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姜子期看着跑到自己身边的姜帛问道,“猴子屁股长脸上啦?” “真俗。”姜帛鄙夷地嘁了声。 姜子期取笑道:“头一回见咱家丫头害羞,若不知事情原委,还以为少女怀春呐。” 这让姜帛更加羞恼:“父亲您再说,我就将您藏私房钱的事告诉母亲。” 姜子期立刻闭嘴。 青雨独自站在祭坛上。 面前是一座极大的青鸟像。 青鸟像由青瓷锻造,那是少女的侧颜,坐在草地上的女孩,将手伸向天空。 青雨还记得,那时她被姜帛的外祖父也就是老矜帝囚禁在梧桐殿,为了将她永远关起来,老矜帝下令刺断她的腿骨,每天只允许她呆在梧桐宫的宫苑内,无论春夏秋冬。 有一天,她坐在草地上——那时候她已经完全站不起来,树梢上忽然停着一只雪白羽毛的鸟,那鸟的声音很动听,抖动翅膀时连风都带着香气,她想成为那只鸟,飞出宫墙,越过红砖碧瓦,她不禁伸出手,希望能触碰到那只自在的鸟,希望自己能化作那只鸟。 这一幕被老矜帝带来的画师记录下来,在她离开后,老矜帝让人临摹这幅画,分发到各地去,命令各地的能工巧匠按照这个模样铸造神像。 从那之后,矜朝改国都为青鸟城,举国上下开始供奉青鸟神。 “青鸟神,”青雨在心里默默唤出这个名字,她从未对着自己的雕像上过香,“倘若你真的是青鸟神,请让我离开宫廷,让我回到玉山去。” “青鸟神——” …… 青雨脑海回响起不同人的声音,年长的,稚嫩的,粗犷的,如铃铛般的,形形色色的人在大大小小的青鸟阁中向她发愿—— “请您在人间多留些片刻。” “请青鸟神向人间赐福。” “青鸟神,请保佑我们——” “青鸟神。” 有一个声音对青雨来说格外突出。 正是方才扶她上来的姜帛。 “青鸟神,”姜帛在心里默默对神像发愿,她以前从来不在祭祀典礼上向青鸟神发愿,不知怎的,今日公主站在那里,她忽然觉得许愿或许会比平日管用,“其实我本来没有愿望的,您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缺,但今早临时有了一个,我希望——” 青雨似有所感,精神遂集中几分。 只听姜帛说:“我希望公主不要嫁给我兄长。” 青雨眼皮轻动少许,只见她将香递给侍者,转身时目光不禁瞧着姜帛多留驻一刻。 姜帛注意到青雨的视线,公主站在高处时,那种美就更惊为天人了,姜帛遂在心里默默道: “虽说我兄长在青鸟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若是要配公主,还得再努努力至少长成我这样才行。” 青雨唇角出现淡淡的笑意。 姜帛愣了愣,公主是在看着她笑吗?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难道公主能听到她说话? 霖夫人低声对姜子期嘀咕:“公主怎么突然笑了呢?” 姜子期看向自家闺女直直的视线,再看向青雨,似乎明白什么。 “那必然是因为觉得咱家丫头可爱呗,”姜子期得意道,“为夫说得没错吧,公主会喜欢咱家姜帛的。” 霖夫人若有所思:“那要是能亲上加亲也不错,就是不知璟儿喜不喜欢公主。” 姜子期:“璟儿喜不喜欢倒是其次,公主瞧不瞧得上璟儿才是正经。” 霖夫人:“……” 姜帛见上香已结束,遂跑上祭坛,再次将青雨扶着,这次她更加大胆,竟直接将手绕过青雨的腰间,将她另一侧的腰搂住,甚至还玩笑地将青雨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要不要出宫去?”她舞动着眉毛小声说道,“还能赶上下午的游行。” 青雨:“松开。” “你都朝我笑了,就别这么冷漠啦。”姜帛道,“公主你笑起来像一朵茉莉花,你知道吗?” 青雨看了她一眼,“你笑起来也像一朵花,你知道么?” “哦?”姜帛受宠若惊,“像什么花?” “狗尾巴花。” 姜帛停滞半秒,复又嘿嘿笑道:“那公主知道狗尾巴花的含义吗?” “不知。”青雨说。 “不为人所知的爱。”姜帛说。
第29章 祭祀之时 我已经在徇私了。. 青雨上下瞅她一眼, “知道上次说这句话的人现在如何了么?” “如何了?”姜帛惘然问道。 “刚下葬。” 姜帛瞧着青雨正经的样子,扑哧就笑出了声:“我才不信。” “真的。”青雨只淡淡说。 “就算是真的吧。”姜帛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公主, 你到底要不要出宫嘛?你昨天才答应我, 不能反悔啊。” “你就不能安静会儿么?”青雨站在皇子公主队列最前, 身后是满朝文武,只有她二人这里在讲话。 祭坛上此时侍者正在观察祭炉里的香灰,这是青鸟诞祭祀典礼上不可或缺的步骤——通过香灰分布来解读矜国的国运。 等待间隙,矜帝让人颁了道谕旨, 向满朝文武宣布, 从即日起,青雨将开始参与早朝。 意思很明显,新旧权力交替,女帝登基或许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不时有人的视线在偷瞧向青雨这边,很多人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公主,本以为至少她会下跪谢恩,或是露出几分女帝的威严, 没想到她连头都没抬, 颁完旨意后她依旧侧耳去听姜帛讲话。 “等不及了嘛。”姜帛道, “我已经让人在溪宁坊给我们留了位置,再不去就要被人占去啦。” “那又如何?”青雨说。 “花了钱的呀。”姜帛道。 “所以呢?” “所以钱不能白花。” “所以你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下离去?” 姜帛当然不是这么个意思, 但随后她听见青雨说:“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会告诉他们是你逼我的。” “再等等。”姜帛说。 很多见过青雨的人都发现她和上次帝卫比试时仿佛换了个人, 不是通过别的, 就单单从她对姜帛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先前她每次出口几乎都要置姜帛于死地, 如今却会听姜帛说话, 尽管她自己或许不太开口。 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姜帛在讲话之时,每一句她听得都极为认真。 “要等就不要动。”青雨说。 姜帛一听有戏,立马停下不安宁的双脚。 过了好一会儿,姜帛心里已按捺不住想要出宫去,侍者不知何时已将大摊的香灰取出,放在一块黄色的布上,所有人屏息以待,只见侍者从玉盆中取出水来向四周点点洒洒,嘴里不知念叨什么。 姜帛用气音说:“肯定又是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啦。” “是么?”青雨淡然问道。 “肯定是。” “我说不是。” “嗯?”姜帛面露疑惑。 这时祭坛上的侍者也发出一声‘嗯?’,那语调几乎和姜帛完全一样,然后所有人就看见侍者从香灰下取出一块青色的布帛。 倘若姜帛没看错,那布帛应该是方才陛下念完祈文后扔进祭炉的帛书。 明明已烧成灰,怎的又会完整地从灰中被取出? 矜帝连忙让人将布帛呈送给他,想确认这是否是他扔进祭炉里的那份,他只看了一眼。 顿时脸色就仿佛被人灌了几碗鹤顶红,随后视线竟直直朝姜帛刺了过来。 姜帛顿时头皮一凉,预感不好。 偌大的祭祀现场鸦雀无声,天空万里无云,连鸟飞过都不敢发出声音。 “到底写了什么?”姜帛嘀咕道。 矜帝让李丞相上前,将布帛交给他看,怎料李丞相也只看了一眼便完全失去血色,拿着那布帛竟愣在矜帝面前,“这……这……” “到底怎么了?”姜帛垫着脚,奈何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见那布帛上写了什么。 “想知道?”青雨问。 “非常想知道。”姜帛肯定地说。 谁也不知道青雨在想什么,但若是敏感的人这时就该能预感到青雨在憋坏心眼,只可惜姜帛此时心思全在那布帛上,等她反应过来,只感到背后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往前重重一推。 她五官在猝不及防下变了形,耳畔传来青雨毫无波澜的声音:“我帮你。” 姜帛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已然来不及,她就这样被青雨推了出去,向前扑出十余米,宫人们伸手捞,却似中了邪般连衣角都没碰到,终于姜帛抓住什么,瞬间她就意识到她是从李丞相手里将布帛抢了过来。 她摔在地上,布帛摊在她身旁,她撑着手臂侧身一看,只见那布帛上洋洋洒洒是由李丞相亲笔撰写的祭祀祈文,书法工整,遒劲有力,内容澎湃,讲述矜国百姓如何虔诚拜祭青鸟神,请青鸟神一定要向矜国赐下恩泽,保佑矜国风调雨顺等等。 姜帛视线往下一看,就看见布帛最下一行还有一排字: 【今姜帛来人间一游,问诸位安。】 这显然不是李丞相的笔迹,笔风秀丽,字体清瘦,倒像是个女子写的。 李丞相站在姜帛面前,如黑面罗刹,挡住了大片的光线,“侯府教养得好啊,小县主做事,当真是不考虑后果。” 姜帛看向事不关己的青雨,欲言又止,李丞相蹲下身,捡起姜帛身边的布帛,以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道: “你看她也没用,你以为在这种时刻她会站出来保你么?连这种场合你都敢做乱,这次不将你治罪,老夫便卸了这左相之职。” 姜帛:“不是我。” “这话留给陛下说。” 姜帛紧抿住嘴,飞快思考,李丞相的脸提醒了她什么,忽然她于人群里瞥见一道视线—— 三公主留菁。 留菁是花易贵妃所生,而花易贵妃又是李丞相的胞妹,上次她害得花易贵妃被禁足三年,又差点儿让七皇子被放逐宫外。 尽管七皇子后来没有被送出宫,听说是公主下旨让他留下。但留菁因此对她恨意很深,以留菁谨慎的性格。 若是要害姜帛,定会选一个让陛下也无法袒护的场合,譬如青鸟诞祭祀礼,百官在侧,陛下即使有心偏袒,众朝臣也不会服,况且留菁还有李丞相这么个靠山。 李宴然居然还说她爹是好人,好个屁。 留菁唇角微勾,肩膀半抬,与她平日一般高傲,半笑中不藏好意,甚至朝姜帛挑了下眉。 “是你。”姜帛用嘴型说。 留菁慵懒地偏过头去,似乎觉得姜帛这次死定了。 果然是她。 “陛下,这不是我写的。”姜帛从地上跪起来,立刻就道。 姜子期和霖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姜帛突然辩解,遂意识到姜帛恐遭了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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