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体重要,要是老主人知道了,他们会伤心的。” …… 小纸人口中的“老主人”自然是傅眷的母亲张璇玑。 傅眷眸色黝黑深沉,她冷淡地说道:“他们不会知道的。”片刻后,她又绽出了一抹怪诞的笑容,“他们曾经大义凛然、奋不顾身,我向他们学习,有错吗?” 小纸人一窒,犹疑道:“可是你的身体——” 傅眷笑容没有散去,她苍白的面颊因这一抹笑,多了几分让人惊心动魄的诡色。 她说:“我不是废人。” 她的话语是一柄残忍的、剖开她自己旧日伤痕的快刀。 🔒第37章 少年时的傅眷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最是让人羡慕。她的父亲虽然出身贫寒,可靠着绝高的天赋的一步步踏上巅峰,成为玄真道廷的副会长, 整个玄门的领头人之一。她的母亲出身玄门大族, 得道门正传,而她自己则是天生道骨, 被父母当作继承人培养。可这一切都在八年前的一场事故中被打碎, 自此之后她尝尽人间冷暖, 所谓的血缘亲情更是不值一提。 每个人都用饱含怜悯的眼神提醒着她,她是个双腿残废的废人。当她的道体不全后, 就算天资再高又怎么样?她的成就已经能一眼望到底了。传闻西昆仑有不死树、不死泉等天材地宝可以治好她的腿,但那可是神话中的西昆仑啊,等到山海复苏后,谁能迈过那大妖横行的地界, 找到传言中的宝药呢? 她不是废人。 可每次提起这句话时, 她都会想起过去的那场事故,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只鬼王的确厉害, 可玄真道廷与世家联手了, 鬼王几乎毫无胜算。母亲和父亲胜券在握,只有这样, 他们才会愿意带自己一起去见世面。可结果呢?这样的代价已经超出道廷的预料了。 傅眷双手捂着脸,腿上的疼痛如潮水一阵又一阵地涌来, 她的刘海被额上的汗水打湿, 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那双黝黑如墨色的眼眸中流出了几分痛楚来。过去的一幕, 是缠绕了她八年的噩梦。 傅眷忽地低声道:“你们说, 是玄真道廷还是玄门下的暗手?” 小纸人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场战斗它们并没有参与的,随着鬼王的消失,算是已经了结了。在一开始的时候,亡者的名字被作为英雄记住,可渐渐的,他们的存在消失于人世中,只存在于亲朋好友的心中。 “小眷。”傅一担忧地望向了一身阴翳的傅眷,它莫名的感知到了一股森寒的冷意,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作为一种灵性力量存在,它不该感知到冷暖的。 “我没事。”傅眷朝着傅一微笑,她抬手摸了摸傅一的脑袋,忽又道,“到了明日,女鬼身上的煞气就该被炼化了,那时候可以细问了邪道人之事了。” “还要找姜夷光吗?”傅三骤然问道,想到了在街上姜夷光扭头离去,它有一点儿生气。明明是并肩作战的同道,她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小眷? 傅眷反问道:“为什么不呢?”顿了顿,她又道,“姜姨现在下落不明,如果她愿意做出改变,我应该帮她一把报答姜家对我的恩情。” “可她的态度——”傅三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合适的话语来形容,“还是很恶劣骄纵。”以前的姜夷光像是眼睛冒着绿光的野狼,有点偏执有点疯,做事情从来不会考虑后果。她对小眷的“好”,都是她自以为是的“好”,根本不顾及小眷的身体和心情。也就是仗着她的母亲是那位大人,她才敢任性妄为。现在的姜夷光倒是没有那股让人避之不及的热切了,可她的态度忽冷忽热的,让人难以捉摸。依它来看,就不该惯着姜夷光! 傅眷垂着眼,乌黑如鸦羽的长睫扫下了一小团阴翳,掩住了她眸中的深沉之色。她平静地开口道:“姜夷光的言论重要吗?那些人没有将话说出口的人,难道不是也那样想的吗?” “但是——” “我不需要关心。”傅眷打断了小纸人的话,又刻意强调道,“任何人。” 她的神色很冷漠,傅一没敢继续吭声。它要是没记错的话,在海棠街的时候,小眷还期待地望着姜夷光吧?变卦怎么这么快?阴晴不定的,比姜夷光还要过分。 - 姜夷光这一觉睡得安稳,可能是睡前在永恒空间中修行玄女剑术,梦中的她剑气纵横三千里,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长安游侠风骨,醒来的时候,她一个骨碌起身,蹭蹭蹭地跑到了茶几边,看着那一柄被放在上头的法剑。 这柄法剑是傅眷递给她的,剑是好剑,但是比起在永恒空间里使用的剑,它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永恒空间里的那柄法剑,一面刻山川草木,一面刻日月星辰,铭曰“轩辕”,正是传闻中众仙采首山之铜为黄帝铸造的神剑,黄帝殁后,此剑失去踪迹,直至禹王之时才重新现世,又称“轩辕夏禹剑”,可等到禹王辞世,再无帝王得见轩辕剑。 就算是短暂的使用,姜夷光也生出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怅惘来。只是这样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太长久,就被叮铃悦耳的门铃声打断了。姜夷光捋了捋头发,简单地拾掇了一会儿,就踩着拖鞋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在对上傅眷那双沉静的眼眸时,姜夷光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她也不在乎自己邋遢的模样落入傅眷眼中,侧开了身体放傅眷进入房间中后,她懒洋洋地前往盥洗室继续收拾。十几分钟后,她才神清气爽地走出,睨了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的傅眷一眼。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她忍住了那即将出口的一堆话语,等待着傅眷先开口。 