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到黎南梨的微信。 季青柚又重新想起观看那场电影时的许多小细节: 电影的前半部分,当主角因为邮箱无法登陆而没看到对方写来的邮件时,虞沁酒低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在接吻的间隙,虞沁酒的呼吸很用力地想要融入她,甚至比平时更加热烈。有那么一秒,虞沁酒甚至睁开眼,用手指很轻慢地描摹她的五官,凝视了她好一会,眼眸被低暗的电影光映得有些湿润。 季青柚回过神来,捧住虞沁酒细腻的脸,吻了吻她的眼,却发现她的眼尾有些湿,“怎么——” 她尽量放轻着自己的声音。 可下一秒,还没等到答案,呼吸和剩下的话都被细细密密的吻堵了回去。呼吸紧促和大脑停止转动的她,没能在那种迷糊的时候分辨出虞沁酒在流露出些什么。 直到现在,季青柚才意识到: 虞沁酒分明还是觉得遗憾,因为十年前没能看到那封邮件。虞沁酒兴许在想,如果当时那封邮件有能被完完整整地看到,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可虞沁酒不应该这样想。 无论有没有被看到,那封邮件都无法改变她们的结局。甚至没有看到会比看到了更好。 至少虞沁酒不会因为这封邮件而加重自己的痛苦。 ——一方面,季青柚会理智地进行这样的思考;另一方面,她又能与为这件事感到遗憾的虞沁酒感同身受,如果是她,错过了虞沁酒十年前发给自己的邮件,恐怕要因此难过很久。 在季青柚进行思考的短暂时间里,亮着的手机屏幕在某一秒钟熄灭,映出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微微蹙起眉,薄薄的唇抿紧,眼睫微垂…… 分明和虞沁酒那天晚上的表情完全一致。 好吧,是她忽略了不应该忽略的。 季青柚重新点亮屏幕,回复黎南梨的微信: 【那现在还有办法可以找到那个账号,看到那封邮件吗】 【她的邮箱应该是被盗号了】 【跳舞柯基.gif】 黎南梨回复过来: 【对,她也和我说被盗了】 【我刚去问了一下我搞计算机的表哥】 【应该是没办法找回来的】 医院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看到黎南梨的回复时,季青柚正在中庭透气,顺便赶在日落之前吃着自己的午饭,一个豆沙面包。 西沉的日影摇曳,季青柚看着“没办法”三个字,微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许多。 旁边跟着她的实习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战战兢兢地问,“季医生怎么了?” 季青柚摇头,说没什么。 便一口一口地咬着变得枯燥的面包,热烈的风穿过中庭,吹动着她略长的发,她轻阖了阖眼,感觉着树影在脸上摇摇晃晃,脸上便多了几分流动的情绪。 吃完之后,手机传来声响。 点开后,她的邮箱收到一封很遥远的邮件: 【季医生你好,我是虞稚酒的妈妈。之前你和纪医生都为小酒的事情费了不少心,本来是要来医院感谢你们的,但说实在的,小酒走了之后我们家也受了不少打击,所以没能来医院亲自找你们道谢,只能在你们医院官网上找到你们的联系邮箱来打扰你们了。 其实是小酒出院之前,还写了两封手写信给你们,但是出院那天太着急,听说你在做手术,她没能等到你,就只给了纪医生。本来想让纪医生转交,但她又坚持说要亲自交给你,说以后再来找你玩。 后来,她出了事。我也是时隔很久才想起这封信,所以以图片附件的形式,附在了这封邮件的后面,望你能感受到小酒的心意】 中庭的风好似在这一刻变大,吹得她右手手腕上的红绳就像在随风摆动,触碰着逐渐麻木的皮肤,彰显着无穷无尽的存在感。 季青柚从未想到,她这样不太温暖的人,竟然也会收到这么温暖的回馈。这一刻,她感受着风的喧嚣,也感受到了从那个七岁小女孩身上传来的情谊。 附过来的图片附件被下载完毕,自动在手机上放大。这是一封来自几个月之前的信,有些字对一个七岁小女孩来说太难,她只能用拼音: 【季医生,你好。 我要出yuan了,没看到你和小酒,妈妈说,你在做手shu,护士姐姐只给了我两张zhi,所以我把给你和小酒的话写在了一张了。我要和你说,我不怪你没来送我,因为你是医生,医生就要zhengjiu更多像我这样的小朋友。 你帮我和小酒说,我以后,不会挑食,会好好学习,好好duanlian身体。有一天,我会成为画房子的人,也会成为你们那么厉hai的人。 你和小酒,以后长大了,长得比现在更大了,也要一直记得,许yuan的时候要双手合十。】 季医生的“季”字这里还用铅笔划去了之前写下的拼音“ji”,应该是为了区分季和纪。 每一个字,包括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写得很大,很用力,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纸划破,话语很稚气,情感却真挚。 落日熔金,汽笛嘈杂,人声汹涌。 季青柚轻垂着眼,将每一个硕大的、稚气的字,都很深很深地印在自己的眼底。她站在渐红的夕阳下,好似回到了那个柠檬色阳光下的午后。 虞沁酒坐在病床边,纪西阮站在墙侧,暖阳和日光落在她们肩上,她们同懒洋洋的冬日阳光一起,看着病床上的小女孩笑。 