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啪嗒。 冉宁关上卫生间的门,连带陆迢跟陆迢还没说出口的道歉,全关在了外面,紧接着水声响起。 陆迢坐在椅子上,手心搓膝盖搓的发烫,鬼使神差的站起身,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握住门柄,一秒,又拿开。 算了...现在进去,会被打死吧?陆迢满脸懊恼,这可怎么办啊? 二十分钟左右,冉宁洗完澡出来,头上包着干发帽,身上裹着长浴巾,露出来的皮肤比牛乳还要白。 陆迢眼睛都看直了,视线顺着往下,想看又不敢看的乱瞟,见缝插针。 “我给你吹头发!” “不用。” 冉宁拒绝干脆,一手拎着睡衣,另只手扯掉干发帽,拢着头发人就往小卧室走。 什么意思?分房啊? “我错了...”陆迢急忙顶住门,一个劲儿的道歉“我刚刚真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也不是故意朝你喊的,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 “我没怪你。”冉宁淡声道。 “那你睡小卧室?” “我只是想咱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了!冉宁,我改行不行,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我就在椅子上坐着,你睡觉,我反思!” “陆迢。”冉宁叫了声她的名字,但没说话,眼睛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第几次了?你是不是都不记得自己跟我说过什么?” 陆迢:“....” 冉宁的呼吸很轻,声音也轻“你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和我商量,因为两个人过日子就是商量了着来的,我有记得这句话,所以不管我遇到什么事,我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和你商量,你呢?你有过这个念头吗?” “我——” “你别和我说什么不想让我心烦,陆迢...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奉献,愿意为咱们这个家奉献,即便天塌下来,你也愿意顶着,毫无怨言,这些我都懂,可是我想告诉你,家是咱们俩个的,你心甘情愿,我又何尝不是甘之如饴?为什么你一定觉得自己必须撑着才行?我不管外公外婆和你说了什么,我只有一点想告诉你,从我认识你开始,一直到现在咱们决定一起生活,我冉宁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过男生,我喜欢你,跟性别没关系,纯粹因为你这个人,所以你也不用一天到晚想着顶天立地,好了我说完了,你也洗澡去睡觉。” 一番话说的陆迢面红耳赤,哑然无声。 全中了,冉宁的话全戳在自己的心坎上。 掏心窝的话,让陆迢没法再厚脸皮,她松开了抵着门板的手,低头讪讪—— “好,晚安。” ... 下雨了。 风不大,雨也不大,只是淅淅沥沥下不停。 陆迢眼睛睁的滚圆,两只手垫在脑后枕着,她明白冉宁是想给自己空间冷静下来去思考辞职这件事。 她承认,罗玉书说的话没错。 从小自己不管是对喜欢的玩具、爱看的书、甚至是高三突然提出来要报考医学院,都是三分钟热度。 但罗玉书说的不全对。 三分钟热度的事情,飞行和冉宁除外。 飞行是梦想,冉宁是港湾。 冉宁跟飞行在同一天平上,之前陆迢觉得必须要舍弃一个才能平衡,可冉宁那一巴掌打醒了自己,梦想和爱人不该相斥,她们不是鱼与熊掌,她们都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舍弃任何一方,天平必然会倾倒。 高三,冉宁曾问自己 “陆迢,你能坚持一件事情给我看吗?” 那时候陆迢不懂这话,现在似乎才明白。 如果连飞行都能放弃,那冉宁凭什么相信自己对她的爱能坚持一辈子不放弃呢? 忽然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挨打的缘故,从小就这样,遇到事情挨顿打,就能明白一个道理,之后就会记着,不光是记着打,也记着不要再犯。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真混呐,把人气成那样。 心里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下来——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辞职了? ... 陆迢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醒的时候,冉宁都去上班了。 餐厅的桌上放着豆腐脑跟酱肉包,两样都是自己喜欢的。 伸手探了下,还热着。 陆迢笑笑,转身拿来手机,给冉宁发了条微信,没说别的,就三个字—— 「我爱你」 如释重负。 拉开椅子坐下,一手捏勺一手扶碗,三两下便吃的干干净净。 哼哼小调,饱了,得意。 与此同时,医院那边,冉宁手机震了下。 「毛病」 没发,啪啪又删掉,懒得理你。 ... 心结一旦打开,复杂立即变通透。 眉头不皱了,步也不跑了,阴天都甚是可爱。 陆迢背着身,没察觉有人来,瞧着手里的辞职报告看的认真,这玩意第一次写,写的什么鬼玩意?这字狗爬的一样,她严重怀疑,这东西不是自己写的,是狗写的。 “怎么?不敢交了?”冷不丁冒出一声,陆迢转头,表情震惊。 商楠努了努嘴,嫌弃道:“啧啧啧...” “是你吧?”陆迢面无表情。 商楠没理她,仔细端详这人的脸,噗嗤一笑“被冉宁骂了?” “何止。”陆迢抿嘴,头一歪“被打了。” “该!”商楠不留面子“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冉宁的为人你比我了解,你还敢背着她辞职,打你算轻了,换成我?绑起来游街!” “靠!黑心肠啊你!”陆迢像个泄气的皮球,臊眉耷眼“你就幸灾乐祸吧,迟早有人收拾你。” 商楠哼了声“你等吧,早呢~” 说完,又凑过去,手搡她“看你这样,被打入冷宫了?” 