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庄迟像是在经历一场光怪陆离的高烧。仿佛身体里烧着把无名的火,然后又汇聚成一个怪物,不停地对她说她有多么的渴,而顾溪眠又是多么诱人的甜。她就这样每分每秒都和这头怪物僵持着。 好难受。庄迟迷迷糊糊地想。顾溪眠……顾溪眠她也一定很难受吧。 这就是Alpha吗,真是……要是她分化成Beta就好了,那样就不会…… 门终于从外面被撞开的时候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庄迟在那时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但在有清新的空气流进来时还是让她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撑起烧的发红的眼看向门口,进来了好几个人,有老师也有学生,她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庄迟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只睁大了眼去看赶往顾溪眠那边扶起她的人,在确定那些人真的是在单纯帮助顾溪眠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垂下眼帘。 一旦放下心来,一直绷紧着的精神似乎就突然没了力气。庄迟几乎来不及思考就眼前一黑。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直执拗地坚持着用嘴呼吸的庄迟终于下意识嗅了一下。 该怎么去形容她闻到了什么呢,像是最温柔的花和春日。 * 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在病床上。 不熟悉的天花板让庄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慢慢眨了眨眼,下意识想要尝试着坐起来,刚抬了抬头就感受到一丝异样感,来自于自己的颈间,有种被紧缚着的不快感。 她愣愣抬手摸了摸,触到光滑的皮质触感。 “你醒了啊。” 还处在混乱中的庄迟被从门口处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发声的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口走到她床边,对她解释道:“分化已经结束了,身体状况也应该暂时平稳下来了……你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看起来她是被带到了医务室。庄迟的脑子迟缓地转动起来,到这时才慢慢回忆起在这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此时感觉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基本没有不适感,那股要命的高热也不知何时褪去了。她于是摇了摇头,想回应说没有不舒服,却被这个动作带到脖颈,一时间又让她皱起眉。 “啊、这个信息素阻隔环你可能要戴上一阵子,”看出了她的不适,医生贴心地解释道,“刚刚分化的时候都会有无法完全控制自己信息素的这么一段时间,等你之后去上过Alpha的生理课之后就会慢慢学到要怎么控制了,在能完全控制之前都得戴着才行。” “确实是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吧,但一般来说这段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医生对她宽慰地笑笑,“暂时忍忍吧。” ……信息素阻隔环,原来学名是这个吗。庄迟想起顾溪眠每天都戴着的choker,轻抿紧了唇。是这种感觉啊,真是……一点都不舒服。 “顾溪眠怎么样了?”想到她的时候就坐不住了,庄迟发问道,也顾不上自己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哑的,急着说道,“就是和我一起被关在仓库里的那个女生……她还好吗?” “别担心,她比你这边要好得多了。”好在医生的话让她稍稍安下心去,又续道,“第一时间给她打了抑制剂,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好了。” 几乎在医生的话音落下同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即虚掩着的门被半推开,刚刚才被提到的顾溪眠从门后半探进身来,轻声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和仍躺在床上的庄迟对上了视线,旋即松了口气地浅浅笑开:“原来你已经醒了啊。” 亲眼看到顾溪眠状态没什么不好的样子,庄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她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这样继续躺着,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而医生看看她又看看顾溪眠,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向后退开,笑道:“你关心的人这不就来了,那你们小朋友单独聊吧。” 随即又交代了几句“但阻隔环可不能摘啊”和“有事就喊我们”之类的话后就离开了,真就这么把顾溪眠和庄迟单独留在了这里。庄迟其实觉得多个人可能还更好一些,但也没什么理由把医生留下,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顾溪眠走到她床边坐下,然后陷入有点微妙的沉默中。 “……你感觉怎么样?”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顾溪眠,她的目光在庄迟面上一遍遍扫过,声音略有些低沉:“你之前一直晕着,比一般分化的情况要强烈很多……是不是很难受?” 原来不是每个人分化的时候都要吃一遍这种苦头的吗。庄迟懵懵地想着,但本着不想让顾溪眠太过担心的出发点,她也就只是含糊地避重就轻道:“也没有很难受……反正我都晕过去了嘛,没什么感觉的。”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声音有点哑,顾溪眠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来,庄迟道过谢后咕咚咚喝下半杯去,一时间觉得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滋润,挺高兴地眯起眼来。