而那个坐在病床上的小女孩,掏出自己最后的一根棒棒糖,咧开嘴笑,稚气地和站在另一边的季青柚说, “因为医生姐姐最喜欢草莓味呀~” 思绪凭空产生联结。 攥住手机的那一只手指关节泛起过分用力的白,戴在手腕上的红色手绳空空荡荡,在闪烁的灿白光圈下摇晃。 良久。 旁边的实习生注意到季青柚轻垂着的眼睫开始缓慢地抖动,她漆黑的眼里好似流动着某种湿润的情绪。 “怎么了吗季医生?”实习生小心翼翼地问。 季青柚抬起眼,看她一会,很慢很轻地说,“原来,看到很久以前的信件,会是这样的感受吗?” - 结束会议的虞沁酒,回到办公室时,也看到了由季青柚转发过来的图片,一封来自虞稚酒的手写信。 她将每一个字都很认真地读完。接着,便花了许久的时间,用来消化因为这封信件所产生的情绪。 缺憾?温暖?悲伤?还是心酸? 任何单独的名词,都很难概括她在看到这封信件时的情绪,她相信季青柚也会是一样,所以才会在转发过来时没有任何补充语言。 良久。 虞沁酒打开某个面向山区女童的慈善组织网站,以一个七岁小女孩的名义,将她这个月的所有工资捐出。 这并非意味着她以后会将她与虞稚酒的相遇抛之脑后,只会让她时刻警惕自己,有个七岁小女孩曾经和她说: 有一天,我也会成为画房子的人,也会成为像你这么厉害的人。而你,就算是长大了,就算是长得更大,也要记得…… 许愿的时候要双手合十。 有个充满童真的七岁小女孩,认为千疮百孔的她,仍旧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希望在成人世界生活的她,仍旧相信许下足够真挚的愿望,就能迎来童话。 这足以成为虞沁酒面向这个世界的一份难得的力量。同样,她相信,对季青柚来说,也是如此。 收到这封稚气却真挚的手写信,甚至能够减缓虞沁酒没能看到十年前那封邮件的遗憾。 这几天,虞沁酒的确有些在意这件事。那封没被查阅过的邮件就像一根细密的刺,在她心底产生的创口不大,只要被其他事淹没,就能忽略。 她以为自己不去在意就能没事,可时不时想起来,那根刺就会让她刺痛一下。偶尔她会发现自己迫切地想知道那封邮件的内容,偶尔又会很害怕获知邮件的具体内容。 因为一旦看到,十九岁的季青柚,拼尽全力写下的那封邮件,到底是什么内容。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庞大的遗憾侵蚀,造成更严重的反扑后果。 更多时候,她都想要尝试找到十年前被盗号的那个邮箱,以二十八岁的身份,去查阅邮件内容。 这很难做到。 2023年的互联网技术再发达,也很难找到十年前就被盗走的邮箱。当然,也许她可以直接去问季青柚记不记得邮件的内容。 但是。 看到季青柚值完夜班时脸上的疲倦时,看到繁累的季青柚还强撑着陪晚上失眠的她看电影时。她意识到,因为季青柚对待自己总是太过耐心,而这个问题一旦提出,季青柚就会花费更多精力,在这件本该由她负责的事情上。 她只希望季青柚能好好休息。 她只希望,自己在季青柚面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理性的、成熟的恋人。 所以她决心自己去解决。 听说黎南梨表哥是相关技术人员之后,她去请教了黎南梨。开启下午的工作之前,她收到了黎南梨的回复: 【我表哥说有办法】 【但是要稍等一会】 这个结果是虞沁酒没想到的,原本只是试一试,却没想到真的得到了让她惊喜的答案:【真的吗!】 黎南梨很快回复: 【当然,不信谁你都得信我】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等着我吧】 【跳舞柯基.gif】 黎南梨的语气看起来很笃定。虞沁酒松了口气,回过去【那就麻烦你啦】之后,突然发现,黎南梨也用上了和她一样的表情包。 其实在回国之前,她都没用过微信,很久以后才被微信的表情包文化所感染。特别是最近,她特别喜欢猫猫狗狗的表情。 而这个“跳舞柯基”,也是她昨天从和纪西阮的聊天过程中获取到的。第一个分享的对象就是季青柚,尽管季青柚几乎从来不用表情包,但她仍然只想让季青柚成为自己的第一个分享对象。 没想到黎南梨已经用上了这个表情包。 本来想问,但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思来想去,是因为即将看到邮件的兴奋将她裹挟,让她凭空变得焦躁。 甚至进入工作的状态都比平时慢许多。 直至八点,她加了一会班,发现黎南梨分享了一个网页给她,点开就是邮箱找回的界面,和她说,只要用密保问题验证就行。 头顶的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虞沁酒的呼吸突然被一根线提了起来,点着鼠标的手指微抖。 她抿了下唇,先发了微信给季青柚: 【我还在公司】 【等会过来接你,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季青柚没有马上回复,这是她们微信聊天的常态。在这些天季青柚的安抚下,她已经习惯这样的聊天频率,并且不为此感到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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