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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瑜面无表情地打开灯，亮起的瞬间，刺目的光让她的眼睛一阵酸疼。 “啪”一声，叶瑜又关掉了所有的灯。 洗漱，整理，睡觉。 叶瑜毫无波澜、毫无期待地做着以往十几年做惯的事情。 躺在床上的时候，睡眠也没有丝毫影响，按照严苛的生物钟沉沉睡去。 但却没能按照早起的生物钟醒来。 叶瑜是被一阵争吵声闹醒的。 准确来说，也不算太闹人。 争吵的人说话很轻，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只是话语里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冷漠与刻薄，即便是透过薄薄的门板，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方家那个儿子是个蠢的，设个套让他投资，等他手头现金不足的时候……” “……你不想动方家，你想动谁。” “郑家更难。” “我不认为我们是在同样冷静的状态下谈论问题。” “认真建议，你需要找一个精神医生看看。” “现在觉得我精神有问题，当初怎么不离婚呢？” “你说话的逻辑真的很混乱。” 又在吵。 叶瑜睁着眼睛躺在枕头上，闭眼睁眼，都能幻想出父母面无表情地坐在两边，心里已经要气死，恨不得一拳头抡到对方头上，面子上还克制着那点体面，用最绝情最伤人的话语互相攻讦，亲手撕开对方一层又一层的伤疤。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教导叶瑜怎样用言语杀人。 叶瑜忽然感到好疲惫。 她起床收拾自己，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从沉沉的疲惫中缓过劲来。 她推开门出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叶父叶母叫住了她。 “去哪里？”叶父冷声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父母在这里呢，连声招呼都不打。”叶母附和。 叶瑜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转过头问候他们，意料之中收获了更多刻薄的评价。 “让你写的《洛神赋》准备得怎样了？” “还在写。” “希望你花这么长时间去写的东西，能让我们拿得出手。” “我会尽力。” “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下一次考试是月考，准备的还可以。” “你很自信，我会和你们老师沟通，确认你的学习状态。” 叶瑜的嘴巴一张一合，疲惫像是一只潦草的藤蔓，从地幔里蜿蜒而出，缠住她的脚，爬上她的四肢，将她一点一点收紧，在窒息之中，把她狠狠拉下去。 “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 叶瑜推开门的时候，外面还没有大亮。 叶父叶母并没有疑惑从小到大只要早起就容易低血糖的女儿为什么要在早上五点去晨跑。 也没有问她跑完之后的周末打算。 更没有问她为什么出去晨跑还要背着装满东西的双肩包。 迎着熹微的晨光走出别墅的那一刻，叶瑜胸腔缩了一下，又慢慢舒张。 那种粘腻的把她往下拉的陷落感终于不再加深。 就算是潮湿闷热的雨天，外面的空气也比家里要让人容易呼吸。 夏末秋初，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汽，伴随整夜阵雨过后万物来不及复苏的腐朽味道。 草根烂在污水里，树木的外皮肿胀起泡，一夜寒风过去，蝉死蛾僵。 远处的天空传来闷雷声，下了一夜雨的天空又席卷乌云，酝酿着下一场风暴。 叶瑜翻了翻双肩包，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 方知乐临睡前就把所有衣服都收了进来，但她住的地方地势低洼，院里容易积水，她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就怕自己一觉醒来床都被泡了。 早上一看，果然，天还在下雨，院子的积水都快没过她的菜圃了。 不过还好，大部分的水都顺着小渠汇进奶奶挖的小池塘里。 方知乐穿着拖鞋披上雨衣，边打哈欠，边把一米长的胶管装满水，然后拎着大盆过来，把胶管的一头放进“池塘”，一头放盆里。 盆里的水位不能太高，不让吸不上去，吸一会儿她就得提着桶出门倒掉。 倒了得有十几次，终于让池塘见了底。 方知乐把最后一盆水倒在门口的水渠里，提着倒空的盆，正要关门回去补觉，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连盆都扔了。 “叶叶叶叶叶瑜？” 叶瑜浑身湿透，从狭窄的小道另一头看过来，眼神比她还要迷茫。 方知乐没见过叶瑜这样狼狈的样子。 叶瑜也一时间没认出来面前这个穿着大号雨衣和塑料拖鞋的还拎着大盆的人是谁。 两人就这样彼此对上眼，然后楞在小道两边。 “你，”方知乐见她不过来，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谁知她刚迈下台阶，那个迷茫中的人就往后退了一步，怕她跌倒，方知乐连忙止住脚步，“你要不要过来，外面还在下雨。” 六点左右的天空已经完全大亮，只是由于乌云的笼罩，空气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像是擦不干净的毛玻璃一般的质感。 天空还飘着小雨滴，淅淅沥沥地撒在脸上，弄得人心烦意乱。 叶瑜这才回过神，再三确认面前的人是方知乐，才犹豫着试探迈出一小步，“你别动，我过去。” 她这将近一个小时都在这边转悠，她记得杨叔拉着她过来的小路就是从另一个路口进来，但她自己找的时候，发现哪里都不一样，很快就转了向。 偏偏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过来干什么，像是无头苍蝇般乱转了很久。 直到听见一声“哗啦”的巨大声响，一个人抱着半人宽的大铝盆，动作麻利又干练，一抬胳膊倒出一大坨灰蒙蒙的雨水。 污水冲进水渠传来的声音像是一粒炮仗在她身边炸开，将她游离的注意力全部唤了回来。 叶瑜踩着地面凸起的石头，尽量让自己不踩进泥坑里，一步一步朝方知乐走了过去。 像是迷茫的寻路人，终于有了目标。 方知乐从家里拿出一把伞，撑在叶瑜头上，把人领回自己的家。