而顾溪眠在期间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她看起来罕见地有些踌躇,似乎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份犹豫甚至到了连庄迟都能看出端倪的地步,在耐心等了好半晌之后才听到顾溪眠轻声开了口。 “我之前听医生说……”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心绪,到底还是续道,“……因为在分化途中腺体受到了按压,虽然程度不算很重,但有可能会影响你之后的信息素评级。” 是在说她之前为了减少自己信息素的释放而拿布料按在后颈的事吧,会影响信息素评级就是说……庄迟回想了一下曾经在这边的高中学过的生物课知识,隐约记得Alpha和Omega会在完成分化的一个月后进行评级。 庄迟不无遗憾地想着从这一点上来说也还是分化成Beta最省事了,点了点头应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似乎是被她这样轻飘飘的语气惊到了,顾溪眠明显一愣,但旋即仍是蹙起了眉,“……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那大概率是不可逆的,我——” “没、没事啦,”总觉得顾溪眠看起来一副马上就要说出“这是我的责任”之类的话来,唬的庄迟忙插进话去,“真的没事,我不是很在意那个评级的……是真的,不是在逞强。” 或许在这个世界的居民看来这个分级是件很重要的事吧……毕竟一般来说等级越高也就意味着整体素质越强,但对于庄迟来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所谓——反正她都已经分化成将来注定会地位低下待遇惨淡的Alpha了,还管什么评级? 这件事可比评级要更让人发愁得多,庄迟想想就觉得头大,偷眼去看会在将来造成上述结果的当事人,但偷看技术不到家,和顾溪眠撞个正着。庄迟看顾溪眠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还没有释怀,于是强行岔开话题道:“你……你的状况怎么样?我听医生说是给你打了抑制剂……” “……嗯。”面上仍不算明朗,但顾溪眠还是跟着应了,“没什么大碍的,我们被关的时间不算很长,我受到的影响也还好,就只是……” 她的语速越说越慢,最终彻底停住,沉吟着垂下眼帘去。 ……感觉好像又是有什么话犹豫着说不出口的样子。庄迟被顾溪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勾起点儿忐忑,然后突然醍醐灌顶般想到了关窍—— 说起来、好像有个设定是……所有Alpha的信息素对顾溪眠来说都非常难闻。 ……她当年是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设定来呢,大概是为了和顾溪眠的信息素人人都爱闻做个对照吧,结果就设定成了谁的信息素到了顾溪眠这里都会非常难闻。真是除了让顾溪眠对所有Alpha的好感通通下降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还绊了她自己一跤。 虽然也不知道她的信息素在顾溪眠那里是什么味道,但总之就是难闻吧……庄迟抿了抿唇,颇有些歉疚地垂下眼去。这么说来,顾溪眠刚才在体育仓库里不是身体和精神两方面都在受到来自于她的伤害吗。 她想着又有点没精神了,垂下的目光落在顾溪眠给她倒的那杯水上,将杯子捧紧一点,低声道:“……对不起,我……” 开口道歉了,后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庄迟觉得她要向顾溪眠道歉的地方好像很多,关于她的突然分化给顾溪眠带来的困扰,又或者说的更根本一点、关于她那样强行让顾溪眠遭这一趟罪的剧情设计。能说的和无法说出口的歉意混在一起,一时竟让庄迟茫茫的,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突然道起歉来了。” 种种复杂的心情混在一起,让庄迟在听到顾溪眠轻柔的声音时胸口的内疚就咕噜咕噜地往上泛,都不太好意思去看她。大概是看她这样子,顾溪眠将声音放的更软了,温声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伤害我的事,就像你向我保证的那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怎么还要向我道歉呢。” “虽然我也没有实际体验过你当时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大概能知道、这并不是件很简单的事。不是每个Alpha都能像你那样忍得住的——” “……”说到这里,顾溪眠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不如说,搞不好也就只有你……”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没让庄迟听清。但庄迟依然能察觉到顾溪眠似乎隐隐压抑着什么情绪,有点不安地抬眼看去,见顾溪眠对她浅浅笑了笑,以像是要开个玩笑般的语气说道:“那时候,如果你要是没能忍住的话,那我现在应该已经被你标记了吧。” ……标记。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有轻微的不适感,让庄迟下意识蹙起了眉。她其实从醒过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转变有很清楚的认识,但在听到顾溪眠这句话的时候,她才终于钝钝地意识到……她是一个拥有这项功能的Alpha了。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庄迟想。好像她突然被赋予了一柄武器,即使她并不想要、也只能每时每刻都随身携带着。这样一柄……可以伤害到顾溪眠、会让她心生警惕的武器。 仿佛她一下子就不只是“庄迟”了。她变成了“Alpha庄迟”——真糟糕啊,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会因为多了这重身份而被顾溪眠讨厌的吧。 不知道该怎样说明自己此刻的心情,也知道带着刀的人再怎么解释她不会伤人也显得苍白,但庄迟还是不知为何开了口,声音带着些沮丧,小小声地说:“我……我不会……” “我知道。” 还没解释完就被顾溪眠打断了,庄迟懵懵向她看过去,撞进那双安静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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