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轻松只是暂时的。 随着容夙体内那股暴戾魔气再次翻涌起来,南宫焰面上再次蒙上一层担忧。 南宫焰皱眉,看向绿水掌心那颗丹药,眼神含了些希冀。 绿水却表情沉重,说道:“这颗丹药能将段祁侵进容夙大人体内的那股暴戾魔气融掉。” “但是——” 南宫焰的心提紧,知道后面才是重点。 “但是这颗丹药丹力澎湃凶猛,走的是以暴制暴的路子。所以服下后,两股力量会在容夙大人体内不断较量。” “一个时辰内,容夙大人的意识会受到甚于先前十倍的裹挟和控制,会更暴躁、嗜杀。” “在这段时间内,那股力量会无数次蛊惑你堕魔。如果你无法承受住,就会彻底丧失理智,成为嗜血而没有意识的魔兽。谁都控制不了你,也无法唤醒你,包括段祁。” 绿水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容夙,你——” 她没能说完,因为容夙直接抢过那颗丹药吞服了,声音嘶哑地问:“一个时辰后,就什么都结束了,对不对?” 到时候段祁再控制不了她,暴戾魔气也会不复存在,她还是容夙,还是南宫焰的近卫,对不对? “……当然。”绿水声音放缓,不一会看容夙眉皱紧,知道是丹力开始起作用了。 她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对南宫焰道:“小姐,这一个时辰容夙大人会很痛苦难熬,甚至会拿刀四处乱砍,不如在这里布一道困阵,锁住此方空间?” 南宫焰眼里有泪光,她没有回答,绿水就知道她是默认了。 上空的程老手一挥,以容夙为中心的地方就多出一道四四方方的困阵,水蓝色阵纹在虚空波动。 绿水心知困阵里只留容夙一个人才是最好的,但她看着南宫焰此时的模样,低叹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自己默默走出困阵。 “南宫焰。”容夙出声。 “我不会走的。”南宫焰声音坚定。 容夙就扬了扬唇,“我不是要让你离开。” 她低哼一声,忍着体内那股痛苦和裹挟意识的乱流,小小声道:“但你能不能转过身去,站在那里不要动,也不要回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过来?” “……好。”南宫焰微微握拳,再看容夙一眼。 容夙依然保持着半跪地的姿势,只是她的腿微微颤抖,看得出来很快要跪不住了。 她的黑衣黑如墨,虽然有血和泥土,但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 她的黑刀丢在不远处,正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她低着头,背脊挺得很直。 南宫焰最后深深看了容夙几眼,压着心里许多情绪缓缓转身,抬头看向天空。 几乎是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容夙就撑不住直接躺倒在地面上,那股痛苦如排山倒海,也似铺天盖地。 她根本没有逃开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被裹挟着坠落深渊,漫天都是黑暗,举目四望无一丝光明。 浓郁杀意、刺目血红,似乎人间一切疾苦都在容夙体内。 比以前在沉魂渊面对那只八阶噬魂兽还要痛苦折磨。 一个时辰。 容夙的手揪紧地面上的树根,默数着时间,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是怎样一番煎熬。 这里的树似乎长得很好,树根任由容夙怎么扯攥,都纹丝不动。 容夙却很快没有扯树根的余力。 那股暴戾阴暗和丹力冲撞着,然后裹挟着丹力一起涌上容夙脑海,要吞噬她的意识,将她变成嗜杀成性的魔兽。 容夙无法再静静躺着,她忍不住在地上滚来滚去,黑衣很快脏透。血泪汗俱下,润湿了地面上的泥土。 她也止不住叫出了声音,嘶哑低沉,颤抖而含着藏不住的哭腔,压抑而满怀绝望。 一个时辰真的很难熬啊。 容夙甚至想过拿黑刀刺进自己心口,死了就一了百了,不会再痛苦。 她当时甚至都摸到了黑刀,只差最后一步。 但她眸光一移,看到南宫焰背对着她站得很直、却藏不住心疼和担忧的背影,就直接丢开黑刀。 她一定能熬过去的。 容夙想。 四周泥土都半湿,容夙全身都是汗水和血。 那股裹挟她意识、蛊惑她堕魔的力量似乎是歇了歇,她就躺在地面上,如一具死尸。 小光球静静悬浮在虚空看着她。 它能感觉到,段祁点向容夙眉心时,容夙眉心的龙形面具似乎是动了动。 虽然天生魔印很厉害,段祁也走到原来世界线里走不到的那一步,但小光球总觉得只要龙形面具出手,容夙不会被影响。 但那面具却在那一瞬迟疑了一会,最后竟然任由容夙被那股力量蛊惑着堕魔。 它想不明白,只是看向容夙的眼神很复杂。 如果容夙堕魔成为嗜杀成性的魔兽,她会失去意识。那么死后,应该也不会有那股足以摧毁世界的怨恨不甘了吧? 如果是这样,它作为天道化身,是应该高兴的。毕竟容夙如何、世界如何,都是和它无关的,它只要世界存在就行。 但小光球看着地面上挣扎求生的容夙,心里的想法是:如果到最后一刻,容夙撑不住,它就算违背天地原则,也是一定要出手的。 容夙不该堕魔。 她应该——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间,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还有最后一刻钟,一切都将结束。 