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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并非如此，他们在乎的可不是我们。” 苏幸回头, 见温如窈正低着头盯着脚下，顺着她的目光向下, 发现那是车厢底板之前被甲虫的喙凿出的小洞，仔细一看，洞的底部却隐约露出一丝幽幽的红光。 苏幸不由开始注意起这辆车的结构，大概是为了防御变种袭击，这辆巨型货车侧面和顶部的金属都极其坚固，对比之下，被那甲虫穿破的底板，厚度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这红光似乎是从被穿透的底板下方露出来的。 难道下面有东西？ 温如窈俯身准备细察，货车在这时突然开始减速，一段短促的滑行之后，刹住了车。 外面有动静响起，紧接着，罩在她们头顶的铜墙铁壁如升起时那般从四周降了下去，几束手电筒的光线照了进来。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 “机甲组列阵防御，剩下的全体到入口前集合，汇总伤亡情况。” 通讯耳麦里传来一道低沉冷静的男声，苏幸起身，站在货车车厢边沿向下看去，借助皎白如银的月光，车队似乎停在了郊区的一处平坦空地上。 空地面积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紧靠一条沥青公路，四周依旧被野蛮生长的植物覆盖，唯独这一块是沙石土砾，连根野草也没长。一眼望过去，空地中央凸起了一个阴影，看起来是个通往地下的入口，金属材质的通道门禁闭着，粗略估量，开启后足够一辆卡车轻松驶入。 事实上被准许进入的，也只有苏幸她们所在的这辆货车。 车队大部分车辆收尾相接围绕一圈停在空地外围，既形成防御也方便遭遇意外紧急撤离。 从入口狭长的斜坡进入，走进通道尽头刺目的白光之中，苏幸稍显不适地眯了眯眼。 这里的布局和之前她们待过的地堡相似，但面积更大，仅中央一个大厅便超出了之前地堡的整体面积总和。 倒也容得下车队所有活下来的人。 □□和惨叫不时从四周传来。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在遭遇蜘蛛群袭击时没了，有当场身亡，也有没及时逃上车而被抛下的，还有一部分受了伤。 地堡内都配先进的外科医疗仪器，这里也不例外。圆厅外围便有一间医疗室，里面放了三台可以进行自动手术的机器，但并没人使用。 所有人被集中在空荡的大厅，分成两列，身上有伤口的单独一列。 “报告，已清查完毕，目前队伍人数46人，感染17人，死亡27人。” 听完汇报，赵旭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原地休息，今晚在这里过夜。感染者全部带到地面，按流程处理。” “是……就地处决吗？” 赵旭转向面露犹疑的下属，沉声反问：“难道还有第二种选择？” 收到在地堡过夜的命令，所有人明显松了口气。离开基地只有几天，车队却已经遭遇了好几波怪物的袭击。前几次运气好，车队的武装火力足够解决威胁，这次碰上的蜘蛛群是最为棘手的，如果没有苏幸和温如窈出手，车队很有可能已经全军覆灭了。 后勤小队开始分发简单的食物，这是队伍从昨天到现在的第一次停车休整，有地堡作屏障，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提防随时从路边冲出来的变异怪物，能停下来安心休息一晚。 苏幸从一位身着作战服的单马尾女孩手中接过罐头，随手掂了掂，一罐巴掌大的牛肉罐头加一瓶水，晚餐的全部食物，实际上也是今天一整天的伙食，而她昨天也只是在车上啃了几块压缩饼干，还是离开基地时自带的干粮。 摸了摸已经明显扁下去的肚子，苏幸忽然有点怀念只有她和温如窈两个人时的日子，至少从来没饿过肚子。 这么想着，小腹就应景的叫了两声，好在声音轻微，在人群里并不明显，但站在苏幸面前的马尾女生还是顿了一下，发完食物后没有立刻离开。 “咳。”苏幸干咳了声，有点窘迫地抬起头，面前突然又多了一罐牛肉罐头。 “给你。” 和苏幸对上视线的单马尾女生稍稍后退了半步，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忌惮，但除此之外，一双眼睛全是空洞的冷漠。苏幸被对方死寂的眼神惊了一下，这不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孩的眼睛，更像一个丧失所有欲望和信念的机器。女孩顿了顿，看了旁边的温如窈一眼，又多留了一瓶水，转身继续给其他人发食物。 苏幸不由抬眉，顺着后勤组成员的背影，多看了女孩几眼。 余光扫过四周，第一次正面观察这支队伍的组成，最小的大约有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壮年男性，年龄跨度很大，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支训练精良，正在执行艰巨且危险任务的队伍。 眼下除了外面值守的机甲组，车队所有人都挤在前厅过夜，没有被褥睡袋，就地在冷硬的地板上休息，但在疲惫和惊恐的夹击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许多人直接躺在地上便筋疲力竭地睡去。 兴许是人类基地全体对变种人统一的态度，苏幸她们这边成了最空阔的一个角落，因为没有人想靠近。 不过第一天那种看异类的敌视目光，倒是少了许多。 从横七竖八的人群中略过，苏幸却从不少人脸上看到了同那女孩相似的神情——麻木，且毫无生气。 她皱了下眉。 “嘶……” 耳边传来细微的抽吸□□声，苏幸回头，见温如窈半屈长腿靠墙而坐，许是地面太硬太冷，她略微不适地微蹙着眉，双臂抱紧膝盖，半张脸埋在竖起的外套衣领里。 