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个子小,声音也很小,介绍了温星第三阶段课程的主要内容,温宛冰听着听着就有点心不在焉,她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周,有陌生的身影,也有熟悉的身影。 就是没有她最熟悉的那一个。 临走之前,看见胡椒在水吧与人闲聊。温宛冰抱着温星脚步一转,也去了水吧,水吧的工作人员问:“请问需要什么?” “一份红丝绒蛋糕。”温宛冰回。 工作人员又问:“好的,请问还有其他需要的么?” 温宛冰喉咙一滚:“百香果柠檬水去冰三分糖。” 胡椒听见了,随口调侃说:“你这口味是被傅珺雪给带出来的吧,也不怕酸哦。” 三个字夹在在胡椒轻飘飘的语句中钻进耳朵,如同小小的石子落进湖面,一圈一圈,久久不能平静。 工作人员将所有东西都打包装袋递给温宛冰,她捏着纸袋的拎绳,把纹路都摩挲地清晰,终究没有忍住,状若随意地问:“所以她现在不来solo了么?” “谁?”胡椒看着她,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这几下中她眼里闪过好几种情绪,茫然,讶异,了然,最后全部收敛,说道,“昂!应该是不来了。她换工作了。” 温宛冰攥紧了手提袋,半晌,“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她脑子里想着,其实挺好的,避免了见面的尴尬。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她喝完了一整杯的百香果,也填不满那个空洞。 还多添了一份酸涩。 十月末,温星捏好了她的新作品,与以前的不一样,这次是立体的,工程大,她捏了很久,最后的成果很惊艳。 大屏幕里站在甲板上相拥的Jack和Rose,屏幕外各式各样的椅子、沙发,各种各样看电影的人,白头发的,黑头发的,大的,小的。捏得最细致的就是第一排的人。 被捏得最漂亮的卷发小黏土人歪头靠着长直发的黏土人。 何秀英夸温星的手工做得越来越好了,话锋一转又感慨道:“小傅最近是不是很忙,有一阵没见到她了。” 温宛冰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是忙。” “忙什么?”何秀英问 温宛冰找了个亚克力罩将温星这副作品罩起来,放进柜子里,假装没听见何秀英的问话。 亚克力罩被推进去,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珍珠。温宛冰眼疾手快按住那颗珍珠,亚克力罩与柜子摩擦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她攥着珍珠,看了眼罩子里的黏土人,心脏仿佛也被细细地摩擦过,不疼,只是那一瞬间溢出的难受有些难以忽视。 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温宛冰没有开车上班,加班到晚上11点,出了公司大楼掏出手机正准备叫车,路边停着的车“滴”得一声响。 她的心跟着猛跳了一下,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攥着手机的手倏然收紧,迟迟没有点开叫车软件,直到红色轿车挺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Linda侧过头说:“没地铁了吧,我送你呀~这个点打车不安全。” 温宛冰悬在嗓子眼的心,滚回到了原位。 她几乎都快要嘲弄地笑出来,还以为会再有惊喜么? Linda催促她:“上车呀,嗳,可别下我面子哦。” 温宛冰说:“谢谢。” 她下意识地开了副驾驶的门,随即听见Linda说:“谢谢你没把我当司机,我跟你说,我之前载的那几个,呵,全是坐后座,切,把我当司机使唤呢。现在的白领怎么一点礼仪都不懂……” Linda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温宛冰系了安全带听着听着就开始放空,她的目光融在车窗外浓浓的夜色里。 梧桐树在倒退,倒退回傅珺雪每晚来接她的时光里。 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给过傅珺雪被接下班的惊喜,哪怕是那时说的11路。 回忆里的遗憾,仿佛一大块拼图唯独漏了最中心的那一块。 窗台的黑巴克越养越多,红丝绒一般的花瓣,它们在风中摇曳,像极了那晚傅珺雪身上的红裙,在她的回忆里跳一场没有尽兴的舞蹈,永远只差一步,余留下的都是怅然若失。 雪球一天天长大,被她记录在朋友圈里,可再没见到那只叫“小满”的黑猫的照片出现在上面,与雪球的照片凑成一对暧昧的情侣照。 偶尔被点开的消消乐;偶尔温星拿出来戴在头上的小虎夹;偶尔打开抽屉闯入眼帘的桂花滴胶、纸玫瑰、装着最后一份礼物的丝绒方盒;偶尔出现在餐桌上的海鲜面,偶尔路过傅珺雪家附近的路口;偶尔在水果摊看见冬桃;偶尔在逛街时无意瞥见的珠宝首饰展示柜。 换衣服时总会瞥见的刺青;凛冬之前的最后一场露天电影;大雨敲窗,虫唱鸟啁,晚霞染天,日落黄昏;甚至是在路边抽烟的陌生女人…… 处处藏着失去和得不到。 她总是会被勾起回忆,被浮想划破平静的表皮。 傅珺雪早已戒了烟瘾,而她却有了戒断反应。 意料之外遇见的人,最是难忘。 十二月六日,大雪节气的前夕,南泉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来。 