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单媛儿。 单媛儿也没想到自己进城本来是要躲避容楚她们的,却好巧不巧地在这撞上了,她魂不守舍地垂头望着脚尖,看到对面吴氏和旁边叶翩然穿着绣花鞋的脚。 她们二人的鞋面虽然新,但能看出是特地为这次进城换的新鞋,鞋面样子老旧,一看就是过去买的一直压箱底,舍不得穿。 吴氏啊呀道:“是你啊。” 单媛儿才抬起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多谢伯母搭救。” 她眼睛扫到叶翩然,视线又穿过她,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的容楚。 容楚正在和叶颂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眉头舒展,叶颂则满脸兴奋,被她抬手敲了下脑壳,似乎感受到单媛儿的视线,她转头望了过来,原本含笑的眉眼下,那双黑亮的眼睛愣怔住了。 似乎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单媛儿。 叶翩然身形微动,挡住了单媛儿的目光。 她一双眼睛清又亮,看着单媛儿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单媛儿视线这才落回叶翩然身上,她好像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一个人。 对面的坤泽皮肤黝黑,五官锋利,身量又高,高出她一个脑袋,她有心想堵单媛儿的视线,只是往那一站,再什么也没做,就让她再也看不到容楚,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好像捅破了她羞耻的心思,却又什么不说,仅仅站在那里,正宫的气势就已显现,压了单媛儿一头。 单媛儿不堪这目光,咬住唇,尽态可怜。 吴氏心肠软,怎么能让这一个坤泽站在路边,接受人来人往的视线,虽然她们两家有尴尬,但单媛儿的父亲是单柳先生,是容楚的老师,叶颂也在她家学堂开蒙,怎么都是容家的座上宾,当下拉住单媛儿要往车上走。 她下来本也是这个意思,她一个坤泽总比那些乾元好说话些,能让单媛儿至少不感到害怕,毕竟她一个坤泽断了马车,和一个车夫流落到这荒郊野外,肯定惊慌。 叶翩然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吴氏和单媛儿身后。 容楚本来站在马车旁,又觉得自己要避嫌,她往旁边走了几步。 三人快走到马车旁,容楚把叶颂推了过去扶她们上车,叶颂年岁小,无碍,她就不行了。 单媛儿本来低垂的头,到了马车边被扶上去,要进马车的前一秒,还是没忍住去追寻容楚的身影,却见容楚眼睛规矩地看着地面,早不复之前看着她的复杂。 这一趟考学,她好像彻底把她放下了。 单媛儿突然就想哭,但在容家人面前,她用袖子掩住脸进马车去了。 吴氏先上车,过来是单媛儿,叶翩然落到最后。 她把单媛儿的神态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眉头越皱越深,但容楚很规矩,单媛儿除了看着容楚,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但她心中憋闷,上车前,容楚过来扶她,她望了一眼容楚,抿紧了唇什么也没说,掀开车帘进车去了。 容楚摸摸鼻头,叶颂也看着她。 小机灵鬼眼珠子不停地转,低声说道:“女君,这单媛儿长得是比我姐好看。” 容楚瞪他,“小小年纪,胡说八道!” “你姐明明比她好看!”容楚瞬间就脱口而出。 叶颂捂着嘴直笑,“女君,你这是老师曾说过的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他故意贬低自己姐姐,试探道:“我姐又黑,身材又不好,长得还像个乾元,力气也大,手上全是老茧,哪有别的坤泽好看?” 说到这里叶颂其实也心中一紧,他说得其实是实话,毕竟村上人就是这样评论他姐的,说他姐要不是运道好,在容楚落难时捡了金凤凰回去,现在也不可能嫁给容楚,还说等容楚发达了就一定会抛弃他们姐弟,毕竟那个官老爷会娶一个膀大腰圆的村妇? 叶颂还在想着,脑袋就挨了容楚一记打,容楚特别生气道:“她是你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她黑是因为下地劳作,手上的老茧也是为了这个家!而且身材怎么不好了?非要像那些坤泽不吃饭把自己饿得瘦瘦的?跟纸糊似的!风吹就倒!估计她们连个扁担都挑不起来!你姐这样多好,多健康啊!我看着她就欢喜!” 容楚揪住叶颂的耳朵,耳提面命道:“你姐是为了这个家,才受了这么多苦,你不记她好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她呢?!” 叶颂面上痛苦,嘴上求饶。 “女君,别揪了,我知道错了!”其实心里高兴的很! 叶颂恨不得现在就扒她姐耳朵上说,女君心里有她! 但马车上坐着的都是坤泽,他虽然年岁小但也不能不知礼。 两人说着话,那边杵在马路中间的马车也被移开了。 侍卫让出一匹马给容楚骑,叶颂交给旁边的侍卫带,单家的车夫坐在车辕处跟着容家的马车赶马,他们一行人缓缓向县城出发。 马车内气氛沉静。 过了一会儿,吴氏拉着单媛儿的手说:“家里怎么就放你一个人出来?也没人陪着你?” 单媛儿细声细气道:“城里姑妈说想我,让我过去住几天,这几天哥哥要去学堂上课,母亲还要操持家里,父亲也忙,就派了马车让我独自一人去,想着距离不远,却不想这马车在半路上坏了,幸好遇到了伯母你。” 