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就低叹一声,抬脚踩住姚昊苍的右手,跟以前段祁折断她手腕一样踩断姚昊苍拿剑的手,在生死擂台“嘭嘭嘭”的反震声音里继续问: “你知道东川皇城吗?” “你还记得——桃花坞么?”
第99章 桃花坞是一处自然景点, 位于东川皇城一段距离的城外。 那里生长着一大片桃花林,近山之地云雾缭绕,开得正盛的桃花蒙在云雾里。 不管是从高空还是地面上看去, 都如同人间仙境。 文人墨客到此一游后总会诗兴大发,留下许多佳作。 修士穿梭于桃林间,也能难得地丢开修行界无休止的竞争搏命,心生感悟后甚至能提升修为、打磨心境。 对凡人和修士来说, 桃花坞都是值得一观的美景。甚至因为桃花林很大很广阔的原因, 修士一般都不会遇上凡人。 二十三年前。 姚昊苍十六岁。 段佑十五岁。 而玉滟春, 还是踏霄境修为、魔修风云榜上排名第二的魔修。 红衣似妖,行事肆无忌惮, 杀人后喜欢在尸体的心口上面刻一朵彼岸花。 这样三个人,本来是和生活在东川皇城永兴坊容府内的容夙没有半点关系的。 修士一般不会插手凡人的生活。 凡人的世界和修行界如同两个世界。 结果—— 容夙垂眸,看着躺在血泊里眼神迷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姚昊苍, 眸光深深, 踩断他右手手腕后顺脚把他左手手腕也踩断。 血魂术快结束了。 结束以后, 她不但再无法提升修为,而且半步登天境的修为也会一点点掉回踏霄境。 她就看一眼染上鲜血后静静躺在地面上的惊雷剑,伸手拿了过来,在姚昊苍的眼神注视里笑一声, 掌心握紧剑刃,鲜血不断滴落在地面。 容夙眼里都是暴戾血腥,趁着最后一点施展血魂术的力量和满心不甘, 捏紧惊雷剑后往膝上一横。 “啪嗒”一声,惊雷剑断成两截, 是被她生生折断的。 容夙此刻心里的想法是: 她的黑刀都断了。 姚昊苍八阶的惊雷剑凭什么好好的? 姚昊苍脸越来越白,唇边鲜血不断溢出。 他疼到不行, 却连攥紧手捶一下地面都做不到,因为他的手断了,两只手都断了,就如同惊雷剑一样。 他是剑修。 惊雷剑是他的本命灵剑。 现在剑断了,他受到的痛苦不是一点两点,而是从身到心。 本命剑断了的反噬。 剑修看着剑断却无能为力的绝望痛心。 他眼里的惧意瞬间消失了,只剩对容夙满满的恨意。 “嘭嘭嘭!” 生死擂台反震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足以知道姚族族卫和那位姚族副族主此时有多么心急如焚。 姚昊苍眼里有泪,目光从那柄断了后被容夙随意丢在地面上、如丢垃圾的惊雷剑上收回来,看向容夙的眼神怨恨满满:“容夙——” 他想问为什么。 容夙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明明不认识容夙,也没有得罪过姓容的修士和世族。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容夙抬脚踩住姚昊苍的胸膛,声音轻轻跟呢喃一样:“你们随手所为,就折断了那么多人的人生。那么多人丢了性命,结果你们连记都不愿意记一下。” 她来自东川皇城,所有修士都知道。 姚族查过她,当然也知道。 容夙原先还担心他们会不会想起来些什么,会不会在生死擂台开启前做些什么,结果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如世族看散修般目光高高在上,自信而高傲。 也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所谓“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的永兴坊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呢? 活着踏上修行路,修到踏霄境五重巅峰,直到能和姚族少主同台赌命。 容夙低叹一声,说道:“你说你不记得桃花坞,但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她脸上多出几分讥诮。 “生来高高在上、应有尽有的姚族少主,修行路上顺风顺水、从来不曾经历挫折的姚族少主——” “却在那座桃花坞里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甚至恼羞成怒、和段族少主从队友变成对手,大打出手、沦为笑柄,你真的忘了么?” 那应该是姚昊苍人生第一次知道挫折两个字怎么写,怎么才过去二十三年,就能忘呢? 姚昊苍的眼神不由一变,像是想到什么。 他看着上方眼神沉沉的容夙,心里算了算时间,忽然就知道先前姚族执事和许多围观修士都想不通的二十三天时间是怎么回事了。 二十三天,也是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前,他去过东川皇城附近的桃花坞,和段族少主段佑一起。 他们本来是办完事情打算回族的,路过时听说附近有一座桃花坞。 时值冬季,桃花却开得正盛,加上云雾缭绕里低眸望去,只如仙境般醉人,便来了兴趣,兴冲冲想着去看看桃花、感悟桃花源的美好。 结果桃花还没有看到,他们先遇到了一个比桃花还要惊艳醉人的女人,那是魔修玉滟春,踏霄境修为。 见了姚族、段族两位少主和后面一众的护道者,红衣似妖的女人反而没有逃命,反而慢悠悠在那里欣赏桃花,甚至还想伸手折几朵收起来。 她挡住了他们的路,看来的眼神还含着几分轻视。 这无异于是对世族的挑衅。 才开元境修为、还是少年的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哪里能忍? 