但这最后的一刻钟却比先前所有加起来都要难熬。 容夙没有再翻滚,因为她滚不动了。 她只是躺在地面上,任由那股力量裹挟着她。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都跟她说:堕魔吧! 堕魔不是什么坏事,堕魔后她将拥有无上力量,她将所向披靡、无所顾忌。 堕魔后,所有痛苦都会消失,她会得偿所愿。 只要堕魔——堕魔是解决一切的办法。 容夙就坐了起来,眼眸生出一层黑雾,是属于魔的黑雾。 她在尝试堕魔。 远处一颗大树上,藏在枝叶后、以踏霄境修为无视造化境阵修和许多南宫卫查探的红衣女人就微微皱眉,那双惯会蛊惑人心的眸里此时只有严肃。 “从永兴坊来的,都是灾星、罪人。”这是许多道凉薄淡漠声音的融合。 “你配不上你的名字。” “你天赋太差,此生注定无法修行。” “什么第一!样样第一又如何?我是收道童,不是收丑八怪!” “公道?修行界哪里来的公道?还是趁早回家继续吃奶吧!” 这是一路走来那些散修的声音。 “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这是世族给她扣上的罪名。 最后是段祁凉薄而满含诅咒的声音:“容夙,你才是真正的魔。” 容夙就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差一点就堕魔后,她惊得爬出一段距离,捡回自己的黑刀。 然后她再想到刚才模糊间听到的那些声音,忍不住就笑了。 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容夙笑着轻轻声念出这八个字,想着世族的嘴脸和手段,越笑越大声。 然后她咬唇咬到唇上都是鲜血,心里发了狠,只有一个念头:她不会堕魔!她绝对不会堕魔的! 魔修人人喊打、和正道修士为敌。 她对所谓的正道修士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想:她一定一定不能堕魔。 她才不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她会在所有正道修士的目光注视里走到姚昊苍面前,问问他:到底是谁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她不能堕魔。 因为如果堕魔,她也不能再当南宫焰的近卫。 容夙看一眼南宫焰似乎没有挪动过的背影,唇角缓缓上扬,在那道蛊惑她的声音再响起来时,直接举起黑刀,一刀穿透自己的肩膀,只留刀柄在肩前。 痛自然是很痛的。 但容夙也借着疼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此时离一个时辰还有将近二十息。 容夙就低眸,黑刀饮过许多修士和妖兽的鲜血,几乎是在血里浸出来的,能以凡铁折断有品阶的剑刃,只是因为有一层煞力加持。 只是它却很少饮到主人的鲜血。 因而它“嗡”一声,发出一声悲鸣。 还有十五息。 容夙就摸摸刀柄,动作极柔,小小声对黑刀说:“你没有伤到主人,而是在帮主人。” 她说着,握紧刀柄拔/出黑刀。 血滴落在地面上,汇成泊。 容夙把黑刀归回笨拙刀鞘里,走向了南宫焰。 五息。 四息。 容夙走到了,她抬手想拍拍南宫焰的肩膀。 一个时辰结束。 “嘭”一声,是烟花盛放的声音。 容夙抬头,看见那烟花凝出了凤凰的形状,再散开。 水蓝波光潋滟,凤凰重新汇聚,在她的目光里展翅盘旋。 就如沉重黑暗的深海里,凤凰带着她穿梭重重迷障,从水面浮出那一刻,全身暖融融。 南宫焰终于能回头了。 她回头,正看见容夙对她一笑,笑容如释重负,然后跌坐在地上。 她本能地想去扶容夙。 容夙却缩了缩手,道:“脏。” 她说:“南宫焰,回观星楼,我要沐浴。” 山谷外。 段祁正在发足狂奔,阵法限制踏空,南宫卫遍布四方,都要抓她。 段祁自然知道原因,但那些南宫卫还是抓不到她。 毕竟她跟着玉滟春这段时间,也不是白跟的。 不一会,段祁甩开南宫卫后,表情微微得意。 那些南宫卫本来是见她就杀的,结果现在却只是要抓她。 所以容夙应该堕魔了吧。 她想到容夙,心里一疼,接着就垂了垂眸。 关于容夙说的那段过往,段祁确实不记得了,但她也能知道那应该是真的。 毕竟喜欢容夙以前,她不会在意别的什么,别人的性命自然也和地上的泥土没有区别。 当然现在也一样,她只是喜欢容夙喜欢到成了魔。 但那又怎么样呢?容夙堕魔后,就只能依附于她,她迟早还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段祁想着,就打算先离开这里,疗伤后再去观星楼见容夙和南宫焰。 接着她就感觉自己不能动弹了,右手手腕一痛,竟是被封了穴位,形同于整只手都断了、废了。 段祁的第一反应是:容夙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然后才一惊,惊讶于这种手段的神秘莫测,抬头就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道青影。 青衣、圣洁、如云雾,像极醉仙楼品酒大会后人人皆知、在南州地位至高无上的那位圣女。 但她似乎没有得罪过这位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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