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材高挑,目测身高在一米七六以上。 她身穿黑色呢子外套,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一头墨黑色的齐肩短发随意散在颈后。 看上去约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十分干练,只是她紧抿唇线聋拉着眼皮,隐隐约约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走进综合楼。 路过的学生见到她无不露出胆怯的神色,却都毕恭毕敬地向她问好。 “穆教授早。” “穆教授好!” “穆教授早上好!” 她点头回应。 穆原野情绪淡淡地,脚步也没停下,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推开门。 这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室内空间不小,进门就能看见穆原野的办公桌,她将视线落到桌面上。 上面放着一个银白色的相框,桌子靠墙而立,旁边是扇百合窗,窗台上有几株绿植。 穆原野脱下外套。 刚落座,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 “请进。” 推开门,女同事扶着门把手也没进来的意思,只是匆忙地传了个话:“穆教授你在啊,周校长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说有事找你。” “好,我知道了。” 女同事传完话便关上了门。 穆原野从抽屉里取出发圈,将头发扎成了低马尾。 起身出门。 …… 校长办公室。 叩叩—— “周校长,您找我?” 周校长已年过半百,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平时待人接物也比较随和。 他见穆原野进了门,便笑脸相迎地让她坐下,直接进入了正题。 “小穆啊,今年我们和云城音乐培训中心有个交流活动,他们会外派一名老师过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习。” 说着,他从那堆资料里抽出一张信息表扫了眼,“我已经看过这位老师的资料了,很优秀啊,在各大钢琴比赛中拿过大奖,还在国际刊物上发表过文章,是个人才。” “你最近不是在准备国家级课题吗?我想让你去接待,之后这个老师的工作都由你来安排,正好也方便你们在学术上进行交流。”周校长将信息表放到一边,看向她。 穆原野对接待不感兴趣。 这些年她一直醉心于搞研究,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才在今年年初拿到了副教授的职称,早已不知社交为何物,况且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个麻烦,她想拒绝。 “这段时间我在带硕士毕业生,恐怕抽不出时间。” 周校长猜到她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呀你,你就是嫌麻烦。” 穆原野低头浅笑,没反驳。 周校长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茶缸咻了一口,笑着对她打趣道:“小穆啊,你申请调来我们学校也有段时间了,平时见你和同事们也不怎么来往,人都认全了吗?” 穆原野稍怔。 她虽有些尴尬,也还是笑着应付,“是还没认全,这不是一直在忙,没时间么。”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不是非要你去做接待,但我希望你能多接触接触同事,别总闷头搞研究,偶尔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穆原野淡淡地笑着,“多谢您的关心,这些话我都记下了,那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安排别人。”周校长的笑容里虽有无奈,却也只能妥协。 穆原野低头正准备起身,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扫了眼那张信息表。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照片里的人。 因为。 那张脸,她永远也不会认错。 穆原野稍怔,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校长,还是我去吧。” 周校长端起面前的茶缸又咻了一口,将那张信息表递给穆原野,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嘛,这是那位老师的信息,你自己联系吧,安排她明天过来报到任职。” “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离开了校长室。 - 夜晚。 易星辰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中,疲软地瘫倒在沙发上,莫名感觉发困。 随手按下手边的遥控器。 过了三秒,性感而朦胧的嗓音缓缓流泻而出。 随机播放到张国荣的《红》。 …… 有人说,九零后这代人是由周杰伦陪着长大的,有的人走得快一些遇见了陈奕迅,有的人不经意回头看见了张国荣。 易星辰喜欢“哥哥”已经很多年了,如同喜欢那个人一般,坚持了很久很久。 就像这首歌。 蔷薇腐败,斜阳远去,然后我无意中再想到你,仍然是身上那处最绝色的伤口,似红尘掠过一样沉重。 易星辰正放空,忽而被手机铃声拉回了现实。 她扫了眼屏幕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无奈地接通了,“妈。” 电话那边传来母亲的怒骂声:“小畜生!你到底想干嘛?!!” 易星辰扶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上次给你介绍医院里的小张,你怎么把人家拉黑了?!” “……” 易星辰在脑子里努力地回想起这个人。 小张是夏雨萍之前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个男生。 她疲于应对母亲的电话骚扰,索性加了对方的微信,可没想到那男的竟然是个神经病,便直接拉黑了。 