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受修为让渡的那一方只有修唯心道才能成功。不然的话,古法施展失败,我和你的修为都会散成云烟,从此成为废人,此生再无望修行道。” “所以请你如实告诉我,你修的道真的是唯心道吗?”紫田看向容夙的眼神很认真。 “我修的道——”容夙的嗓子有些哑,她低着头,眼睛里难得有些不确定。 她修的道真的是唯心道吗?关乎修行道,这一点很重要。 她原先是不知道唯心道是什么的,直到被关进囚牢、直到小光球说南九要强行把她的修为提升到踏霄境,直到她心里明确不愿意的想法占据一切,她才有了些模糊的认知。 她的修行天赋一开始不算好,她的确是因为唯心二字才踏上修行道的。容夙不知道唯心道具体是什么,但如果世界上真有靠心来修行的道,那她修的一定是唯心道。 她握紧自己的黑刀,没来由相信这一点,眼神里的迷茫渐渐变成了坚定不移。 然后她看向了紫田,轻轻点头,在女子充满希望惊喜的目光里淡淡开口了:“就算我修的真是唯心道,紫田姑娘凭什么以为我会接受你的修为让渡?” 她在紫田惊讶的眼神里继续道:“修为让渡惊险无比,稍有不慎一切成烟,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攸关,我坐在这里没有生命危险,我为什么要拿刀去为这座无关紧要的城战斗?” 容夙最后直视着紫田一瞬充满凉意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相信南宫焰真会死在这里。” “你不相信,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小姐。”紫田沉默了很久,用嘶哑的嗓音回了一句。 她用手撑着地面,目光里有紧张和急迫,最后还是看向容夙,声音几乎带着股哀求:“容夙,你真不去么?” 容夙就算接受修为让渡后也只不过知微境,对这方战场来说仍然是微不足道的。 但小姐的性命重于一切,哪怕只有一点能帮上忙的,紫田都义不容辞,因而她还在努力说服容夙: “你应该很看重自己的性命吧?在你心里,你的命甚至比小姐还重要。但容夙,你这么不想死,如果小姐真死了,你就完了。” “坐在这里是没有危险,你也不用为无关紧要的人战斗,但你应该也不想坐着坐着忽然没了性命吧?” 紫田说到后面一点一点加重了语气。 容夙的心跳了跳,她看向城下战场。 哪怕有很多妖兽和修士,哪怕有很多阻隔视线的东西,容夙还是能第一时间看到南宫焰。 她周身都是红色的,容夙看不清那是红裙的颜色还是因为血迹,但她看得出来南宫焰受了伤。 她和剩下的修士死守在那里不退,四周妖兽都围上前,他们面临的危险比先前还要多。 但南宫焰明明是世族大小姐的! 容夙眸光凝住,心里情绪很暴躁。世族的手下这个时候都死哪里去了? 程老呢?程老受阵法反噬昏迷了。 南九呢?南九驱使着那飞艇飞进无忧城内,去杀城内的妖兽了。 紫田重伤,青山不知道在哪里,南宫卫死的死,散的散。 南宫焰竟然是一人战斗的,她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容夙眼神深深,接着转头看向了城内。 城门破开,一部分妖兽进了城内,开始肆意踩踏着一切。 容夙此时就看到有一户人家慌慌张张从一座宅子的侧门跑出。他们没有修为,都是凡人,看身上穿的衣服和打扮,应该是家底殷实的人家。只是妖兽的脚一踏,须臾间就成了肉泥。 这样的情况在城内到处都是,虽然有部分修士回城救援,但到底太少,而且城门口还有妖兽在继续涌进来。 如果没有南宫焰和那些生死不顾的修士,城内的情况只会更惨。 这还只是无忧城一座城。 容夙在飞艇上听到青山说,无忧城是十九城里最前面的一座,也是后面十八座城的天然屏障。 她低眸,能看到十几名衣服还算干净、一看就是阵修的修士聚在某个地方。根据容夙的经验来看,他们应该是在尝试修补护城阵法。 只要把城内的妖兽杀完,把城外的妖兽挡住,修补起护城阵法,这场兽潮约莫就结束了。 因为山里不再有妖兽出现,赶来救援的修士却越来越多。 关键是城外修士们要挡得住。 十九座城的安危,十九城凡人和修士的家园…… 容夙的目光看着城中一幕幕,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哭喊着死去的亲人,被谁拉着身不由己跑向远处。 小姑娘的眼神绝望而破碎,容夙的眼神瞬间变得痛苦。 “容夙,请你帮帮小姐。”紫田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郑重而诚恳。 她抬头看向了紫田,眼神深深,沉默不语。 在紫田以为容夙答应了的时候,她出声了,声音轻飘飘,带着几分喑哑:“你说我不了解南宫焰,那我想问你,南宫焰为什么会这样做?” 紫田沉默了一会,才低咳一声,准备回答容夙。 容夙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修士修行以除魔卫道、扶持弱小为己任、世族的使命是护佑四方之类的话,但她没有。 “我不知道。”紫田如是说。 迎着容夙惊讶的眼神,她继续道:“你不了解小姐,我也不了解小姐,所以我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女子说到这里眉头紧皱,显然她是真的不能理解。 “但我本来也不需要理解。小姐救了我的性命,那么我的命就是小姐的。不管小姐要做什么,我都只会追随。” 小姐要护无忧城,她就战至精疲力尽、生死不顾;小姐要杀容夙,她会先一步出手不脏小姐的手;小姐若是要帮着妖兽攻破无忧城,她也不会违背。