再加上除魔卫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们就拔/出了剑。 当然,那时的姚昊苍和段佑心里绝对没有除魔卫道的想法。 他们只是听多了玉滟春的不凡和名头,少年轻狂,都想着干一件大事名扬修行界。 所以他们要求四周的护道大能不要出手,围而不攻,逼迫玉滟春压制修为同境,打算两人联手杀死玉滟春。 结果很明显,他们不是玉滟春的对手。 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追着玉滟春在桃花林里兜圈子,筋疲力尽后听到红衣的女人轻笑几声,她眼睛里轻视的意味越来越浓。 在他和段佑恼羞成怒打算命护道大能出手擒住她时,那女人把伞一撑,如妖精般消失不见。 只剩姚昊苍和段佑在原地愤怒无比,甚至开始指责对方。 什么如果不是你的剑太慢,那女人怎么能出掌拍来? 什么但凡你当时长剑再往前一点,刺进玉滟春的心口,她就死了! 他们两个人就能以开元境的修为杀掉玉滟春,彻底名扬修行界了。 总之就是互相指责,都在怪对方拖了后腿。 都是世族少主,就算家族是结盟的关系,少年心性高傲,哪里能服?于是嘴上吵不出结果来,就直接打一架好了。 只是那一架—— 姚昊苍迎着容夙黑如暗夜般择人而噬的眼神,没来由生出惧意。 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但还是难以置信,只声音嘶哑问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她有什么关系? 容夙笑了。 她看着姚昊苍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起来了。 怎么想起来后还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呢? “你想起桃花坞了,那怎么会想不起来东川皇城,想不起来你和段佑后来还做了什么事情呢?” 容夙掌心攥紧,没有耐心再让姚昊苍慢慢回想。 她就直接说了,说给姚昊苍听,说给姚族族卫听,说给四周围观的修士听,也说给这座天地听。 生死擂台后,这些事情会举世皆知。 这就是容夙从一开始就打算做的。 哪怕没有什么意义,她也一定要说出来。 十六岁的姚昊苍和十五岁的段佑都是世族少主,天赋差不多、修为差不多,一个修雷霆剑法,一个修烈阳剑法,打起来实力也差不多,很难伤到对方。 护道的那几位大能不以为意,只当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没有出手阻止。 两族族卫也只负责保护自家少主安全就行。 于是姚昊苍和段佑打着打着,就从东川皇城外的桃花坞打到了东川皇城内,打到了永兴坊上方。 雷霆和烈阳两重道意碰撞着在半空炸开,雷火从天而降,将一整座永兴坊都裹挟住,那也是容府所在的地方。 那一天还是新年,属于凡人的新年。 满城张灯结彩,绸带随风飘扬,凡人们兴高采烈,象征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六岁的容夙站在坊外,捏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看着大火无情蔓延开。 她一步都不能上前。 因为太热太烫了,似乎一靠近就会被烧成灰。 随同的老仆死死拉住她。 她站在那里看着许多熟悉的人在地面上来回翻滚,惨叫声不绝,衬着上空烟花爆裂开,满目皆鲜红。 才六岁,就懂了生老病死、世界上最深刻的绝望和无助。 上方十几岁的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终于意识到不对。 修士道意碰撞而生的雷火是水浇不灭的。 只有修士出手才可以。 出事后,姚族和段族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弥补施救,而是覆盖真相。 姚昊苍是姚族少主。 段佑是段族少主。 但他们的地位还没有稳固到无法撼动。 所以永兴坊的事情不能暴露,不能被太多修士知道,以免生出不必要的影响。 就算世族不在意这些,但就怕世族内会有利益冲突、地位竞争的对手拿这件事当攻击手段。 世族少主要选最完美的那一个。 那是一族的荣光,天赋要卓绝,行事要果断,手段要高明,自然名声也要“完美”。 于是两族少主和族卫们略一迟疑后,选择了当做无事发生。 不是他们当做无事发生,而是要让这件事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至少跟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无关。 看起来似乎很难。毕竟那是一整座坊,住了数百户人家,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能盖得住? 但做起来却太容易了。 东川皇城虽然是大城,但修行者却很少。 姚族和段族甚至不用出面,只用摆出这个名头,那些散修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至于好好一座坊怎么说没就没了,那也很能解释得通。 天降雷火啊! 新年阖家团圆的长夜,东川皇城那么多座坊都好好的,就你永兴坊烧起来了,还是用水都浇不灭的那种,那不是很容易理解? 于是过后不久,所有知道永兴坊覆灭、打听原因的凡人和修士都听到了同一个答案:此坊的人十恶不赦、作恶多端、获罪于天、天降雷火以示刑罚,死不足惜。 很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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