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应麒又笑,凤翔说对,你多笑笑,笑起来脸就生动了。不笑时像别人欠了你钱。 于是杜应麒一路傻笑着走进凤翔家里,卯生也先回来了,开门和杜应麒打了头一次照面,这一眼,让牙医看得心灰——陈凤翔口中的小兔崽子,脸蛋身形漂亮得胜明星。 一开口,声音徐徐清润,周到热情。一双眼像悠悠池水,五官拆开了看惊艳,合起来看迷眼。怪不得,长成这样才能蛊到陈凤翔。杜应麒的心事在这以后像簌簌雪花越积越厚,坐在凤翔家的客厅看着窗外,厨房里是凤翔忙碌的身影。 “小杜啊,你下午几点开会?”凤翔怕耽误牙医的事儿,手脚越发快。一旁帮忙的卯生和印秀滋润了一夜,心情也挺好,小声问凤翔外面那位朋友是你的医生吗? 凤翔踢了她一脚,轻轻地,“别咒我,我不要看牙医。就是……朋友,都是秣西人。”她偏头,见有点失神的牙医正抬头看自己,两个酒窝现出,凤翔朝她甜甜一笑,“别急啊。” “不不不……不急。”杜应麒有点儿结巴。她的茄子脸红成了番茄,忽然站起来,“我……我帮你。” 这是她的第二次请求,凤翔觉得她可能有点无聊,就又踢了脚卯生,“你闪开吧,让小杜来。” 杜应麒在凤翔身旁撕平菇,心里不时鼓励自己,“诚意,拿出诚意。” 咳,牙医清咳了声,“我……我其实……”我其实不是来开研讨会的,我抓了好多回阄,还想了一夜,喜欢谁不是选股票,应该让心静下来,跟着它选择。牙医张嘴,看着凤翔,可是,“我长得不好看。”牙医只挤出这一句。 凤翔转身看着她的脸,想着该说句什么客气话安慰安慰这可怜的茄子妹子,其实她晓得人家见了她还有卯生都会有各种情绪想法,羡慕啦,自卑呀,嫉妒嘛……小牡丹怕是被小兔崽子惊艳到了。 “好看不能当饭吃。”凤翔很快接话,“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过个几十年,都鸡皮鹤发了你看看谁还漂亮过谁。” “嗯……嗯嗯。”牙医低头,“我昨儿夜里,和我师姐说明白了。” 哟,怎么说的。凤翔来了兴趣,锅铲动个不停。 “嗯,就……还是朋友。我对她没以前的感觉了。”小牡丹说,你讲得对,要把关系梳理好。但后面没说:她刚刚拿到的体检报告也在旅行箱中。但是,陈凤翔喜欢漂亮人呐。 杜应麒面对水池,垂头继续做事,“我两点半。”话说得不完整,她没什么研讨会,不行就两点半离开乘车回家。她又不舍地回头看凤翔,花旦碰巧也抬头对上她的眼神,“诶?” 杜应麒笑,心里的边鼓越敲越急,反正单身三十几年,她大胆地到了网友跟前,大不了被她撵出去。下定了决心,牙医笑得更灿烂,灿烂里还夹杂着惶恐,忽然眼睛一亮,“诶,你下牙被挤压了吧?是不是没拔智齿?” 不拔!凤翔昂下巴,“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我很有诚意的。”牙医说。 “庸医才老想着拔牙。”凤翔忍不住了,“职业病吧你。” “我还带着体检报告来的。”杜应麒终于说出来了。 “嗯?”凤翔愣住,随即想起昨儿夜里的交谈,自己提过,“真要栽,也得她拿出诚意来,把关系梳理好,拿着体检报告找你睡。”合着茄子来找自己睡的? 陈凤翔拍拍手,“你什么意思?” “没……”迅速瘪下去的杜应麒想说开会需要的。她没说话,撕完平菇撕菜叶子,打那后再也没提“诚意”、“关系”、“体检报告”以及“睡”这几个关键字词。 倒是吃饭时卯生提了一嘴,“师姐,你体检报告什么时候去拿?帮我也拿一下呗。”听到这话,杜应麒的筷子掉在桌上。她有些狼狈地重新捏起筷子头,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凤翔。 花旦的眼睛闪过丝极为聪明的劲头,凤翔在那一刻懂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挑了筷子米饭却无心吃,再抬头看杜应麒不自在的表情,心软了下。给牙医舀了勺汤菜,凤翔语气沉稳下来,“小杜啊,下午姐送你去开会吧。反正我闲着。”