她的一切行为准则都以小姐为准。 容夙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是世族的手下吗?似乎是的,因为行事无所顾忌,但又似乎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样。 她沉默一会,在紫田着急到不行的眼神里道:“我该怎么做?” 紫田一怔,接着才反应过来容夙这是答应她接受修为让渡去帮小姐了,不禁喜形于色,声音都欢快了几分:“闭眸敛神,不用想太多,只想着你的修为是知微境就行。” 容夙依言闭上眼睛,她努力抛开那些弥漫的硝烟、那场震动灵魂的烟火、那些家园破碎、生离死别的悲凉,只想着自己的修为是知微境。 想着想着,容夙觉得她的修为真到了知微境,她的身体似乎轻盈了很多,睁眼所看到的天地也变了一番模样,原本广阔无垠但离她无比遥远的天空近了很多。 她看向紫田,她已经累趴在地上,只是看过来的眼神却是含笑的:“你现在的修为是知微境五重,哪怕你无法完全适应这股修为,也能发挥出知微境的实力了。” 她的声音里有惊讶,因为她想不到容夙接受让渡修为后能到知微境五重的地步。容夙总能刷新她的认知。 容夙大概看出了紫田心里的想法,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唇角却微微上扬,不带一丝嘲讽和冷漠,而只有愉悦。 “容夙,不要让我失望。”一定要护好小姐。紫田的声音低而满怀期望。 “我很惜命的。”容夙回道。而南宫焰的性命既然和她相互关联,那么南宫焰就不能死,她必须拼命护住南宫焰。虽然大小姐不一定需要她。 她拿紧手里的黑刀,慢慢站了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城血腥,这座城就算赶走了妖兽,也元气大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容夙觉得有些好笑。 笑一座处于西北交界处、常年受兽潮来袭的城竟然叫做无忧城。 但笑着笑着她就明白了。 城池的名字只是城中修士和凡人对这座城的美好期望。正因为此城是西北屏障,常年受兽潮来袭之苦,经常生离死别、硝烟弥漫,所以才希望哪一天能够真正无忧无虑。 这和那座虚无梦幻的桃花源很相似。 容夙想到了桃花源,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看向城下,脚尖点地,直接从城墙上掠了下去,手中黑刀一瞬出鞘,紫田看到刀修周身的气质很快就变了。 她坐在城墙上看四方时是淡漠的、随意的、事不关己的,此时刀一出鞘,便像黑暗里的杀戮者踏向血路一往无前,冷酷、果断、锋芒毕露。 紫田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期待和希望。她想,就算这波兽潮再凶猛嗜血,容夙现在有了知微境的修为,她一定能冲开层层阻碍走到小姐身边,她和小姐的性命都会安然无恙。 容夙出刀了。 哪怕城里到城外的距离不算远,但中间那么多妖兽阻隔着,容夙要走到南宫焰面前,还是要一路杀过去的。 南宫焰似有所感,她看过来了。隔着许多妖兽和修士,一片黑暗无光的战场上,她只看了几眼就看到了容夙黑衣如墨的身影。 刀修面上神情冷峻,长发被风吹起,发尾很快沾染上鲜血。南宫焰看到她的修为是知微境五重,很快知道是紫田将修为让渡给她了。 她同时也知道了紫田的打算。 容夙和她生死关联,现在战场情势严峻到容夙不得不出刀战斗,关键时刻哪怕只是多出一个知微境修士,也足以改变所有。那么容夙和她待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想了想,剑出如光似影,一步踏出,剑刃滴着血,向容夙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她的长剑原先是很白的,此时成了刺红的血色,手腕翻转间红裙飘飘,哪怕身处杀戮血腥的战场,也仍然华丽漂亮,剑招变化间道尽无双风采。 就跟那夜月下舞剑一般无二。容夙看着她如是想。 南宫焰挥剑时仍然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只是华丽漂亮的剑招里藏着致命的杀意,既能登大雅之堂剑舞倾天地,也能落无尽杀戮一剑断生死。 因而南宫焰执着剑冲杀起来,也还是美丽灼华的,像一朵沐浴在血雨里的红玫瑰,蔓延开的刺能刺死所有外来者。 容夙自以为极善识人观物,却不想竟会在同一个人看走眼两次。 第一次宫殿初见,她以为南宫焰只是高傲无比、华丽像花瓶的世族大小姐,结果石室和囚牢里的交锋都重重打破了容夙的认知。 第二次月夜舞剑,她虽惊讶于南宫焰的城府谋略,但看到她华丽漂亮的剑招,只道大小姐果然出身世族,只会练些华而不实的剑法。 但南宫焰拿长剑刺死妖兽时华丽却致命的剑招如一记无形的巴掌,重重打在容夙脸上,她再不能看出南宫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 容夙想着,抬手又是一刀,她不知道在南宫焰看来,她也是这方战场上最亮眼的一个。 她的刀很黑很重,看上去还很笨拙,但被她那几根修长手指握住挥向前时,自带一种光芒和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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