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的,不紧不慢的,她们好像走得很远,好像草原上只有两个人,一匹马。 顾弦望的视线从光影幽微处移转到龙黎不时显露的侧脸,她突然有种冲动,很想叫她上马,而后一夹马腹,偷了这匹明日之前都属于她的黑马,驰骋过草野与山头,就她们两个,去比天际线更远的地方,没有人的地方,不问过去未来的地方。 把所有都抛下,什么都不管了,什么也都不要了,让英国人再找不见她,让龙家人再不能禁锢她,让她比草原上的鹰更自由,让她成为她自己。 把她藏起来吧。 像掬下一朵云,像挽住一阵风。 她几乎就要开口了,浓烈的夕照如同烧在胸腔里的火,浇熄一切的是平潭深夜里她惶然的话。 你到底是谁呢? 在答案的尽头,会不会有所有人得以解脱的办法? “龙黎。”她开口唤她。 龙黎止住马,走回到她身边,“累了么?” 原野的风有青草香气,龙黎仰头时的神情格外温柔,那是独属于她的线条,旁人无缘窥见。 顾弦望长睫微垂,突然伸手拽住她的风衣领口,将她拉近自己,而后弯下了腰。 双唇贴近时,夕阳如火光一点,从唇珠的缝隙中透出来,灼然万丈。 她知道顾瑾年在看,但她不在意。 “不累,只是想吻你。” 只是想爱你。 第187章 天授者 顾弦望她们并没有走得如想象中那么远, 至少在草原上,这一公里的距离尚在喊话足以通讯的范围内,视野太辽阔了。 两人接吻的时候, 恰好被叶蝉和乌仁娜撞个正着。 这瞬间叶蝉一蹦三尺高, 忍得不知多辛苦才没发出返祖般的尖叫。 值了啊姐妹们,不枉费我叶多多忙活一场! 啊~~~这就是爱, 说也说不清楚。 倒是乌仁娜看得满脸通红,不由捂住眼睛,震惊之余,又是茫然,忙抓住叶蝉连说带比划地问,大概意思在叶蝉理解下是:这两个姑娘怎么能亲嘴呢? 叶蝉毕竟是语言鬼才, 这个啊, 好解释。 她一指那牵马的人, “我龙姐姐,这个!”她竖起大拇指。 另一手指向骑马的人,“我顾姐姐, 也是这个!”她竖起另一根大拇指。 而后极为骄傲地一拍胸膛, 意思是都是顶好的人,接着将两根大拇指挨在一起, “好女人就是要配给好女人。” 乌仁娜眨眨眼。 还不懂? 叶蝉又说:“英雄,这个!英雄可以娶老婆。”跟着她画蛇添足地指着那日苏和术仑, 也挨了下大拇指。 乌仁娜眼睛瞪得溜圆, 张着嘴怔神瞧着自己的哥哥。 惊世骇俗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草原上天真善良的女孩, 第一次被远方来的朋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汉语把叶蝉吓了跳, 一扭脸,就见叶蓁满头黑线, 极其无语地瞪着她。 “你怎么逛回来了?” “我再不过来,你嘴里的火车就要开到拉萨去了。” 叶蝉不服,“那咋能叫胡扯呢。” 那爱情自由的事儿能是胡扯吗? 远见篝火升起,龙黎也骑着马跑回了蒙古包边,她们共乘一匹,在远处小跑了几圈,算是满足了顾弦望骑马的愿望。 这是那达慕大会的最后一晚,晚宴极为隆重,蒙古包上的烟囱里不断飘散出肉香味,奶桶肉已经炖煮多时,装着手把羊肉的木盘也送上了长桌,肚包肉,黄标牛排,还有许多肉肠和下货都叫叶蝉大开眼界。 豪横啊,这才是草原人民嘛。 因着龙黎赛时的亮眼表现,她们一行人被安排上了主宾座,马奶酒已经倒满了酒杯,但现在还没有人开餐,不多时,便见着那日苏跟随着一个年迈的老爷子慢慢走到主位上。 老爷子地位似乎很高,他满脸褶皱,头发业已花白,说的也是蒙语,等到他简短发言后,那日苏用刀割了肉献给长生天,而后将手把肉盘里一块肩胛处的铲板肉割下来,递给四人,他说这是羊身上最好的一块,按照习俗这肉是要献给尊贵的客人的。 等她们吃了肉,这场宴会才算正式开席。 天幕渐黑,篝火映照下的餐宴极为热络,虽然语言不通,但完全挡不住蒙族人的热情,顾弦望喝不了酒,对上纷至前来敬酒的男男女女只能一直摆手。 马奶酒的度数很高,迎风就上头,她们过后还要与顾瑾年接头,更不能失了理智,不得不说龙黎用的这招的确奏效,但也实实在在有个副作用,想要来与她们结识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人一杯酒,牛都扛不住。 “你也别喝了,这酒太烈。”顾弦望拽了拽龙黎的衣袖。 术仑这是第三次来敬酒了,看架势恨不得拉着龙黎拜把子,一个劲儿喊着:“朋友,朋友,多多的喝。” 现学现卖,说的都是那日苏的词儿。 乌仁娜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寻找可能的未来嫂子身上了。 龙黎喝下第七杯酒,便盖住酒杯,冲他摇头拱手。 “不喝了,酒量有限,认输。” 术仑听了哈哈大笑。 “你还行不行?晕么?”顾弦望给她要了碗奶茶,自己先浅尝了一口,眉头微皱,“怎么是咸的。” 叶蝉正捧着羊肋骨啃得满嘴油:“内蒙奶茶就是咸的啊,之前在包头你没喝吗?” 喝了,顾弦望觑了眼龙黎,“不好喝,我去给你找水。” 龙黎拦住她,“别麻烦,可以喝。” 她饮了半碗,借了把小刀来默默地割肉。 