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说:“今晚真绝了,摄像机坏了,来唱歌还遇上停电。” 包间门关上了。 南潇雪轻含着她嘴唇,因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小心间绽开别样的温柔。 她被南潇雪按住的手臂上,浮起密密麻麻的细小颗粒。 这个吻要持续多久,她并不知道。 听服务生的意思,好像随时都会来电。 可南潇雪没有停下,她也并不想停。 会被抓住吗? 安常指尖蜷了蜷,扣住南潇雪手指。 几乎在空气里极轻微“啪”一声响起的瞬间,南潇雪放开了安常。 身形的离开和灯光的亮起同时到来。 众人的声音说不上兴奋还是失落:“来电了。” 安常心跳如雷。 到底是南潇雪格外敏锐的捕捉到了将要来电的那一声,还是南潇雪这么巧的刚好在这一秒放开了她? 她甚至不确定,有没有人看见南潇雪从她身侧离开。 “南老师。” 安常心里又是一跳,南潇雪掀起冷白眼皮。 她的口红是裸色,刚才喝酒本就蹭掉了一部分,这会儿半边唇色露出来,好像一时也没人瞧出。 安常心虚的抿了抿唇,南潇雪的口红是一种甜杏仁的味道。 沾在她唇色上是否至于被人瞧出?安常一点没把握。 有人笑着问南潇雪:“我们都没想到,南老师会把精魄这个角色演得这么出彩,所以刚才本来想趁着停电问问,或许南老师有过喜欢的人么?” 旁边人立刻搡了她一下。 可好奇尚且能害死有九条命的猫。 所有人都瞩目着南潇雪。 南潇雪轻翕了一下嘴唇:“有。” 所有人都愣了。 没有人起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的暗涌默然流淌。 安常掐着自己的指尖—— 南潇雪说的不是“有过”,而是“有”。 这时服务生再次推开门:“这个包间的客人,可以跟我一起疏散了。” ****** 南潇雪和柯蘅分别戴上口罩,由各自助理陪着,混在人群中不起眼处,安静的离开。 安常一个人拖在队伍最末,一抬眸,就能望见南潇雪背影。 队尾与南潇雪隔着段距离,走在安常身前的人已忍不住压低声开始议论: “她说有哎,什么时候的事?” “肯定不是现在,现在我们拍舞剧算朝夕相处了,也没谁来探过班。” “这还用你说,其实我觉得,还得往前追溯,肯定不是南仙大火的这些年,这些年她都活在媒体的聚光灯下,要是真有,怎么可能没被拍到?我觉得是她大火以前的事了。” “还有一种可能,她喜欢人家,但没谈啊。” “那怎么可能?这可是南仙,谁会拒绝她?” “南仙要跟你谈,你谈么?” “哈哈那是我怂,我不配我不配,但南仙喜欢的肯定是配得上她的啊。”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们想多了么?南仙说的很有可能是舞台吧。” “可她被问的是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她对舞台爱得那么深沉,拟人化了不行啊?早当自己的恋人一样相处了。”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是最有道理的答案?” 安常随众人一起坐上小巴,回了宁乡。 田云欣在等南潇雪和柯蘅,说趁她们去唱歌这段时间,又悟出了剧本有一处需要改动。 安常一个人顺着夜雨回家。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瞧,堂屋里还亮着灯。 走进去:“外婆,怎么还没睡?” 文秀英摇着蒲扇:“下午打了个盹,这会儿有些睡不着。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摄像机坏了,今天早点收工,明天熬大夜。” “噢,那你赶紧休息去吧。” 安常走了两步,忽然扶着门框回头:“外婆,外公是你初恋么?” 文秀英一怔:“你这孩子。”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安常笑笑,回自己屋拿睡衣去洗澡。 好像很久没这个点躺在床上过了,夜空如墨,好像什么心事丢进去都会被掩盖吞没。 那种白日里稀缺的安全感,勾着人一点点把心事往外掏。 安常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跟“喜欢”打交道的次数不多。 颜聆歌是一个。 南潇雪是一个。 「南潇雪」,「喜欢」,「安常」。 「安常」,「喜欢」,「南潇雪」。 安常转了身,对住屋内的那面白墙。 这几个词无论如何排列组合,都会显出不令人置信的荒诞意味。 刚才安常问文秀英那个问题,是因为她并不清楚「喜欢」有多少种形态。 曾经颜聆歌说喜欢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清美校园里那块绿草地,开出一朵一朵的小白花。 而今晚南潇雪说喜欢的时候,她的心情是ktv包间里那杯橙汁,前味是甜,吞下去后黏在牙根,后味漾开淡淡的酸和涩。 不一而足。 第二天晚上在片场见到南潇雪,谁都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 她被牟导叫到南潇雪身边说事,全程微垂眼眸,盯着那旗袍下摆露出的绣花鞋尖。 