 要是不服,就自己莽。 顾弦望抿抿唇,不待开口,龙黎倏道:“既然如此,不妨一起去看看。” 她仍有疑虑,但龙黎抬手遥指,远处昏黑的坡地上已经隐约可见房影,“那应当便是那日苏所说的村子,我倒也想见识,所谓墓虎究竟是何模样。” 叶蓁与龙黎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相熟,虽然知道她与走鼠和英国组织都有牵连,但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三人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当下便又架起猎枪,拉开保险栓,“就算真有墓虎,这么久了早也该离开了。” 他手里的枪顾弦望见过类似的,就是夜郎祭坛里查克他们用的那把,样式很老,装填的多半也是铁砂弹,这种枪只能打鸟,吓吓人还行,真要用来防身,攻击力和准头都不够看。 已经接近荒村村头,顾弦望瞥了眼他端枪的姿势,“你还是先把保险栓拉回来罢。” 叶蓁肉眼可见的紧张,食指无意识地在扳机上乱晃,虽然那日苏说村里已经没有人了,但万一误伤,对她们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深山夤夜,树影如魅,夜风从谷里撩过,呜呜直响。 他们经过第一座空房,这个嘎查的房子比下边的老旧不少,院墙很矮,像是土夯的篱笆,站在院外往里看,牛羊圈是空的,但圈里还残留着些粪便干结的痕迹,屋门用铁链从外边锁着,房顶上盖的铁皮顶被掀起一角,呜呜的鬼动静到这里变成了咔啦咔啦的铁片声。 荒草从墙外长到墙内,几乎要及腰高了。 “的确不像有人。”顾弦望低声道。 “嘘。”龙黎在前面朝她招手,“过来看。” 叶蓁很快也赶到她所指的第三户院内,这套房子的院子比村里其他的要更大,看起来在嘎查荒废前屋主应当是最有钱的一个,建了水泥墙,畜圈的围挡修得也牢靠,离开时连房子都没上锁。 “车辙印。”龙黎说,“似是不久前停过两辆车。” 村里无论屋房土地上都蒙着层薄沙,应该是前两天沙尘暴留下的,她们一路走上来没有在山道发现车辙,倒是在这个院子里发现了越野车停留过的痕迹。 叶蓁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不止两辆,这边的胎痕不一样,最下面这道是HT胎,轻装越野用的,胎皮软,看样子车身不算很重,痕迹浅,在它上面又压过一次,这种粗纹是MT胎留下的,这种轮胎很少人会用,一般路况根本用不到,只有那种越野的发烧友才会换。” “照理说用这种轮胎的车自重都很大,在土道上不会没留痕迹,”叶蓁扭头盯着院外,想了想说,“看来之前的沙尘暴是真不小,院子里这三道车辙能保存下来,全靠上头的铁皮盖子。” 三辆不同的车,胎痕在上的两辆是尺寸相似的越野,按照白蔹的说法,这三辆车不会都属于走鼠,或许第一辆是桔梗白术的车,后面的…难道组织又来过一次? 山道到这里能跑车的路基本就到了头,再往上的路就只够摩托车走了,他们将车停放在这里,而后步行追进了喇嘛庙么? 但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同一户院子? 顾弦望绕着房子,凝目观察。 很快,她在屋角破损的玻璃窗前停了步,俯身吹散浮灰,指腹轻抚过两道细痕,轻碾之后放在鼻下嗅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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