陆迢不说话。 商楠胳膊一扬“没事,床头打架床尾和。” 陆迢呸! 打架你个大头鬼! 我可是吃了冉宁买的早餐来的! ... 下了班,冉宁开车回家。 她去了外公外婆那儿。 这事她怪陆迢,是怪她擅作主张..不和自己商量,但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两个老人身上,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别说陆迢,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 冉峰摆弄鱼竿,张素宁拾掇盆栽,见冉宁回来了,竟还问了句,小陆也来了吗? 按道理听见这话,冉宁应高兴,可她现在不太能笑的出来。 一家人,坐在客厅。 冉宁眼观鼻鼻观心,她想了很久,不管怎么想都认为外公外婆不是不讲理的人,之所以这样,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己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在乎是应该的,只是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就变了愚孝。 冉宁想,如果今天妈妈还在,外公外婆又会是什么样呢?无论什么样,都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对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活的拘谨慎思。 可难道因为人不在了,剩下活着的人就要永远要留在去世人的阴影里吗? 这个问题,冉宁很早已经就想说,一直没有机会,倒是趁着今天,不放袒露些心声。 “外公外婆,陆迢辞职这事,您们知道吗?” 此话一出,老两个很明显僵了下。 张素宁问:“她和你说的?” 冉宁摇头:“她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宁宁....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她那个工作多危险,成天到晚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知道吗?飞机一旦出事,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我们...我们——” “可她不是没出事嘛。” “那是她运气好,她能次次都这么好运?”张素宁攥着手,语重心长道:“换个工作怎么了?安稳点安全点有什么不好,你天天跟着提心吊胆,我和你外公也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啊?” 张素宁有些激动,冉宁理解,伸手环住外婆的肩,自上而下轻轻安抚。 “外婆,她都三十了,你们现在让她换工作,她能干什么去呀?去开客机?人家放着大把刚毕业的年轻人不用,点名要陆迢?而且这个工作不用我说,你们也该能懂,飞行员对待性别歧视的厉害,同年龄段的,即便没有陆迢优秀,人家也会选择男性,现在辞职说不好听的,要不干中介,要不去培训机构。” 张素宁一愣“这么严重?飞行员不是稀缺人才吗?” “中国人这么多,再稀缺的工种也不稀缺了,您跟外公搞地质研究,这种不公平的事遇着的还少吗?” 冉峰跟张素宁,不约而同看向彼此,眼中情绪明暗,似乎曾经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又在两人的脑海里重新上演了一遍。 “培养一个飞行员多难呐,更何况陆迢技术这么好” “那要是陆迢爸妈现在让我改行,做什么的都行,就是别做医生,您们怎么想?”冉宁拿自己打比方,盼着外公外婆将心比心。 张素宁急了—— “这怎么能一样?你的工作不危险啊!” “说不危险也危险,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您忘了上回新闻里那个被捅了一刀的女医生?值个夜班,她又做错什么了?” “这...这...”张素宁支吾了半天,忽的瞪眼“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新闻里头的事跟我说个什么劲儿?那都是个例,我只知道飞行员出事,怎么都比医生出事严重。” 知识分子不好糊弄,年纪小的诡辩,年纪大的不落套。 冉宁抿了抿嘴,猝不及防报了个数。 张素宁:“这是?” “她的工资。”冉宁表情从容,该夸就得夸。 “这么多?她——” “飞行员嘛,除了工资还有津贴,她现在又是机长,能者多劳、多得,还有...华清医院的院长罗玉书是陆迢她妈,中航研究院院士陆国洲是她爸。” 张素宁捂嘴,满眼不可置信—— “你跟外婆开玩笑?” “哪能啊,不信您让户籍科的李阿姨去查,陆迢她妈妈的信息可能有,她爸爸的不一定能查到,您们知道的,这种高端科研人才的资料都是保密的。” 冉宁又补了句—— “陆迢不是一时兴起学的飞行,人家是继承衣钵。” 这回轮到冉峰跟张素宁傻眼了,罗玉书他们是知道的,但陆国洲还真是没想到。 趁着两老人还没反应过来,冉宁追击—— “我知道我上次发烧吓到你们了,可我没事,我就是当时太着急了,急火攻心,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嘛。” 顿了顿,又说—— “外婆,我跟陆迢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飞行员了,如果我没有那个心理准备,我就不会跟她在一起了,外公外婆你们是了解我的,所有应该考虑的问题,我都考虑过了,谁想牺牲?谁都不想牺牲,陆迢也一样,而且她肩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整个救援队的生命...我相信她,她和我说过...每次出任务,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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