第18章 收留 方知乐没问叶瑜怎么出现在这里、来找谁的废话，一进屋就开始忙活着烧热水，找驱寒的汤药，“家里的热水器质量不行，你得等一会儿，我给你熬一锅姜汤，你凑合着喝一点。” 叶瑜被方知乐裹成一个包头工塞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吱呀转悠的风扇声和屋外窸窣的雨滴声在盛夏将末的早晨交融，融成一曲说不上来哪里好听，却舒心无比的曲调，像是温泉水般滋润着她受冻淋雨的身体。 叶瑜任由方知乐折腾，像一个乖顺的洋娃娃。 “这是你上回给我的校服，”方知乐敲了敲门，探出一个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从门外递给一个打包好的袋子，“我还没来得及还给你，早就洗干净了。” 叶瑜没拆穿她为什么洗干净的校服不留在学校里而是拿了回来，安静地接过校服，轻声说了句“谢谢”。 “热水烧好了，我还放了两个热水壶在浴室里，要是热水不够你就用壶里的水，”方知乐抓了把头发，“反正每次我用都是勉强够用，你头发长，还淋了雨，肯定不够。” 叶瑜定睛凝视她，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情绪，最终又化成了一句“谢谢”。 方知乐的头缩了回去。 手里的校服被洗得很干净，披的浴巾足够柔软，连热水器贫瘠的热水也变得完全可以忍受。 叶瑜洗完澡，穿着干净的校服，刚一出来，就被方知乐塞了一大碗红姜汤。 她身上暖融融的，就不太想喝热的东西，两只手捧着碗沿，白皙的指尖似是被烫到般缩了回去，小声道：“晾凉了再喝。” 方知乐把碗放到餐桌，“吹风机也在这里，擦干头发了就吹吹吧，你的头发很长，不容易干透。” 叶瑜这才有机会观察方知乐的家。 她绕了好几道弯也没找到，方知乐的家在小道的小道尽头，这条巷子只有她家的门是完好的，一块整齐的木板门，挂着铁质大锁，院子很小，和她的房间差不多大，居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客厅，一个浴室，和两间卧室。家具大部分都是木质，年份久远，擦拭得很干净。很穷，但整个家里都透着一股小而温馨暖意。 只是除了方知乐，并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这么早就出来，有没有吃早饭？”方知乐问，“还是先睡一会儿补补觉？” 叶瑜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掌，不答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你是来找我的吧。” 叶瑜默默抬头，方知乐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表情，笑嘻嘻地坐在叶瑜旁边，“周末来找我玩，然后转向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叶瑜张了张口，说不出反驳的话。 方知乐说，“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我的方向感也一般，这里纵横交错就是很容易走串，小时候我奶奶经常走街串巷找我，我只要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在路口一坐，天黑之前，奶奶肯定会找到我。” “奶奶？”叶瑜眨了眨眼，好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方知乐的语气里带上点怀念，在她家还没发迹的时候，每逢暑假，她都会去村里和奶奶住上一段时间。 书里的方知乐也有一个奶奶，不过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也许是因为生活总是越来越难，一旦想起小时候窝在长辈怀里撒娇的日子，就分外怀念。 叶瑜的语气有点羡慕，“真好，你奶奶一定很宠你。” “那是当然了，谁家长辈不宠孩子，”方知乐秃噜了一句，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叶瑜家确实是个例外，顿时就有点结巴，“啊，那个，不是，我是说长辈应该疼孩子，但总有那么几个例外，这时候我们就要多多疼爱自己，靠自己才是王道。” 叶瑜冷着脸看她，方知乐心道完了，把人惹毛了。 方知乐内心忐忑，神色焦急，整个人坐立不安，“那个，我，不好意思……” 叶瑜忽然转开头，往自己肩头靠了一下。 方知乐眨眨眼，狐疑道：“你是不是笑了？” 叶瑜一脸平静地转回头，“没有。” “我明明听见笑声了。” “你听错了。” “你的眼睛还在笑！” “嗯……那是因为你真的很好笑。” 方知乐竟然无言以对，眼睛一瞪，看见叶瑜那张脸，顿时不知道自己在瞪什么。 “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方知乐无奈道。 她多少能猜出来叶瑜不开心的原因，她又不是没偷听过叶瑜和父母的电话，估计还是因为家庭的原因。 方知乐懂得看人脸色，绕了一大圈，终于把人哄开心。 现在已经七点多，方知乐起身去给叶瑜饭，寻摸着做饭的材料，“你要是没有别的要求的话，就喝青菜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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