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结婚的事,她当然不会随意拿出来跟他们说。但她也知道他们是出于关心,她却找不出合适的搪塞借口,只能一把抢过学长手里的书,匆匆忙忙地转身。 “我正好顺路给她送过去。” 于是其他人也来不及追问更多。 走到学校外面之后,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蔡心悦才冷静下来,看看旁边昏黄的路灯,再看看怀里的书,一时有些尴尬。 她完全可以回去,等隔天上课的时候再把书带给花落月。 但在路灯下徘徊片刻之后,她看了眼时间,最终还是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她之前听花落月无意间提起过母亲住在哪家医院。 这个点也就才是吃晚饭的时间,医院里也热闹起来,蔡心悦站在医院门口踌躇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压根不知道花落月的母亲住在哪个病房区。 迟疑着要不要走,她又隐约看见花落月的身影。 花落月比她早走没多久,大约也是坐公交来的,怀里抱着一束花慢慢走向某一栋楼。 蔡心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了上去。 花落月熟门熟路地进门,还没等到上楼,便被迎面走过来的医生叫住。 医生看见她怀里的花,顿时了然:“又来看你妈妈?” 花落月点了点头,说:“上次答应她的。” 虽然那时候花母依然还在昏迷之中。 她也是后来才从原主断断续续的零碎记忆中回忆起来,花母过去唯一直白地显现出柔软的地方,便是对花卉的喜爱。 在原主年少时的记忆里,家中的餐桌上总也少不了新鲜的花枝。 条件宽裕些的时候是从街边的花店带回来的精心搭配的花束,后来没钱的时候便是从街边折下的梅枝桃枝。 生病刚入院的时候,原主也时常带着花去看她。 前几次花落月一无所知地空手而来,回想起来之后反倒有些歉疚。因此再来时特意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带来。 医生并未对她带花的行为做出什么劝阻,反倒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确定……还要继续治疗吗?”医生带着她走到一边,低声询问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花落月了。 如果不是真的看不见一点希望,医生也绝不会对家属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花落月孑然一身,年纪轻轻的大学生,为了给母亲治病原本连吃饭都要成问题,很难想象她到底付出了什么,才能将这场耗费巨多却无望的治疗坚持下去。 然而无论医生善意地询问多少次,花落月的答案始终如一。 “是……”花落月站在那里,神情不辨悲喜,语气平静,态度却毋庸置疑地坚决,“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第14章 14 害怕寂寞 花落月曾经面临过同样的抉择。 母亲病重在病床上躺了很久,最后陷入昏迷状态,医生说再醒过来的希望渺茫,几个月后的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暗示之后,花落月终于轻声说了句「好」。 旁人说她冷静理智,因为她确实负担不起那样长久的治疗费用。 如果一意孤行,她只会把自己拖进地狱,却根本不可能再把母亲救活。 她已经尽过一切努力。 放弃梦想半路休学,一脚踏进娱乐圈,任由经纪公司摆布几年。 原因很简单,因为娱乐圈里赚的钱比她按部就班地打工来得多。 又恰好她有一张被从小夸到大的漂亮脸蛋。 然而毫无背景的漂亮姑娘在那个混乱的圈子里也全是身不由已,赚到的钱比起医疗费也只是杯水车薪,还有大笔的欠款压在身上,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在那个圈子里堕落腐烂的唯一原因,便是母亲生前再三的嘱咐,她不想活成会被母亲唾弃的模样。 所以最终她只能被迫放弃母亲的生命。 摆脱了那些山一样的重负之后,花落月拼了命地接工作,还掉欠款,攒下违约金和学费,绕了一大圈重新回到校园里,从头开始。 在旧时的粉丝乃至很多路人眼里,花落月的人生是一段励志的传奇,最终也成为普罗大众眼中的成功人士,光鲜亮丽,好像从没有过什么阴影。 退圈之后,花落月很少再想起父母的事,多数时候忙得脚不沾地,无暇想,也会刻意地只往前看。 除了一些因为高强度工作很难避免的职业病以外,她心态积极健康,与常人接触相处毫无障碍,没有什么不治绝症或慢性疾病,身心健康,前途无量。 穿越对她而言是人生之中不幸的意外,却也是另一个很难说得清楚是好是坏的机会。 前世她不曾遇到过郁折枝这样不图色不做违法勾当无欲无求撒钱大方帮她包办解决所有后顾之忧的「慈善家」,自然也没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与余裕。 从这个层面来说,她感谢郁折枝。 哪怕病房里那个勉强维持着生命无知无觉的女人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 仅仅是对原主的聊以慰藉。 至少叫她不必跟自己一样,背负着亲手将母亲推进死亡深渊的沉重压力。 花落月在病房里放下花束,不远不近地站在病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沉睡的女人。 站了一阵之后,她什么也没说,才慢慢地转身,走出病房。 病房外面恰好没有人,一眼能看到底,只有惨白的光照下来,花落月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停在电梯口的时候,她才回头看。 