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四五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都看过来，杨迩被她讽刺得难堪，又想到这段时间与程椰的相处，心底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许多话大概率是对的，比如程椰不可能喜欢她，一时又烦乱又委屈，连辩驳的底气都没有。
她沉着脸一声不吭，将杯子随手放在一边，转身向外走去。
宋钰头脑一热冲动说完，见那素日稳重淡定的人，眼角都红了，当即就后悔了。
她对杨迩，虽没有非她不可的深刻感情，但也是真真切切上了心的，见她难过，自然也有不忍，然而她了解自己的性格，此时并不冷静，难保会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宋钰没兴致再呆下去了，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想着静下来再好好和杨迩道歉，一边向外走，一边叹气，自己与杨迩，怕是连好友都难做了。
程椰一直暗暗关注这边，宋钰的一举一动，杨迩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看到小姑娘转头出门，便知道宋钰把人惹得气急了，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这两人如今到哪一步，总归是有些龃龉在的，宋钰那样的家世出身，看起来光鲜，却不是良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家里不会允许杨迩光明正大的存在，再加上宋钰自身霸道的性格，怎么看杨迩都要受委屈。
程椰心疼杨迩，杨迩不是冲动的人，向来有礼有节，冷静清醒，能把她气走，必定是受大委屈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只觉小姑娘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感情纠纷，自己却是个局外人，什么都做不了。
身边还有人不停地过来打招呼，程椰走了会儿神，担心杨迩，再也静不下心来。
她借口去卫生间，装作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给杨迩发消息：“回去了？”
杨迩过了两三分钟才回：“没有，在外面吹会儿风就回去，程老师有什么需要嘛？”
程椰看到最后一句，心软的不行，小姑娘自己状态那么差，却没有不计后果地离开，回消息时依旧诚恳体贴。
她想起夏天时，杨迩在外滩边送自己上出租车时的眼神，缱绻温柔，程椰突然想念那样的杨迩了。
“没什么事，要过年了，今年跟我做过项目的人都来碰过杯拜过年了，我数来数去还差个小助理。” ----
第 18 章
杨迩在酒店外的花坛边静立了许久，二月的寒风将她那飘零的心一层层吹破，她的脑子没有动力思考，只剩白茫茫的麻木与抽离，无目的地望着大街发呆。
酒店工作人员在一旁关注她很久，小心地上前询问：“您在等人吗？到里面等吧，这边风大，您穿得单薄，小心着凉。”
杨迩转头看他，勉强挤出个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杨迩并不算长的人生里很少等人，她想要什么，计划好路线，专注地去做就行，不管成功或失败，永远有第二个方案以备不时之需，强势、果断、谨慎。
然而在程椰这件事上，却犹犹豫豫的不像自己，因没有头绪而不想回去，因不能自持也舍不得离开。
她放任自己在二月的寒风里自我凌迟，直到收到程椰的消息，那一直泛红的眼终于支撑不住，她清了清喉咙，又侧了侧头，最终深深的呼气、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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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椰回到会场，再与人交流时便留一分注意力，时时关注入口处，以至于杨迩刚进门，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程老师正笑着对她招手。
杨迩平复心情，顺手拿了杯酒，走到程椰面前，乖巧道：“程老师。”
程椰细细打量她，见她眼睛和鼻子都有点红，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下不忍，特意关心道：“晚上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吃好喝好。”小姑娘看着她笑。
程椰便明白她是不愿意说的，心中叹气，只好讲起其他，软声提醒：“咱们的传统，年会上要给前辈们拜拜年，一会儿别忘了去和你卢老师说几句话，她对你用了许多心思。”
小姑娘垂下眼，很快又笑起来：“卢老师对我好，程老师对我也很好，先给程老师拜年。”
程椰一愣，随即眼里堆满了笑：“你卢老师知道了肯定要气死。”说罢便四处瞧，走到一边的桌子旁找了杯气泡酒。
“我酒量浅，意思一下。”
这回轮到杨迩怔愣了，她暗中观察，当然知道程椰一晚上都没喝酒，赶忙劝道：“没关系，程老师还是喝果汁吧。”
程椰叛逆起来，瞪她：“瞧不起谁呢。”
杨迩特别喜欢程椰偶尔展现出的与工作中不一样的一面，觉得可爱。
她喜欢程椰，也明白宋钰作为旁观者看的清楚，程椰身边多的是比自己优秀又喜欢程椰的人，程老师没有必要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年轻人“玩闹”，如今她还能因为实习生的身份受到些优待，往后如何，她不敢想。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程老师对她特殊，总是让她开心的。她不再多劝，想自私一次、骗自己一次，只当程老师果真把她看作特殊的人。