易星辰无语地轻嗤一声,“他开口第一句就问我有多少存款,我不拉黑他,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闻言,夏雨萍更加来劲,“人家小张条件这么好,能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都三十了还挑什么挑?!难不成还想找个女的来气我?!” “……” 实在无语。 易星辰冷笑一声,直接掐了电话。 如今再听到母亲蛮不讲理的怒吼,易星辰的心里已经掀不起丝毫波澜。 成年人的生活已实属不易,她只想在工作之余拥有属于自己片刻的宁静,不想再被任何声音打扰。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她和母亲之间的这场拉锯战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时不时就会爆发一次。 不知母亲是真的希望她能够幸福,还是担心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会再度重演。 或许是因为害怕承认自己的女儿是个同性恋,所以才不遗余力地给易星辰安排相亲,逼她结婚,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一切。 这种情况在易星辰的父亲去世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易星辰的性格也越发简单,喜欢安静独处。她不想去了解别人,更不想被人了解,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有时连话也不想说。 …… 蓦地瞥见窗外的梧桐树,易星辰忽然发觉。 人跟梧桐其实是一样的,心空了还能勉强立着,旁人以为下一个春天它就能发芽。 但其实,它早在那个冬天就已经死了。 人这辈子,或许就只有一个人是能让我们喜欢到极致,喜欢到歇斯底里,喜欢到可以放下一切的。 经过了这个人,即便以后能再爱上谁,这个人也会像骨刺一般,深嵌在骨头缝里,不能想,不能动。 她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没想到,时间反而给她上了最狠的一课。 她时常问自己,如果当初选择坚持,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事实证明,无论当时有多么地奋不顾身,在大人的眼里那依旧是年少无知的行为。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只有现实。 那时候,她和穆原野不过才十六七岁,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并不知道。 只知道那个时候,她跟穆原野都太过于渺小和脆弱,大人们要将她们分开,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直到她终于长大,长成为人们口中所说的大人时,易星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奋不顾身时常与年少无知这个词一并出现,它出现在一个人的回忆里,或是出现在社会的谴责中,但也许从一开始,年少无知就不能完全算作是贬义。 至少在她看来,年少无知并不是冲动且不计后果的代名词,它更像是许多人错过以后的沧海桑田,与求而不得。 …… “叮叮——” 微信铃声响起,易星辰在沉思中回过神。 点亮屏幕。 一条新增好友的信息弹了出来,对方微信名叫Eternal,头像是一个看上去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 易星辰估计是哪位学生的家长,便接受了好友请求:【您好,请问您是?】 她等了一会儿那边也没回复。 按熄屏幕,易星辰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起身去接水。 “叮叮——” 铃声再次响起,她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点开信息—— Eternal:【云城音乐学院】 Eternal:【你的负责人】 易星辰记得王婧之前跟她提过这件事,心中了然。 她放下手中的水杯,敲了敲键盘回道:【请问您贵姓?】,后面还跟了个微笑的表情。 Eternal:【穆】 易星辰动作一滞。 姓穆的人本就不多,虽然她知道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可再度看到这个熟悉的姓氏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穆原野。 易星辰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默了三秒,理智重新占领了思想高地,她暗暗自嘲。 不过是一个同姓的人罢了,犯不着勾起那段兵不刃血的回忆,更何况,这人与穆原野拔竿子也打不着什么关系。 没等她询问报到时间,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Eternal:【明早8:30综合楼A03】 Eternal:【我不喜欢迟到的人】 易星辰冷哼一声,本想回复好的,却偏偏回了个【哦】。 消息发送成功。 她将手机往边上一扔,语气中满是无语,“拽什么拽,没礼貌。” …… 安排完手头的工作,收拾好复杂情绪,易星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注视着窗外。 道路两旁挂满了色彩艳丽的霓虹灯带,成行的树枝上绑着大大小小的中国结和红灯笼。 望着眼前这番喜庆的景色,心情倒也没那么郁闷了,易星辰垂下眼眸,睫毛簌簌,专注地凝视着手里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很模糊,边角也已经微微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那是一张集体照。 照片里,一群女孩红着脸站在学校操场上,满头是汗地冲着镜头傻笑。 易星辰伸出指尖,轻轻地抚过她身旁的那个女孩,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她记得那年夏天的运动会。 为了拥抱那个人,她鼓起勇气拥抱了整个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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