娇气。 苏幸收回视线，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她身侧：“将就一下吧。” 整个过程像呼吸一样自然，把衣服让出去后，苏幸猛地咬住舌尖。 自己干什么这么为温如窈操心啊？ 除了小时候家里养过的那只小白狗 ，她都不记得还对谁操过这份心。 温如窈侧眸，目光在地上的衣服停留了两秒，也没推辞，轻轻起身坐下，朝她勾了下唇：“谢谢。” 明眸皓齿。 “……” 苏幸撇开脸，抱着光溜溜的手臂往地上盘腿一坐，拉开手里的罐头。 没有加热的牛肉罐头很咸，味如嚼蜡，苏幸喝了两口水硬吞下去，被人群边缘伤者队列的异常吸引了注意。 “我可以用命担保他只是被流弹误伤，没有感染。” 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紧紧抓着左腿血流不止的同伴，拒绝医疗组将伤者带走：“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群怪物嘴里逃脱，如果不是他挡下一枪我早就挂了，我亲眼看着他被子弹击中，伤口的形状你也可以检查，他绝对没有感染，我请求医疗组检测！” 对比男人激动的情绪，站在他面前身着白色消毒服的持枪者纹丝不动，面罩后的声音冷淡：“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流程。” 一根冰冷的枪管不耐地将他抵开：“请不要阻碍正常工作。” “可他根本没有被感染！”男子双眼通红，突着青筋的手臂一把挥开枪口，语气激烈：“难道就因为他受了伤，他在战斗中受了枪伤，没有被变异的怪物咬死，拼了命活下来，到头来反倒要被自己的组织击毙，这可不可笑？” 这点动静迅速在大厅内传播，引起了不少注意，队列里的其他伤员受他影响也有了情绪波动，流程被干扰，见形势紧张，三支枪口齐刷刷对准男子的头，但凡他有异动，毫无疑问会立即扣下扳机。 “驾驶员413号。”白衣持枪者看了眼他胸前的编号，冷声道：“立即后退，否则你将因为行为违规被就地处决。” “哥……”被他挡在身后的年轻男子半靠在墙边，脸色苍白，按着小腿的伤口惨然一笑：“你别乱来，我认命了，至少…不会那么疼。” “你认什么命，老子拼死才把你拉上车，你的命是我的！” 男人愤恨地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持枪者，忽而自嘲地嗤笑了声，转向周围沉默看向这里的众人，抬高了音调：“车队前排第一个下车清理路障的就是我，也是其中速度最快的，如果没有我，车队的转移至少会晚五分钟，五分钟——”他冷笑两声：“你们在坐的又有多少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就算活下来，还要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点儿伤口，也许今天的你们是幸运的，可是以后呢？你们就不害怕吗？这该死的伤口感染就该被处死的规矩，它真的合理吗？” 四周响起些许细微的骚动，男人继续道：“既然如此担心感染，惧怕变异，宣扬变种人不属于人类，它们和变异的怪物一样会致我们于死地，但可笑的是，他们却准许两个怪物跟随车队，而关键时刻，最后竟然还是那两个变异的怪物救了所我们有人。” 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到自己身上，正在看热闹的苏幸面色微僵，被迫成为视线中心。
第67章 “既然能留的下她们, 那我们的死岂不就是个笑话？” 男人的“演说”并非没有作用，编辑在基因底层对死亡的恐惧，让哪怕准备寻死的人在最后一刻, 也会被自身机体内无数细胞组成的分分合合的人格中的其他意识所阻挠，从而刺激出对生的原始欲望。更不必说一路拼死带着伤坚持到这里的人。 反抗和冲突很快产生了, 17个“感染者”对峙5名医疗组人员, 后者虽然有枪，也无法完全震慑人在濒死前的舍命一搏。 “没人觉得奇怪吗？”男人站在骚乱中心，嘶哑的声音像摧枯拉朽的破旧风箱。 “这次任务的危险等级和积分都是最高的, 可是看看你们前后左右，我接过那么多次任务，这是我待过最弱的一支队伍。不过三天，就死了一半的人，更不必说能不能活着到达那个根本就不知道在哪的矿场。” “只要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次任务根本不可能成功！就是单纯让我们去送死而已！没准去矿场运物资也不是真正目的, 而是——” “砰！” 第一声枪响穿破人群边缘的混乱, 在大厅内回荡，四周瞬间沉寂。 一个血红的洞眼出现在男人的眉心正中, 他瞪大双眼, 最后张了张嘴，身体像凋零的枯叶摔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赵旭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抱着尸体痛哭的男人的弟弟，再次扣下扳机，子弹在同样的位置从他的头骨一穿而过，伴随着血液在空气中的喷溅。 “我也不知道大家能否活着完成任务。”赵旭缓缓放下枪，抬脚不急不徐向前走, 身后密集的枪声随着军靴踏地的脚步声而起，直至他站定, 停在鲜血横流的尸堆前抬起一只手，枪声戛然而止。 “但我知道，诸位在出发前的动员会上都宣过誓，会以性命为代价，誓死完成任务。” “我相信各位既然选择离开基地，必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你后悔了……”赵旭转身，一枪打死地上最后一个还没断气的“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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