杨迩认认真真地看着程椰的眼睛，说出口的话依旧克制：“好，那我敬程老师，谢谢程老师，祝您春节快乐！少加班，多赚钱，每天开开心心！”
程椰并不嫌弃她的祝福简朴，见她此时神情雀跃，笑道：“行，那我就祝小助理、小保镖、小杨司机，新年能够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杨迩不满程椰对她的形容都加了个“小”字，然而程椰太温柔了，看她的眼神温柔，换酒的举动温柔，连唇角的笑都十分十分温柔，她觉得自己今天是如此需要这份温柔，以确认一点点的希望真实存在，证明过去自己的感受并非错觉。
两人碰杯，程椰最初想抿一口表达心情即可，哪知道小姑娘一口气喝完了小半杯，程椰无法，不想在众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只得喝了一大口。
几次喝酒的场合，程椰都滴酒不沾，杨迩隐约猜到程老师以前说自己酒量不好可能并不是谦虚，眼下自是担心：“程老师少喝点，别勉强。”
程椰担心小姑娘情绪不好，想着能让着的、能给的便都让着、给着，比如她要敬酒，便陪她喝一点酒，谁知道杨迩竟反过来担心自己，顿时气笑：“你参加过几次年会，我参加过几次年会，还叮嘱起我来了？”
杨迩从来不怕她，老神在在道：“我是没你参加的多，但是我喝的酒多，”她做了个掐指的动作，“我掐指一算，程老师喝不了多少就要头疼。”
程椰：“……”
当事人就是很后悔刚才纵着小姑娘陪她喝酒。
杨迩来之前，程椰身旁本还有两个项目经理，看到程椰招手唤她，皆识趣地离开，这会儿会场里许多关注程椰的人都在暗暗盯着这边，尽管不认识程椰面前这个人是谁，却是一个转变的信号。
这时卢睿围上前来，阴阳怪气：“哎哟，这谁啊，不会是我组里那个小白眼狼实习生吧？”
程椰心中附和，可不是嘛，小白眼狼。
杨迩淡定自若，假装四处张望，卖乖道：“嗯？哪儿呢？”
卢睿才不像程椰那般惯着杨迩，直接上手拧她胳膊：“一晚上看不到人影，就记得你程老师了是吧？”
杨迩吃痛，立刻认错：“不是，正准备找您呢，程老师这边刚好没人嘛。”
“呵，程椰才管你几天，就把你拐跑了？我含辛茹苦带你，你就记着你程老师了。”
程椰到底心疼杨迩，见她龇牙咧嘴地直喊疼，也不管真的假的，伸手拍掉卢睿的魔爪：“行了，让给你让给你，折腾小孩干什么。”
卢睿更气了，只觉这两傻白甜站在同一阵营，不管不顾周围人的眼色。
程椰这种话题中心，一举一动都会被解读，一圈人要么开始打听杨迩，要么已经跃跃欲试要来碰碰运气和程椰敬酒。
然而现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她故意提高音量：“人是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宠她吧，”又偏头看杨迩，“咱们程老师平时不喝酒的，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她只是不喜欢多说，心里很感激你，你一来这不是喝了两口。”
卢睿站出来，既要表明杨迩是不足挂齿的小实习生，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帮助过程椰，又要强调程椰依旧是不喝酒的，程椰与帮过自己的小实习生喝一点并不算稀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脾气好。
两人都明白了卢睿这一出是要干什么，杨迩很快反应过来，也提高音量，接过话：“程老师人美心善，对我们都很好的。”
卢睿见她机灵懂事，一时气消了许多。
程椰本是沉默，见杨迩自然地接过话，顺着卢睿演下去，不禁皱了皱眉。
但她不能驳卢睿的好意，也不愿说些自己不喜欢的话，于是不多言，只点点头，对杨迩说：“陪陪你卢睿姐吧。”
说罢，提着酒杯离开了。
很快，一旁有人上前与程椰攀谈，程椰从善如流，很给面子，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后面便再没办法换回果汁了。
卢睿感慨，对杨迩说：“你程老师是真疼你。”
杨迩盯着程椰的背影，嘴上应着：“嗯，程老师看着冷淡，人很温柔很好。”
卢睿有意表态：“温柔？不，她对别人没那么关心，对你格外的好。”
年轻人惊讶，微微睁大眼看着她，卢睿叹气：“你说你来实习后，我对你怎么样？”
杨迩的心在颤抖：“您很照顾我，给了我很多锻炼的机会。”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
“不知道。”
但是好像要猜到了。
“因为程椰。”卢睿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她的杯子，“程椰知道你要来，安排我带你，其实我三年前就不会带小朋友了。”
杨迩不讲话了，她想过许多次，会不会是程椰，每次都觉得不可能。
她在程椰面前总是不够自信，不敢想象，她对自己说要勇往直前，可是许多次，她都在徘徊试探，生怕一脚便是万丈深渊。
卢睿见她沉默，也不管她能否理解，继续道：“你要记得程老师对你的好，搁我这白眼狼就算了。”
杨迩点点头，过了许久，小声问：“程老师为什么对我好呢？论能力，很多人都比我厉害。”
卢睿本想回答“程椰说和你投缘”，想了想还是未点破：“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你要知道程老师为你操了很多心。”
小姑娘静静地点头，眼睛紧紧黏在远处的程椰身上。
“而且我觉得，你和她挺像的，她和你在一起也放松。”卢睿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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