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当然知道这是黎曼,有点无语,看黎曼这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演什么特务片,请自己过来是为了暗中接头。 黎曼等她关了门,才拉下墨镜,又不紧不慢扯下口罩,露出妆容精致的五官。 程诺快速扫了一圈包厢里的摆设,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开门见山地问:“林亦言呢?” 黎曼昂起高贵的头颅,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说:“急什么,坐下聊吧。” “你真的好烦。”程诺明显看出她是故意吊自己胃口,转身就要走。 “喂!”黎曼没想到她这么没耐心,站起来扯住她衣袖,对上她厌烦的眼神,讪讪收回手,拿起手机,镶钻的指甲在上面轻点,说:“我先给你看看这个,看完你就明白了。” 程诺担心她故意拖延,不想看。黎曼却自顾自点开了那个视频,将手机举到她眼前。 程诺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发现屏幕上的女人竟然是林亦言,眼睛转不开了。 还是那套严肃庄重的一身黑,同样的侧拍角度,但是相比那张之前看到的照片,视频里能看到的画面更多。 【风轻轻吹着旁边的枯草,黑色的泥土,白色的墓碑,界限分明,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两种凄凉的色调。林亦言抱着一束百合花,笔直地站在一排墓碑中间,显得那么突兀。 她面前是一块墓碑,因为镜头的原因墓碑上的字看不清。她站了很久,久到程诺怀疑是不是画面卡住了的时候,才见看她弯下腰,轻轻地把那束百合放到墓碑前,轻轻地抚摸那块墓碑,薄唇微启,一个人对着墓碑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十分沉重。 站起来时,她身形微晃,脊背不像之前那样挺拔,目空一切地望着那块墓碑,又是一阵长久的静止画面。 最后,她面露痛楚,紧紧闭上眼,仰起头时,一滴泪水从斜长的眼角慢慢流下。】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程诺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定格画面里的林亦言,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不是P的。 可是亲眼看到林亦言落泪,程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见过林亦言这幅模样,那么沉重,那么脆弱,又那么痛苦。 这真的是林亦言吗? 程诺想再看一遍,黎曼却不给她机会,收回手机,扬眉,看向她:“林亦言去了墓园。” 程诺视线从被拿走的手机转移到她脸上,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也派人跟踪她?” 黎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点亮手机看了眼锁屏,又按灭,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是5月4日,知道林亦言为什么专门挑这个日子去墓园吗?” 程诺当然不清楚。但看完这个视频,她总算知道林亦言之前说的“有事”是指什么事了,应该是要赶着回来祭拜。 墓碑上的人是谁?能让林亦言这么痛苦,肯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吧。 想起视频里她的那滴泪,程诺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还没等她感同身受地感伤一下,冷不丁又听到黎曼说:“因为今天是沈舒怡的忌日。” 程诺低垂的眼睫倏地抖开,下意识问:“谁是沈舒怡?” “沈舒怡嘛,这个人可不得了。”黎曼指间夹着手机,故弄玄虚,倾身向前,紧盯着程诺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说:“她是林亦言的初恋,也是林亦言心里一直忘不掉的白、月、光。” 最后那三个字黎曼刻意加了重音,看到程诺表情微变,她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瞬间又掩去,垂了垂眼,再抬起时,已经是一副不甘又悲伤的表情,低声说:“我第一次听说沈舒怡这名字时,也是跟你一样难过。” 谁难过了?程诺只是惊讶了一下,惊讶过后就只剩下怀疑了。 什么忘不掉的白月光,这肯定又是黎曼为了挑拨离间才胡扯一通。这女的戏太多,骚操作也太多不能信。 程诺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曼:“你瞎编的吧。” 黎曼“噗嗤”笑了,这次是笑她天真:“林亦言旗下有个艺人叫沈嘉文,你应该知道吧?” 这又跟沈嘉文有什么关系?程诺耐心即将耗尽,秀眉一拧,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啰嗦啊,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行不行?我又不是演员,没时间在这里陪你对台词。你再不说重点我真的走了。” 黎曼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她看着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怼起人来这么不给面子。 脸上有些挂不住,黎曼清清嗓子,掩饰性地挽了挽头发,坐下来,酝酿了一下,说:“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程诺没坐,只低头看她。 黎曼:“林亦言是沈嘉文的经纪人,但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程诺一副“你再废话我马上就走”的表情,都没搭理她。 “……”黎曼见她没反应,才继续,“光影娱乐的CEO姓徐,他是林亦言的亲舅舅。这么大的公司,底下有无数经纪人,哪个经纪人不是同时带几个艺人,只有林亦言是个例外。她手底下只有沈嘉文这么一个还没出道的练习生。” “你是不是以为光影想重点培养沈嘉文吗?