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折枝没少被父母独自丢在家里,通常隔上一天或者两天才能从保姆那里得知父母又跑去哪里约会。 年纪大些之后,约会的理由大多都换成了在公司加班。 郁折枝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多问,还认真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妈妈。” 母亲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时候郁折枝没预料到那就是她与母亲最后的对话,也是她最后一次叫妈妈。 郁夫人压低了帽檐,转过身之后便径直穿过大门。 连头也没回一次。 后来郁折枝偶尔梦见往事,连母亲的脸也不记得,只记得那个黑白分明的决绝的背影。 还有几天后父亲与她那段简短的对话。 郁折枝问:“妈妈还不回来吗?” 郁父说:“她不会回来了。” 郁折枝问:“为什么?” 郁父说:“我们离婚了。她不要我,也不要你了。” 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再后来关于那些时常在放学后站在门口,抬头眺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内心妄想过无数种母亲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的记忆,郁折枝已经拒绝承认。 她还是知道了那个女人毫无留恋地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 因为那对她而言已经是叫人厌烦的累赘。 从小学三四年级到中学毕业之前的那几年里,郁折枝唯一一次真情实感地憎恨着什么人。 再后来到上大学,不是不恨了,只是成长了、成熟了,开始觉得憎恨这种情绪幼稚又毫无作用。 那时候她已经替父亲承担起了郁氏的责任和压力,还要兼顾学业,忙得脚不沾地,更没有闲暇去为此花费时间精力。 等到郁折枝真正站稳脚跟,终于可以停下来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她在回去探望父亲的某个时刻里才陡然间惊觉,那个名为母亲的角色好像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她的人生里消失了。 郁折枝看见父亲鬓间夹杂的丝丝白发,扭头看向旧宅外面照进来的树影,怔愣那么片刻,放下茶杯,起身说了告辞的话。 公司还有事等着她回去处理。 至于与母亲相关的话题,她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 郁折枝从梦里惊醒过来。 白色的纱层窗帘后面透进点光来,郁折枝伸手拿过床头的闹钟,眯起眼睛看了看。 早上七点十五分。 不早不晚,起来还能悠闲地吃个早饭再去公司,差不多正好赶上公司开门的点。 郁折枝闭着眼睛倒回床铺,眯了那么半分钟,脑子反而渐渐清醒过来。 她又从床上爬起来,端着桌上空掉的杯子拉开房门。 “早上好啊,郁总。” 客厅里传来打招呼的声音,郁折枝转过头,就看见花落月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笑着跟她问好。 她手里还压着一本书,刚刚大概就是在看书。 藤椅是后来买的,因为知道花落月有早起在阳台上看书的习惯。然而原本的木质板凳中看不中用,坐起来硌得慌,有一次郁折枝无意间坐上去,没到半分钟,眉头一皱,当晚就有家具城的人上门给换了一套新家具。 其中就包括阳台上那个可以充当秋千的藤椅。 原本是情侣款的,郁折枝却只是看中她的宽敞,询问花落月的意见时见她视线在平板屏幕上多停留了几秒,便直接敲定下来。 藤椅旁边的书架也重新翻新,看书方便不少。 花落月整个人窝进去,脚也能踩上边缘,膝盖上盖了一块薄毯,将将好挡住光裸的脚背,半倚进去像是舒适的摇床,而且一抬手就能够到旁边的书。 自从家具换过来,郁折枝每次早上醒过来,就没再见花落月挪过窝。 之前郁折枝一直都是目不斜视地路过客厅洗漱。 等她出来,早饭也就摆上了桌。 然而这一回不知是不是因为晚上没睡好,郁折枝的脑子不像往日那么清醒,听见花落月的声音扭头去看她,好一会儿没收回来。 看见窝在藤椅上温温柔柔跟她打招呼的花落月,郁折枝总觉得像是曾经见过的什么东西—— 不是白月光。 想了很久,才有一些零碎的片段闪现在脑海里。 ——猫。 郁折枝想起来很多年前遇到一个合作对象,是个十足的猫奴。但因为怀孕的恋人对小动物的毛发过敏,不得以将家中的猫狗全部送走。 自己家没办法养猫,就只能去朋友家或者干脆去猫咖吸猫。 就连谈生意,也时常干脆约在猫咖里。 郁折枝对所有闹腾的生物都兴致缺缺,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谈合作的机会。 聊完生意的事,郁折枝附和着对方的话,夸奖一句可爱。但并非真心实意,只觉得被人逗得上蹿下跳的毛绒生物麻烦得很。 唯有角落里一只长毛猫蹲坐在角落里,不吵不闹地抬着脑袋看她。 黑眼睛,外围一圈蓝,灰白相间的花纹,具体如何分布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耳朵尖和尾巴上有一截鲜明的深灰。 旁边的人衷心地夸赞它漂亮,郁折枝只记得它安静,也可以称得上乖巧,只有尾巴尖时不时地甩一甩,看到他们起身离开时才轻轻喵了一声。 同行的人介绍说那在猫里本身就是比较漂亮亲人的品种,价格相对也更昂贵一些。 当然,那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郁折枝最后一声「漂亮」的称赞才带上几分真心实意。 宠物这种东西,首先当然是要乖巧一点,才能讨人喜欢。 