第15章 凤翔的话是说给卯生听的,吃完后卯生说剩下的卫生清洁交给她便好,让师姐开车送客人去开会。两个人热情的配合让杜应麒坐立不安。牙医说不麻烦,她认得路,自己去很方便。又被凤翔细迢迢看了眼,如鲠在喉的杜应麒觉得被花旦看破了。 凤翔说住酒店的事儿不着急,等“开完会”再办理手续。将杜应麒摁进副驾驶后,凤翔又问,“那个会你要上台说话吗?” 慌里慌张的杜应麒说不需要。但是得讲实话,“我其实……” “其实这种会去不去也没事儿的对吧?那就行,我带你四处逛逛。”凤翔接话,“鄞江古镇去没去过?咱们去那儿瞧瞧如何?”牙医略松了口气,任凤翔栽着她奔向旅游景点。 这样好,不在家里大眼对小眼,也不用挖空心思去一个压根没有口腔研讨会的酒店。凤翔陪着杜应麒在古镇里溜达。日头好,堰水绿,古石板条静悄悄地立在它山堰旁。走了大半个小时,凤翔招呼牙医坐一会儿,“看看风景。” 天天能见的就不是风景了,没了滤镜,树便是树,水还是水。如果天天能见着陈凤翔,她也会祛魅吗?杜应麒扭头看着凤翔,心里想着没着没落的事儿。 “你对这儿好像特别熟。”回过神的牙医和凤翔聊。 “嗯,闲时自己就开车过来待上半天。”宁波哪儿都好,只一样不好:它无法消融凤翔所有的孤单。凤翔说平时她的营生太闹,也需要个清净地儿。这里就挺好,没什么人。 “想过回柏州吗?”杜应麒总觉得凤翔背井离乡不仅为了“营生”。 早晚回,但不是这会儿。凤翔说我在柏州有房子呢,虽然在鸟不拉屎的地盘。我在那儿还有家直营炒货品牌店的股份呢,虽然每年分到手也没几个钱。“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你那个师姐怎么回答你的?你这大半夜的找人家,她不失落啊?”凤翔看杜应麒的眼睛,牙医不好意思地别开。 拒绝甘棠这事儿杜应麒的确做得有点急,她说,拿惯了口镜探针的手指边交织绕着圈,而凤翔也不像她有时的直性子暴脾气,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等了十来分钟,杜应麒说呀,我忘了。 “你不是说想吃省城的盐水鸭吗?我一早来不及买状元楼的,就在小区外面买了。搁在箱子里忘记拿出来了。”杜应麒说你打电话给那个女孩,让她取出放冰箱吧。 凤翔点点头,马上给卯生打了电话。再瞅牙医,意思是,“你还有什么事儿?”见牙医抿嘴笑,凤翔也不自觉地笑开,“谢谢。” 但是呐——凡事扯到一个“但是”,多半让人吓得菊花一紧牙床一酸。杜应麒总算体会到了她将要下手前,那些张着嘴的病人们紧绷紧张的感觉。 凤翔说你这人不错的。不晓得是说杜应麒雷厉风行的不错,还是快刀斩乱麻的不错,抑或是揣着体检报告的不错。伸手进凉飕飕的水中拨动涟漪,凤翔掸了串水珠子在半空,眯眼瞧杜应麒,常年在舞台上养出的雅劲儿泻在指尖。甩甩手,凤翔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要过什么日子。 就唱呗,钞票总是不嫌多的。