呵,沈嘉文能被特殊对待,只不过因为他是沈舒怡唯一的弟弟。” “……” 这次黎曼没有再故意吊着她了,充分发挥自己作为演员的技能,声情并茂地向程诺讲了一个狗血又虐心的故事。 林亦言今天去墓园祭拜的人名叫沈舒怡,和林亦言同龄,两人不仅是同学,还是彼此的初恋。 高中毕业后,林亦言和沈舒怡约好一起出国留学。 大部分的国家对待同性恋的态度都还不太包容,她们留学的那个国家也一样,法律上并不认可同性恋,社会上歧视同性恋的情况普遍存在。她们留学的那个学校,每一年都有很多学生自发组织活动为LGBT群体发声。林亦言和沈舒怡也去参加,却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突然。 那是她们留学的第二年,5月4日那天。林亦言和沈舒怡正跟其他同学在广场上摇旗呐喊,暴-乱猝不及防就发生了。 一个严重歧视同性恋的精神病人持刀闯进人群,误伤了几位学生。当他拿着锋利水果刀刺向林亦言时,站在林亦言旁边的沈舒怡紧紧抱住林亦言,用她单薄的身体做盾牌,护住了林亦言,自己却因为被连捅几刀失血身亡…… 沈舒怡去世后,林亦言学业没能继续下去,她带着对沈舒怡的沉痛和内疚回国了。 沈舒怡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于是林亦言放弃了自己所学的金融专业,大学毕业后进了舅舅的影视娱乐公司,亲自带沈嘉文,竭尽所能地帮沈舒怡这个唯一的弟弟实现他想当偶像歌手的梦想。 沈舒怡死的时候才二十岁,这十年里,林亦言从未忘记她,每年在她忌日的这天,不管多忙,都会赶去祭拜。 就像今天一样。 故事听完了,黎曼静观其变看她的反应。 程诺内心大受震撼,她怔怔看着黎曼,目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坚定:“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黎曼像是说累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杯子捧在手里,说:“去年吧,也是这个时候。那天亦言情绪很反常,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肯说,我很担心,就约了徐佳佳出来。徐佳佳你应该知道吧?林亦言的表妹。以上这些,全都是徐佳佳告诉我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问。” 程诺抿了抿唇,低眉不语。 她突然间想起在林亦言家时,徐佳佳那句说了一半的话。难怪徐佳佳听到今天是5月4日会那样一惊一乍,原来今天是沈舒怡的忌日。难怪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原来是不能说。 是林亦言不让说吗?程诺不知道。一下子被灌输那么多信息,她有点消化不良。 黎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说完了别人,终于轮到自己。她把杯子放下,长叹一声气,悠悠地说:“要是一开始知道沈舒怡这个人,我当初就不会答应林亦言。” 程诺眼神微动。 她没问过林亦言当初是怎么和黎曼在一起的,黎曼好像也不打算说。 黎曼冲她涩然一笑,说:“林亦言真的是个体贴温柔的情人,当初她对我那么好,我天真地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才那样宠我,给我那么多好资源。直到我知道了沈舒怡的存在,才慢慢醒悟。” 程诺没问她醒悟什么,因为现在心里有些乱。 黎曼也不需要她回应,目光笔直地看着过来,说:“林亦言这个人从来不说情话,你以为只是因为她高冷吗?错了,因为她心里根本装不下别人。” “……” “从始至终,她心里爱的就只有沈舒怡。”黎曼顿了顿,突然问她:“你见过沈舒怡的照片吗?” 程诺机械地摇头。 黎曼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这就是二十岁的沈舒怡。” 程诺眼珠子缓慢地转过去。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干净漂亮。 “我第一次见到林亦言的时候也是二十岁。好巧,听说你今年也是二十岁。”黎曼注视着她,没有急着把手机收回,怕她看不清似的,还把屏幕往她面前怼了几寸,说:“你发现没有,不管是你,我,还是沈舒怡,我们都是二十岁。” 程诺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一开始我以为林亦言只是喜欢老牛吃嫩草,后来才发现,她不过是想找一个和沈舒怡相似的人罢了。”黎曼眼神幽暗,手指先点点自己,又指向程诺的心口,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你,我们都只不过是沈舒怡的替代品。” “程诺,你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 …… 程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咖啡屋的,脑子里嗡嗡的,想的都是黎曼刚才说的那些话。 林亦言有个刻骨铭心的初恋,至死深爱,而自己不过是沈舒怡的替代品? 不,她不相信!这太狗血了,又不是在拍电视剧。 她可以相信林亦言有过那样的初恋,但她绝对不相信自己是个替身。 林亦言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要是不喜欢,怎么会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她,用她的生日做家里大门的密码? 听说她生病,林亦言第一时间赶过来送她去医院;她被陈一宁跟踪害怕,林亦言丢下工作跑过来安慰;她说来大姨妈难受,林亦言百忙之后给她打电话……那么多细节,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一定是黎曼的诡计。 感情最忌讳的就是猜忌,她不能听黎曼的一面之词。 不听不听不听。 程诺狠狠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甩出去,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回了林亦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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