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月光是听到“风暴”这个词就双腿发软,后背起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即使经过这段时间的克服,仍然不可能让五年深入骨髓的恐惧化为乌有,更别提再次做到让人惊恐的游艇上在海面上颠簸。 顾云月有一万个机会拒绝,她把所有拒绝之词咽到肚子里, “好,我相信你。” 虞槐虞槐一顿,“顾小姐不担忧船只失事?” 顾云月眉头舒展,“亲爱的美人鱼公主能给我充满氧气的一个吻,我怎么会害怕?” 虞槐心想才不是,明明你都害怕的脸色发白了。 游艇离开码头,和海鸥并肩而行,乘风破浪。 远方的鲸鱼鸣笛,粉色的海豚在天际线上跃出水面。 工作人员预测的没错,快到下午两点时天上乌云密布,整个小船被海浪颠簸的几乎侧翻。 虞槐感受着人鱼特有的直觉,“我若说,穿越风暴能抵达海水的尽头,那里一片安宁,顾小姐相信吗?” 顾云月用力抓住铁环,“我相信。” 人鱼被风暴之神眷顾,永远不可能迷航于深蓝中。 风卷残云,整个天黑呀呀,好似夜幕降临,巨浪拍打船只,而整艘船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稳稳的托举,只是几个颠簸立刻恢复了平衡,以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速度,乘风破浪。 闪电划过天际,浓郁的海水咸腥味涌入鼻腔,风暴比五年前更胜一筹。 顾云月却没有五年前害怕。 只要看到坐在驾驶室里的虞槐目光坚定得把船开往风暴深处,无论外面的风浪如何遮天蔽日,脚下的动静如何,地动山摇,顾云月内心都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恐惧不安。 虞槐轻声说话,“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是一个全是人鱼的王国,那里有一处祭坛,所有的人鱼都需要在那里跪拜,祈求风暴之神的眷顾。” 虞槐的声音很轻,却能穿过海浪身清楚的传达到顾云月耳边。 虞槐说:“所有的人鱼在成婚之前都要带着未来的伴侣去风暴之神的石像前祈祷,只有品行足够端正的人类,才能得到风暴之神的赞赏,从而成功娶走人鱼。” 顾云月嗓音烫哑,“原来如此。” 虞槐笑容更加璀璨,把船只开得非常平稳,如同摩西分海般,一切的波涛都无法波及到这小小的一叶小舟。 “如果对人鱼心怀杂念,则会受到风暴之神的诅咒,即使强娶走人鱼也会后半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虞槐回头看了一眼头发被海水打湿的顾云月, “顾小姐对人鱼是真心的吗?” 顾云月远望着天际尽头一片安宁投射下的光,给小鱼一个亲吻。 顾云月很久没有上游艇,即使虞槐把船开的再平稳,她难以抑制地运转,让头脑昏沉。 虞槐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顾云月疲惫的双眸, “顾小姐睡一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叫你。” 顾云月扯出一抹疲惫的笑,“你会把我扔下去喂鲨鱼吗?” 虞槐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我不会让还未出生的鱼宝宝没有母亲。” 虞槐红着脸用干燥的毯子把顾小姐给包好,怜爱地注视着那人轻轻颤动的睫毛。 顾云月睡得很不安稳,在梦中回忆起了五年前的惊涛骇浪,恍惚之间,全身被冰凉的海水包裹,一抹有力的鱼尾巴牢牢地绕在她腰上,把她带到水面上。 五年前稚嫩的小鱼还未成年,脸上软软,稚气未脱, “根据我们人鱼的规矩,在海里捡到的人一律都是老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 小人鱼用力拍拍虚弱顾云月的脸,用血淋淋的尾巴用力搅动海水,把人送到岸上。 小人鱼望着昏迷的人类,冰凉的双手抚摸在人类苍白漂亮的脸上,指甲不敢用力,生怕在这完美的艺术品上留下不可治愈的血红色划痕。 “老婆,你好漂亮,老婆你快说,你是不是我老婆?” 小人鱼只通过前辈们的口耳相传,才晓得可以在海里捡老婆,这是她第一次真的遇到落水的漂亮美人。 小人鱼心想,就算老婆不愿意也没关系,大不了重新再捡一个。 强扭的瓜不甜。 被海水灌得迷迷糊糊的顾云月,双眼懵懂迷茫,“?” 身旁有个漂亮小姑娘絮絮叨叨,她下意识点头。 小人鱼重复:“你是不是我老婆呀?” 沙滩上的顾云月呛了一口水,压根没听清楚小人鱼在说什么, “是。” 她含糊回答。 顾云月在梦境中看到这段回忆,忍俊不禁,五年前的小人鱼嫩的能掐出水,双手捧住她的手在脸颊上蹭了好几下。 …… 顾云月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片刺眼的光芒照射在她脸上。 顾云月看不了强光,瞳孔缩成针尖,下意识用手挡住耀眼的光。 她撑着酸疼的身体从船舱内站起来,跌跌撞撞底下的船。 短靴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雪白色的细沙柔软又绵密,天边挂着经久不衰的彩虹,周围海水清澈的比果冻更剔透。 轻轻的海风暖暖吹过顾云月的脸颊,空气中带有特殊的花草香味。 