南潇雪本来举着剧本,在给导演看其中一些被她标明重点的段落。 在南常走开时,她把剧本卷在手里,手好像极不经意似的垂下来。 安常路过她身边,手指与她淡淡擦过。 南潇雪的体温总是很低,要很用心,才能捕捉那微凉皮肤下跃动的温热血管。 今天估计要拍个通宵,刚开始是夜戏,等到天光开始转亮,就把为数不多白日里的戏份赶紧拿出来拍掉。 舞者们开始踱来踱去,不停拍打自己的脸振奋精神。 安常望着镜头前的南潇雪,看不出她累,从指尖到脚尖,所有动作一点不走样。 剧务推着推车,送来热咖啡。 安常端起一杯,远远看着车被推到南潇雪面前,南潇雪也端起一杯。 没往她这边瞧,可她抿一口,南潇雪跟着抿一口。 刚开始以为是巧合,可她又抿一口,南潇雪也做出同样动作。 安常低头笑了。 抬眸的时候,南潇雪正望着她。 嘴角没笑,可眼里盛满星星点点的笑意。 整个梅雨季缺失的星空,都落在南潇雪的眼眸里。 身边的人匆匆忙忙,来来往往。 没有人注意到补着妆的南潇雪,视线越过人群落向何方。 也没人注意到她们以怎样隐秘而默契的频率,喝着纸杯里味道相同的黑咖。 南潇雪把纸杯递给倪漫,去拍下一场戏了。 安常站在人群外围,被南潇雪的舞姿吸引进去,很久才想起再喝一口手中的咖啡。 一次性纸杯被泡得软塌塌的,而咖啡中的苦味消解,因凉掉而泛起一阵浓重的酸。 安常忽然想,好像与南潇雪有关的很多东西,味道都是这样。 橘子。橙汁。咖啡。 都会有黏在后牙根的一点酸味和涩味,顺着味蕾,密密麻麻的钻出来。 等到田云欣以满意语调喊出一声“卡”后。 安常听身前的两个工作人员压低声议论:“舞剧也拍了一大半了啊。” “太好了,再过没几天就可以开始收拾东西,慢慢准备着回邶城了。” “宁乡是很美,但还是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啊。” 此时片场外,天光渐亮。 好像一切幽暗和暧昧,终会消散,杳无痕迹。 ****** 这天一直拍到早上七点,就算咖啡再强效,还是好些人熬红了双眼。 当众人走出片场外,才发现:畩澕獨傢“雨下得这么大啊。” 宁乡的梅雨,总是介于需要打伞和无需打伞的强度之间,飘在空气里像一层薄薄的雾。 安常站在人群中,心里很清楚:这样一场大雨的到来,其实是在宣告,梅雨季快要结束了。 真正的盛夏要到来了。 “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不要了,我困得要死,冲回民宿洗个澡就是了。” “冲吗?” “冲!” 越来越多年轻人冲进雨中,伴着笑闹,一场大雨染上了嬉戏的味道。 片场屋檐下剩的人越来越少。 安常是温吞性子,她反而不急,转回片场内,坐到角落捧起剧本。 天要下雨,就由得它下好了,这样慢慢等下去,总有雨停的时候。 在宁乡,最不欠缺的就是时间。 南潇雪抱着双臂在屋檐下观望,倪漫走近她身边:“雪姐,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跑回民宿,拿伞过来接你吧。” “不要。” “啊?” 南潇雪难得耐心的解释了一句:“雨下得这么大,地上都有积水了,拿了伞遮住了头,一样要打湿鞋。” “那……” 片场前路窄,车开不过来,倪漫想,横不能让人把南潇雪给背回去。 这可是南仙!成何体统。 南潇雪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吧,我等一会儿再回去。” 安常在片场里看着剧本,周围那么静,送这段对话传进她耳朵。 倪漫想了想:“那等雨小一点了我再拿伞过来接你。” 却被商淇拖走:“你老板放你回去睡觉,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南潇雪转进片场内,坐回自己的躺椅,几乎与安常形成一个对角,看也没往那边看一眼。 还有几名舞者也不爱淋雨的,跟着转进片场。 没人会把这样的南潇雪和安常联系起来。 她俩各自翻着剧本,间或传来舞者们轻声的聊天。 又有人在练功抵抗困意,脚掌轻巧的落在地上,很空灵“啪”的一声。 有耐心的人其实是很少的。 半个小时后,当发现雨势一点没小,片场里最后两名舞者也走了。 只剩下安常与南潇雪两人。 安常一时没动,仍埋头看着膝上的剧本里写: 「精魄不是没想过离别,可这样的感受在她意料之外,像一颗蒲公英种子,看上去毛茸茸的、荡悠悠的,轻飘飘的往下落,直到要落地生根的时候,那撑着降落伞的伞柄,才化作本来的尖刺模样,在人心里轻轻一扎。」 「人甚至不会注意那样的疼,也许要过五秒、五天乃至五个月,才回过味来,最疼不过绵里针。」 她轻轻翻过一面,纸页哗啦的脆响。 南潇雪也坐着没动,窗外是淅沥的雨声。 直到读完这一场,安常才站起来,卷着剧本踱到南潇雪身边,找了张化妆师的高脚椅坐着:“雨好像一点没小。” 南潇雪好像很不经意的从剧本上抬起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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