郁折枝端着空掉的水杯,隔着一个客厅看向阳台上的花落月,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那只猫的影子。 随后又清醒过来,摇了摇头。 漂亮是漂亮,可未必就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乖。 “郁总几点去公司?”花落月站起身来问。 “八点半之前出发。”郁折枝答道。 “那还早……”花落月看了眼时间,“我去准备早饭。” 前一天晚上吃得清淡,早上就要丰盛一些,花落月也不知道郁折枝晚上还会不会再回来,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看了两眼,才又转回头去问。 “郁总什么时候回A市?” “看公司那边的情况,没什么问题就晚上回去。” 花落月了然,就是说基本上不会再过来了。 那么也不必急着再去买菜了。 花落月一般都不会跟郁折枝一起吃早饭,一来因为起得早,通常已经吃过一餐,二来也是因为跟郁折枝同在一张餐桌上总有些压抑和沉闷。 如果不是指点她仪态审美之类的事,或者说一些注意事项,她们之间通常没有太多私人的话题可聊。 将郁折枝的早餐准备好端上桌之后,花落月便回到阳台上,重新拿起先前压在藤椅上的书。 没看几行,手机就震动了几下。 郁折枝无意间抬头看过去,就见花落月低着头看手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是在跟什么人聊天吧。 笑得都比平时看到的开心一些。 郁折枝吃完早饭放下筷子,花落月很快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吃好了?” “嗯……”郁折枝与她对视了两秒。 她亲眼看见花落月脸上的神情变化。 依然是笑着的,抬头之后表情也愈发的柔和了一些。 但却像是刻意地去放低了姿态,并不至于虚假到令人厌烦,却悄无声息间将距离拉得远了许多。 郁折枝只是移开了视线。 “我走了……”郁折枝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离开。 “好……”花落月刚洗好碗,带着一手的水送她到门口,“路上小心。” 郁折枝走出去几步,忽的又想起什么,调头回来,正撞上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的花落月的视线。 两人同时怔了怔。 郁折枝先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点开摄像功能,一边对花落月说道:“笑一个……” 花落月下意识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看见郁折枝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才想起来问:“怎么了?” “装得像一点。”郁折枝头也没抬地说道,一边翻看着刚刚拍下的那张照片。 花落月背着光站,占据了照片的大部分位置。 幸而脸上没什么瑕疵,即便没化妆也经得起镜头的打量。 身上还系着围裙,背后就是居家的地方,脸上笑容温柔,不熟悉的人一眼扫过去大概率会觉得这是个好脾气的漂亮女人。 郁折枝点开图片的设置选项,在桌面和屏保上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后者。 虽然朋友那里传来的信号是单纯的好奇,但郁折枝仍然不大放心。 “如果有人来问你关于我们的事,你知道怎么说吗?”郁折枝问。 “我喜欢你很久了。”花落月答得不假思索。
第20章 20 好好待她 花落月说得这样笃定,郁折枝应该夸她一句机灵。 然而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郁折枝心底却不由的一突。 那样的专注、自然,毫不忸怩,看不出玩笑的散漫,也没有谎言过后的尴尬。 就好像是真的那样在意着她似的。 该说她的演技太好,还是自己想多了? “郁总?”花落月疑问地叫她。 郁折枝才回过神,站在门口的人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指了指墙上的钟表,提醒她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当心迟到。 是自己想多了。 郁折枝自嘲地笑笑,收起手机转了身。 花落月对她到底是厌恶还是喜欢,并不是她需要在意的事情,她们之间的”缘分“也不过就是她花钱买来的这一点交集。 更多的,她也不想要。 麻烦得很。 花落月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她走向电梯,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回了屋子里。 - 回到A市之后过了两天,李助理找上郁折枝说起花落月的事,她才想起被刻意遗忘到脑后的事情。 “那个袁潇潇最近办了休学的手续。”李助理先说起刚听到的消息。 学校里的老师也不知道是好心办坏事,还是刻意为之。 原先大部分老师都不是本地人,或者距离中学毕业至少已经十多年,并不太清楚袁潇潇的辉煌历史。 但这回被当面提起来之后,学校里就有人特意去调查了一下。 这一查便牵连出了不少人。 袁潇潇自小学开始就有欺负同学的不良记录,到中学欺负得女生险些跳楼自杀成功也是事实,到大学之后其实也并未有所收敛。 只不过仗着大学老师管得松,加上她带着跟班们威逼利诱,这才一直没有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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