就演呗,我看人家逢场作戏辛苦,不如我实打实演得快活。就靠着呗,唱不动了回柏州养老。其实留宁波养老也挺好,只不过这里我还没交上朋友。顿了下,凤翔笑了声,“也不是没朋友,是没有她。” 她说小杜,我懂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真见了面,凤翔还是喜欢喊“小杜”而非“小牡丹”。 “咱俩一路傻货,拽着水中月不撒手,好像这样就能活踏实一样。这种活法,经不起打量呐。”凤翔拍拍牙医的肩膀,“你好了,你开始真的走出去了。”似乎她还没走出去。 杜应麒低头看着水里两个人的倒影,确切说,看着水里的陈凤翔,什么都没说。和甘棠这些年的纠葛让杜应麒学到个道理:无用的誓言、请求或者表真心,都不用说。那会给人家增加负担,也不过是给自己劝杯酒的借口。 陈凤翔的意思不要太清楚:她没放下那个“她”。杜应麒不想人-肉,但实在忍不住搜了那个“她”,被那大气温婉的素颜和精致英气的扮相给震撼住。杜应麒也不好意思说,“要不咱们互相扒拉下嘴唇看看有没有感觉?”陈凤翔家里那位都不能让她彻底燃起感觉,而那一位的样貌真格地叫牙医自惭形秽。 和凤翔有一搭没一搭说到太阳软了,凤翔说住我家吧。 杜应麒笑,谢谢啦。但是她已经在网上订了酒店。从凤翔家取回行李,再送到酒店门口时,花旦还认真扫了圈酒店附近,“晚上想吃什么?” 不吃了,我还有点事。杜应麒知道机会难得,还是拒绝了。她最后又谢谢凤翔的款待,扯着笑,两只酒窝钻得深深的,“如果有机会,去省城我带你好好逛。” 凤翔爽快,说讲定了。车子掉头也爽快,只是停了几秒,探出头对杜应麒说,“走啦。” 牙医挥手,“慢一点啊。” 凤翔一走,杜应麒的魂魄被抽空,她稀里糊涂地办了入住,进了酒店后不开灯不烧水不调空调,呆呆坐床头一小时。她的“事”,就是一个人消化这份事实:陈凤翔对自己压根没想法。 是不是杜应麒就活该得在甘棠织造的网中挣扎?牙医终于开了灯,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着眼睛脸蛋,刺骨的冷后来变成热乎乎的燥。 甘棠像心有灵犀一样呼叫着杜应麒,听到牙医嗓子哑了,那边的她也一怔,“应麒,怎么了?” 没事。擦着脸上的水,眼珠子通红的牙医问师姐怎么了。 “你心里有别人了吧?”甘棠敏感,体察到了杜应麒的细微末节,真心里有她,杜应麒的眼睛是不撒谎的,女人间的暧昧也不会隐退。 不太可能了。杜应麒笑笑,“勉强不得。读书时,我勉强不了你,你晓得怎么走最稳妥。”现在,咱们互不勉强,一个人挺好。 “她是怎么样的人?”甘棠直接问。 杜应麒哑然,最后说,“是个要强又软乎的可怜人。” 睡了不安稳的一夜,像昨天一大早赶路一样,杜医生又赶上了早班回省城的车。提着行李箱直接进口腔医院,还是往常的流程:换衣服,和同事交接今天的事儿,心无旁骛地在各种仪器的“滋滋滋”“唰唰唰”声中忙到下午七点。笑容满面的杜应麒和同事打招呼,提着行李箱又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见娘老子还没吃,伴着四菜一汤等着女儿,还开了瓶好酒。妈妈说,昨天刚买了新股,今天就涨停板。咱们买股票还得和做事做人一样,得挑正派点儿的。不能想着歪门邪道。说完还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老伴。
25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