周围断壁残垣,顾云月蹲下手指捧起一片瓦砾,上面雕刻着繁杂又神秘的花纹。 她在知道虞槐是鱼之后便搜寻所有文献资料,都未发现有着古老的文明存在。 顾云月往林子深处走,越往里走,身边各种碎石块就越多,在很多废旧石块横梁上都雕刻着惟妙惟肖的美人鱼。 并没有因为海风的侵蚀而变得斑驳不堪,反倒如同刚刚碎裂时那样精美。 顾云月啧啧称奇,拿起手机拍下照片。 穿过椰子林,在空地上,少女裙摆飞扬,蓝色的长发拂过脸颊,漂亮的杏仁眼看到顾云月的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她赶紧挥挥手,“顾小姐醒了,我在这里!” 顾云月快步走上去,少女重重地将自己的爱人抱住。 少女柔弱无骨,双臂攀附在顾云月的肩膀上,耳鳍支楞起来。 顾云月赞叹,“这里就是风暴的尽头?” 虞槐点头,伸手指向空地上最宏伟的一处雕像。 手握权杖的人鱼目视远方,蓬松的长发上带着象征权力的桂冠,深沉的眸子望着天际线的尽头,每一片鳞片都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光泽感拉满。 好似风一吹,最表面的一层石头会散落露出里面有血有肉的身躯。 顾云月在世界各国看过无数雕像,没有任何一座雕像有面前这一座压抑的人喘不上气,让人膝盖发软,想要真心跪拜。 “这是你口中的风暴之神?”顾云月抚摸着雕像的基座,上面镶嵌了无数海底的珍奇宝石,“真神奇。” 在踏上岛上的那一刻,顾云月胸口上悬挂的人鱼鳞片在灼灼发烫。 虞槐提起裙摆,拉着顾云月跪在雕像前。 顾云月学着虞槐的动作,双手合十,以人鱼的礼仪去跪拜。 古老繁杂的语言从虞槐喉咙深处发出,顿时整片风都安静了。 过了很久,虞槐才闭上嘴拉着顾云月,拜了一拜。 顾云月抬起眸子,见风暴之神雕像的眸子从坚定变得柔和,慈祥地府视着她们。 顾云月小声说:“你刚刚在说什么?” 虞槐坐在一处断壁残垣上,雪白裙摆下冒出一条光洁如新的尾巴。 丑陋的痕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长出的流光璀璨的鳞片。 新长出的鳞片触感十分灵敏,风轻轻一吹,整条尾巴都一阵酥麻,微微打颤。 虞槐本以为这辈子尾巴都好不了了,没想到顺着血脉的召唤来到遗迹,简单的对风暴之神许个愿,就能被照顾到。 虞槐本以为穿越到了和原本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地方,看到熟悉的神像,感动的快要哭出来。 原来神一直都在注视着鱼。 虞槐脸颊发红,尾巴轻轻拍了一下顾云月的手, “别动,你摸得我好痒。” 顾云月单膝跪在地上,双唇触碰在冰凉的鱼尾上,感受尾巴上的肌肉轻轻抽搐,“宝贝,你好漂亮。” 虞槐嘟囔的一句,“那当然。” 虞槐手指轻轻拂过顾云月的脸颊,将人类的下巴轻轻挑起, “我刚刚对风暴之神许愿了,如果你有朝一日爱上别人,不忠心于我,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虞槐嗓音奶凶奶凶,“就会被扔到海里,被一万条鱼给吃掉。” 顾云月轻轻捧起鱼尾,手指在尾巴末端微微按压,少女舒服的哼唧哼唧。 顾云月:“好,我永远不会背叛鱼。” 其实从顾云月踏上这座岛屿,就已经经过了神海之主的认可,虞槐刚刚祈求的内容是保佑顾云月一生健康无忧,才不是把漂亮人类捆绑在自己身边。 她脆弱又美丽的人类,不应该为疾病和过去困扰。 虞槐瞧着顾云月眼中剔透又坚定的目光,尾巴尖变成了粉红色。 虞槐心神所动,双手搂住人类漂亮的天鹅脖颈,“顾小姐,我可以在这里亲亲你吗?” 顾云月浑身僵硬,被虞槐突然扑到身后柔软的草坪上。 “别,这里不是你们人鱼的圣地吗?”顾云月慌乱的抬头看风暴之神的雕像,“你怎么可以在这里——” 脖子被咬了一下,顾云月大惊失色。 “虞槐,别,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在顾云月的认知里,这等于在寺庙里当着佛祖的面卿卿我我。 要下地狱的。 虞槐笑容狡黠,“风暴之神才不管这些人鱼繁殖的破事儿呢。” 顾云月退无可退,后背靠在坚硬的树干上,“那怎么行,万一你们的神灵不高兴,降罪于你怎么办?” 少女轻轻抚摸着顾云月,被发丝粘连的脸颊,笑的前仰后合。 虞槐的尾巴尖绕在顾云月的脚踝上,“是啊,万一我的神灵不喜欢我了,我变成了被神遗弃的小鱼,被驱逐出人鱼群体,只能靠顾小姐养活我了。” 顾云月:“……” 顾云月抵死不从,在临走之前跪在神像面前不停拜拜。 像是个第一次见公婆的媳妇儿。 虞槐生着闷气,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摇尾巴,不乐意的抱怨,“这人类怎么那么死正经。” 平时百依百顺,怎么今日想贴贴就不肯了…… 明明在神的见证下贴贴是一件圣洁的事情。 顾云月即将踏上游艇时,回头看了一眼华贵的雕像,还没回过神,眼睛立刻被虞槐从后面捂住。 虞槐在她耳边笑着说,“顾小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海风吹过脸颊,双腿被海水浸泡,没有内心最底层的底处,反而是想要浸泡在深海中的舒适。 顾云月有一种预感,她这辈子若再次跌入深海,绝不会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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