温宛冰攥着手机站在窗台前,窗户开着,雪花被风吹进来,拂过脸颊,冰冰凉凉的。 她试了试围巾的长度刚刚好,毛线很柔软。 输入框里的“生日快乐”不知道躺了多久,始终没有被发送出去,她不怕对方不回复,她怕的是,发出去后消息框前面会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只要她不去试,就永远不会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指针越过零点。 说好要陪过生日,最终还是食言了。 温宛冰垂下手,在心里轻声默念:傅珺雪,生日快乐。 没关系,雪会听见。 而它不会告诉你,今夜我想你。 十二月末,温宛冰顺利升职为AM,合作过的品牌方寄来的礼盒有她一份,其中包括两个月前结束的彩妆品牌。温宛冰不化妆,她将自己那份礼盒送给了Linda。 而在下班走向停车位的时候,Linda追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盒子,边角硌得手心微微的疼。 Linda说:“你不是喜欢这个么,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留下一个~” 温宛冰垂眸,是腮红。 再抬眼,无意瞥见路过的情侣,女生挽着恋人的胳膊羞红了脸。 温宛冰忽然发觉,她真实喜欢的那款,已经随着傅珺雪的离开,消失很久了。 一月除夕夜,何秀英给温星洗澡,小家伙第一次认真宠幸那把玩具水枪。 刚拿回来的时候,温星玩过一次,小水枪不仅能滋水,还有音效,声音有点大,温星被吓到了,一直丢在一边,到现在才肯再尝试。 这次玩得很上头,小水枪的出水花样很多,温星来来回回不停地切换,不过也没玩多久,因为蓄水的部分太小,耐久力差没两下就玩不了了。温星便乖乖洗了澡,然后穿上了新衣服。 何秀英将展示柜里的珍珠打了孔,用红绳穿成了手链给温星戴在了手腕上,还给她戴上了小虎夹,最后把没储水的玩具水枪递给了温星说:“去跟你姨姨玩吧。” 温星便举着玩具水枪,扑到温宛冰怀里。 那些具有傅珺雪元素的东西晃在温宛冰眼前,她维持平静的一切,就又都归了零。 晚上,温宛冰洗完澡坐在飘窗的窗台上,像离开傅珺雪后的每一晚,夜不能寐。 她逼着自己与过去做一个割舍,将玩具水枪的评论,与她专门为傅珺雪记录的备忘录一并发送到了傅珺雪的手机邮箱。 手机界面切回到备忘录上,指腹在删除键上悬停着,颤抖着,就是落不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暗下去。 又过了很久,它在嗡嗡的震动声中重新亮起来。 新年祝福的短信、群里的红包不断跳跃出来,没有一条来自那人。温宛冰一条条回复,一个个领取再发送出去。 放空意识地忙碌只维持了一个多小时。 热闹过后的冷清,如同一转眼看见的窗外,烟花消散的黑夜,泼墨一般,夜色凉如水裹着落寞从身体每一处淌过。 温宛冰茫然地点开手机里的所有APP,试图通过游荡在各个APP中分散注意力。 却又被听歌APP里的Por una Cabeza攫取了心神。 Por una Cabeza的旋律最会勾人心绪。 温宛冰想起了温如水在刚离婚的那段时间在某一个周末,她回家配温如水一起睡觉,半夜醒来突然看见温如水抱着腿坐在飘窗的窗台上。 从窗户往外看,华灯初上,南泉大桥像一条皓光闪耀的银河,上面车辆亮着灯来往穿梭,如流星飞逝。 城市的夜景有多繁华,温如水周身散发出来的破碎感就有多强烈。她问温如水是不是在难过。 她不懂,唐明一点都不好,他让温如水在一场失败的婚姻中逐渐失去自我。 离婚应该感到开心,为什么要难过。 温如水扯出很温柔但是一点都不开心的笑:“因为有过爱啊,有过爱就会难过的。” 知道她在感情方面的迟钝,温如水说:“你以后就会懂了。” 她前倾身体抱住温如水,笨拙地安慰:“姐姐,要往前走,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然后,温宛冰感受到温如水像小时候一样抚摸她的头,听见温如水很轻很柔地说: “我们沝沝,以后也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拥有与你最为契合的灵魂,然后你门会一起共度余生。” 她那时没有在意温如水的话,只觉得以后很遥远。 没有想过即便遥远,也会有到来的一天。 将近零点,江心洲的方向便开始腾升起各式各样的烟花,绽放在南泉市的上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过了Por una Cabeza的旋律,拉回了温宛冰的思绪。 温如水的微信还躺在列表里,每一年的除夕夜,温宛冰都会点进去发语音。 她对温如水说: “姐姐,星星今年学了潜水,她可以在水底钻十个呼啦圈,还会在水底算乘法。” “她的情绪控制能力越来越好了,今年没有留级,老师说看情况明年留级的概率也很低。” “对了,星星现在开始捏立体的黏土人了,捏得很不错呢。妈说,再过两年,没准都能靠这个赚钱了。” “妈今年也很好,和她的老闺蜜们一起出去旅游,我给你看她们经典的丝巾照昂。” “我们今年养了一只猫,叫雪球,一身白,特别漂亮。” “星星很喜欢雪球,喜欢给雪球喂罐头的,喜欢抱着雪球睡觉,就是不喜欢给雪球铲屎。 妈也很喜欢雪球,喜欢给雪球喂小饼干,喜欢给雪球梳毛,就是不喜欢给雪球铲屎。” 温宛冰说着,嘴角挂着笑,眼睛里却闪烁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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