傅眷对上姜夷光的视线,淡声道:“女鬼名颜筝和,死于西台战役。” 姜夷光挑了挑眉,但凡是神州人,都听过“西台战役”这四个字,这是在神州大地上发生的最后一场大规模战争。在那场战争结束后,神州末代王朝最后一位君主明义宗宣布退位,废除帝制,结束了神州数千年的“家天下”,从此神州社会彻底地迈入了现代化进程中。 有很多人熬过了那段时间,却也有很多人死在了黎明的前夕。 傅眷见姜夷光有些动容,垂下了眼睫,又继续淡声道:“她死后只余下了一抹执念,后来被邪道人遇见。原本邪道人想要炼化她很不容易,但是这邪道人借用了千年的大妖之血,她身上的功德金光被磨杀得干干净净。” 姜夷光眼皮子剧烈跳动,心中蓦地浮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原本准备做一做姿态,可听到了傅眷的话语时,没忍住惊异道:“千年大妖?” 傅眷一字一顿道:“正是九尾狐,这道人极为擅长邪术,首丘洞中的邪咒恐怕就是他留下的。” 姜夷光又问:“这等能耐,我们会是道人的对手吗?” 傅眷道:“邪道人不久前受了重伤,被打坏了根基。玄真道廷那边没有关于他的资料,应该不是道廷的前辈出手。” 姜夷光心中一紧:“难道是我母亲?”姜理来到了江城,可是没有找到半点踪迹。如果她在江城,会不知道自己和傅眷现身吗?会不联系自己吗?定了定神,姜夷光吐出了一口浊气,她拧眉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母亲了。” 傅眷困惑地望了姜夷光一眼:“我记得不久前你说是姜姨联系了你?” 姜夷光面色一红,在谎言被戳穿后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便平复了情绪,她并不接傅眷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如果是母亲动的手,那找到老道人,是不是可以问出母亲的踪迹了?” 傅眷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姜夷光的心一沉,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她莫名的烦闷。她只能够根据自己悲惨的结局猜测那时候母亲可能不在了,但是不知道“失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江城出差”后,母亲就失踪了吗?玄真道廷这边没有消息,那跟母亲有点交清往来的世家呢?他们知道什么吗? 傅眷张了张嘴,最后只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你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忧心?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姜夷光冷冷地瞥了傅眷一眼,阴阳怪气:“我知道的,担心也没有任何用处,只是浪费情绪而已 。” 傅眷:“……”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姜夷光,也不想跟她吵闹。静默了片刻,她继续说“邪道人”的事情,“邪道人受了重伤,似乎想要借助龙脉修行。” 姜夷光没有接腔,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傅眷又道:“大明立朝之后,神州大地龙脉其实还有百条,太/祖命诚意伯斩了除了帝王本家的所有龙脉,只留下了一条真龙之脉,发展到了如今。那些支脉一斩,镇压山海的就只剩下一条了,无疑是推动了山海复苏的进程。” 姜夷光挑眉:“然后呢?” 傅眷眸光幽沉:“那邪道人姓刘,正是诚意伯的后裔。” 姜夷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咋舌:“斩龙脉坏他人气运,不得遭受天谴吗?竟还能留下后代?” “诚意伯有经天纬地之才,功行到了这地步,自然也有保住子孙的办法。”傅眷哂笑了一声,“但是子孙后代终究入了邪道之中。那邪道人持有家传的斩龙术,要是让他靠近龙脉,又会发生什么呢? 姜夷光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各位前辈卜算的结果都是‘山海复苏’,这足以证明龙脉在一步步崩溃了,结果不是没法改变吗?” 傅眷淡淡道:“但现在的努力至少可以让这股浪潮变得平和一些,让我们准备的时间多一些。” 姜夷光并没有傅眷那么高的觉悟,视线所及的人物面板上那低的可怜的侠义值让她更有“底气”在这些事情上摆烂。不过此刻她还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朝着傅眷竖起了大拇指,心想道,不愧是百折不挠、永远在战损、永远初心不负的女主。 傅眷不动声色地扫过姜夷光的手指,藏住了将姜夷光拇指摁下的念头,可眉头不受控制地蹙了蹙。 姜夷光问:“王玄明知道了吗?”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王玄明是来调查邪道人,既然两件事情指向了同一件,卷入其中的他不可能不管。这命运真是给男主大开方便之门啊,千方百计将他跟傅眷凑到一起去。 傅眷摇头:“还不知。” 姜夷光:“怎么不将他约出来一起谈?” 傅眷抬眸,幽幽地望着姜夷光,反问道:“你想看见他吗?” 姜夷光觉得稀奇,难不成傅眷还会考虑到她的心情吗?她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诚恳地应答:“不想。” 傅眷道:“我会单独跟他谈的。” 姜夷光:“……倒也不必。”她何止是不想见到王玄明?她甚至连傅眷都不想瞧见。可她既然想要摆脱命运,那就得在命运创造的巧合下寻找一线生机,面对一些她不愿面对的人、承担一些她不乐意扛住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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