蒙族人吃肉有自己的习惯,虽然都是大块炖煮,但出锅以后不用筷子,也不兴大嚼,要用自己的小刀一点点割下来手拿着蘸韭花酱吃。 叶蝉不那么讲究,她看着肉眼馋,再说她是客人嘛,用不惯刀很正常,因为吃相很香,反而显得可爱,惹得边上的人笑个不停。 龙黎将半盘割好的肉换到顾弦望的桌面上,“先吃一点,夜还长。” “我自己来。”顾弦望也寻了把小刀,她觉着自己再这么给龙黎照顾下去,很快要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了,“空腹喝酒伤胃,你别顾着我了。” 龙黎吃相太过斯文,方才饮酒量重,吃的赶不上喝的多,顾弦望看她半天了,索性用刀叉着切好的肉喂给她,有人投喂,她才算是好好吃了顿饭。 边上的歌舞已经唱跳起来了,好几次姑娘来邀请她一起,都被她婉拒了。 看来草原的确崇尚英雄啊。 顾弦望觑了眼被拒绝后落寞离开的姑娘。 “在笑什么?”龙黎轻声问。 “瞧你受欢迎。”顾弦望说,蒙族人的审美与汉族人果然不同,就龙黎这种受欢迎的程度,她觉得以后她们可以考虑多往西北跑,更自在,“我高兴,不行么?” 龙黎微挑眉尾,凑近她咬耳道:“弦望从不吃味的么?” 酒香气扑鼻而来,果然烈,顾弦望左耳动了动,“这么大的人,吃什么味?” 这话真也不真,毕竟世间男男女女这么多人,龙黎要变心,她拦也拦不住,何况璞玉天琢,她舍不得明珠蒙尘,这么好的人,就该让更多人看见,更多人喜欢。 龙黎顿了顿,低声道:“我年岁也大,却是吃的。” 顾弦望低咳失笑:“吃什么?” 龙黎默不作声地用眼神向外一扫,顾弦望跟着她,揪住了好些往她这里看的汉子们,人家只是没有主动出击,不代表不存在啊。 说实话,她根本没有注意过。 “那怎么办?”亲也亲了,还得如何盖章刻印,亮明主权? “好办啊,原地结婚呗。” 猝不及防,边上的叶蝉随口一说。 顾弦望差点被嘴里的肉噎着,惊讶地扭头看她。 叶蝉忙讪笑道:“随便说的,别在意啊,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想要解释的话在脑海里列成了表格,然后又混杂在一起,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顾弦望张口无言,只能低头用膝头去撞龙黎的。 龙黎若有所思:“却也不是没道理。” 顾弦望:…… “你到底…醉没醉?” 龙黎笑笑:“醉了。” “你别瞎闹了。”叶蓁几乎没动过吃食,撞了撞叶蝉说,“那个人出来了。” 顾弦望抬头瞥去,放下手中的小刀,起身道:“我去看看。” 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俯身在龙黎耳边嘱咐:“不许再喝了,醉鬼。” … 耽搁半日,即便顾瑾年不找她,她也不准备再等了。 顾弦望寻向蒙古包后面,这地方远离人群,相对安静,“还不肯说么?” 开门见山。 顾瑾年没什么表情,“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问出这句话的你,是什么立场?”不同于师父,顾弦望面对顾瑾年时并无怯意,她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反叛心理,“你既看见了,还有必要再与我确认么?” 顾瑾年转过身,鼻间叹出口气,他是得承认,现在再捡起一个父亲的身份,太晚了。 “现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解开身上的禁婆骨。” 顾弦望丝毫不让:“的确,所以我才站在这里,等你开口说话。” “等一下我带你见这里的长老,他身份特殊,只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们才能进到布和楚鲁。” “为什么要进布和楚鲁?就因为地震?” 顾瑾年说:“因为要找一个人,布和楚鲁的山谷深处里有一座喇嘛庙,只有庙里的人才知道我们应该往哪里走。” “我知道走鼠的人和组织的人都在找你们,从我送去地图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追踪他们的行迹,但是我在地图上刻意标注的出的位置并没有人到来,根据我的经验,走鼠做事总是倾向先搜集情报,这附近最近只有布和楚鲁的地震最异常。” “离山谷最近的村子非常闭塞,但恰好我所熟识的这个村子也在山脚,我打听过了,有人看见最近有陌生车牌的外地车进过山,而且不止一辆,也不止一次。” 顾弦望皱眉:“你的意思是,走鼠和组织的人都去过布和楚鲁?” 按照时间而言,三天不足以支持太多行动,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两队人马都是在布和楚鲁失的踪。 “对,”顾瑾年说,“但是他们并不是在布和楚鲁里消失的,他们带走了喇嘛,离开了,紧跟着就来了沙尘暴,后来喇嘛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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