然后她蓦地想起,前世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的母亲被推走的时候,她也这么站着,回头看一眼,什么都没有。 她那时候没有哭,就只是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沉甸甸地压下来,敦促着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花落月面前打开。 她回过神,自嘲地笑笑。 穿越一回,年纪变小,好像心态也变得过于年轻了。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面理了理进来前就被风吹乱的头发,弯了弯嘴角,终于露出一个惯常的浅笑来。 电梯直接下到了一楼,花落月刚走出去,迎面就撞上了蔡心悦。 蔡心悦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花落月脚步一顿,然后还是迎上去,主动叫了一声:“心悦……” 蔡心悦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几分,抬头看她一眼,拍了拍心口,小声说:“吓死我了。” 花落月问她:“你怎么在这儿?身体不舒服?” “没有……”蔡心悦摇了摇头,一下子又犹豫起来,摸到怀里抱的书就递过来,“你把书落下了,我顺路给你带过来。” 花落月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她,最后也没说这书她原本就是准备放在学校里,隔天再去图书馆还掉的。 这个点图书馆的还书处已经下班了。 “谢谢……”花落月接过书放进书包,想着明天再带过去吧。 “那个……”蔡心悦踌躇再三,最后小声问道,“你妈妈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花落月说道,她看了眼时间,叫蔡心悦往外走,“回学校的公交车快停了,先去车站等车吧。” 她们一起朝车站走去,蔡心悦思索了很久「老样子」是什么意思。 之前她从没细问过花落月家里的情况。 “医生说很难再醒过来了,可这样也不算已经死亡。”出了医院大门,花落月才慢慢地往下说,“还有呼吸,还有心跳,医疗仪器显示她还活着,说不定……说不定哪一天奇迹发生,就能睁开眼睛了。” 再渺茫的希望,也是一点点希望。 在母亲真正死亡之前,都不会破灭。 蔡心悦下意识抓紧了背包的带子:“那你……那你结婚就是因为这个吗?” “算是吧……”花落月坦诚地说道,“我没有办法负担得起那样的医疗费,而且我也想好好念完书,也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打工上。” 蔡心悦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与花落月不同,自幼家境优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不至于为吃穿发愁。即便不幸遇上重病,也有一定的风险防范能力。 而且她还有父母兄长,哪怕真的遭遇家庭巨变,也轮不到她挡在前面。 自然也不会需要她付出出卖什么。 对于花落月的苦衷,蔡心悦很难感同身受,但换位思考,也就渐渐能够理解一些。 “对不起……”蔡心悦很小声地说。 “什么?”花落月转过头来看她,像是没有听见。 蔡心悦摇了摇头,看向前面的马路。 还没到末班车的时间,车也还没有来,花落月回去与她同路,两人便在空荡荡的站牌前面站了一阵。 “那个人怎么样?”蔡心悦问,“会不会欺负你?” “是个好人。”花落月笑了笑,说,“她不常来,可能只是觉得总有人跟她谈感情的事觉得麻烦,需要一个挡箭牌吧。” 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 但也不算假话。 蔡心悦闻言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对方是花落月早就认识的人,这么一个借口倒是将两人的关系想得更亲近了几分。 也是,如果不是真的知根知底,哪有当个挡箭牌就这么大方地包办一切费用的。 “那以后一直都这样下去吗?”蔡心悦问。 “等她真正喜欢的人回来。”花落月很轻松地说,“大概用不了多久吧。” 按照剧情发展,甚至不必等到她们协议之中的五年。 最多三年,白月光就会回国,她到时自然会乖乖退场。 那时候她早就大学毕业了。 短短三年的时光,比起前世经历过的黑暗时刻要短得多,压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路口的绿灯亮起来,空荡荡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十字路口,慢慢往站台边靠拢减速。 花落月从背包口袋里掏出公交卡,准备上车前忽然想起什么,忽的转头说道:“对了,这件事不要跟别人说。” 蔡心悦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签过保密协议,不能对外说为了钱。”花落月说道,“要是传出去的话,会显得我很不敬业。” “那要说为了什么?”蔡心悦下意识问。 “因为爱情。”花落月回答道。 “……”蔡心悦沉默了片刻。 但再想想那个挡箭牌的理由,好像忽然之间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往外说的。”蔡心悦说道。 她跟在花落月后面上了车,身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车上除了司机,座位也全是空的,车门在身后闭合,很快起步继续驶向下一站。 两人抓着扶手跟着公交车身摇摇晃晃走向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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