吴氏拍着她的手和蔼地说道:“没事,等到城里先送你,我们再去办事。”又拉过叶翩然的手说:“这是你叶嫂子,你估计还没怎么见过她。” 两人的手被吴氏搭在了一起,吴氏接着说道:“你这叶嫂子,我见人都是要夸她的,家里多亏有她,才省了我不少事,你容姐姐在外面忙学业,都是她操持家里,要是没有她,我这日子也过不起来的。” “娘,你多虑了,我没来家以前,你把女君和家里也操持的很好。”叶翩然低声说道。 吴氏笑道:“那有你进门后的舒心,家里的田地也有人打理了,我儿也有你操心了,我省心了不少。” 单媛儿看着这婆媳相睦的画面,只觉得刺眼。 以前她到容楚家中作客,吴氏也是这样对她的,那时她就想嫁给容楚一定会很好,谁承想容楚父亲去世,家中急转直下,本来有意和容家攀个亲家的母亲也后悔了,其实那时两家虽然嘴上没说,但有意接触,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见到容楚?但这事终究是没成,徒留下许多伤感。 单媛儿吸了下鼻子,显得楚楚可怜。 吴氏还以为她是被前面的事情吓到了,把人搂在怀里好一阵安慰。 单媛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两家没结成亲家她虽然遗憾,但也明白单家的意思,就是她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不忍她嫁到火坑中,终究是缘分未到。 她把人抱在怀里,单媛儿眼泪扑簌,想起容楚更觉得心上苦楚。 这人正头娘子就在她身前坐着,她终究和容楚是有缘无分,但不想遇见的人总会遇到,不想处理的事情也总是会找上门来。 叶翩然在旁边垂着眼,她知道这是吴氏再给她做脸,告诉单媛儿她们一家和睦,但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跟单媛儿这一身娇嫩相比,她实在像个乡野村妇,没有一点坤泽娇媚的样子。 今天见到了单媛儿,容楚又是怎么想的?她会念起以前旧情,再跟单媛儿旧情复苏吗? 叶翩然知道自己本该退让的,她先前就是这样想得。 可容楚刚回来,这两天她就像是在做梦一般,女君也答应她们到任上就把生孩子的事情提上议程,明明是想跟她过好日子的,她现在能把这样好的女君拱手让人吗? 叶翩然心里乱糟糟的,听着单媛儿的嘤嘤哭泣更觉得烦躁。 她又在哭什么呢?是哭命运的不堪,还是在哭是她叶翩然鸠占鹊巢?顶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叶翩然一直都知道容楚是心上有人的,不管是她冷漠的态度还是村上的闲言碎语,都让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但容楚娶了她就很持节守礼,除了读书,她从不与外面的坤泽多接触。 就是去单柳先生家过年拜节也都带着她,从不跟单媛儿私自接触。 但叶翩然还是心里酸楚,那层层酸意就像是陈年老醋漫了出来,却又无计可施。 容楚对她持节守礼,君子端方,两人说是夫妻,更多的是像搭伙过日子。 之前叶翩然心思单纯,觉得自己这样就行了,现在却想要更多。 她不想再听单媛儿哭泣,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容楚感受到一束视线,骑慢了点跟着车子凑近和叶翩然说话。 “怎么了?是坐闷了吗?县城就快到了。”她声音温柔。 叶翩然也小声道:“是有些闷,你骑马还好吗?昨天不是说腿疼?” 容楚摇头笑道:“乾元可不能随便喊疼。” 叶翩然眼角微弯,又问道:“叶颂呢?” “我让其他人带他,我骑术不精,怕把他给摔了。” “这皮猴子没跟你说什么吧?”叶翩然问道,又说:“他年纪小,口无遮拦地你别放在心上,平时我管他也严,就是好久没看到女君了,又耍小孩子性子呢。” 容楚嘴角笑意浸染,神态和蔼,“本来就只是个孩子。” 又瞅着叶翩然说道:“这看来你以后要做个严母了。” “不过都说严师出高徒,这严母肯定也出好笋!以后管教孩子你唱红脸,我唱白脸,我们一定能养出个很好的孩子!”容楚畅想道。 叶翩然脸颊微红,啐她一口,在外面乱说什么呢? 容楚看着她眼睫紧张地乱颤,唰地合上车帘,在外面嘴角的弧度扯了起来。 她其实是看出了叶翩然心里的不安。 在这里能遇到单媛儿她也没想到,但两人之间的事情真的都是过去了。 至少容楚从未想过,娶单媛儿的事情,她这生只会有叶翩然一个正妻。 她敬她、爱她。 历经千帆过后,她更能看到叶翩然那颗纯粹的心。 容楚驾的一声,驱赶着马儿向前去,县城到了。 车内,单媛儿不哭了,和吴氏一起看向叶翩然,两人都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单媛儿黯然,吴氏则高兴地说道:“你们这样分工就很好,将来这孩子肯定会和我儿一样优秀的!” 叶翩然羞红了脸,幸好她肤色深,看不明显,但看她颤动的眼睫也知道她内心的焦躁。 吴氏捂嘴笑着不说话了,听到车外的盘问,原是要进城了,守卫正在盘查,没问题后才放着一行人进城。 容楚听母亲地话先把单媛儿送到她姑妈家,怕他们这一堆人惊扰到人家,还派人先去传信。 到时,单媛儿姑妈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看到单媛儿下车无事,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听到这侄女马车出了事故有多害怕,幸好只是马车坏了,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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