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气氛轻松,有人小声交谈,去哪里吃饭,去哪里喝酒,去哪里逛街。有些人马上回家了,在车上卸掉工作带来的怨气。人人都有想见的人。 车到站了,但不是罗谣家那一站。她下车,等车开走才发现,那一站是沈澜沧家。她走出车站,没什么想法,只是让双腿带着她走。 好巧,她又穿了那件蓝色衬衫,好巧,又敞着两颗扣子。有些热了,她不得不挽起袖子。好巧,她抬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路灯,它依旧那么亮,好像知道沈澜沧怕黑。 罗谣站在下面看着对面的公寓楼,她数了数,认出沈澜沧家的窗户。 里面亮着灯,窗户旁边应该是桌子,桌上满是纸和书,她不记得书名,有《金阁寺》吗?有一本叫什么什么录的漫画吗?桌子旁边是床和沙发,沙发前有一只小茶几,厨房和卫生间都在门口。她现在是躺在床上还是坐在沙发上? 正在罗谣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扇窗户上闪过一道人影,她急忙躲在路灯后。窗帘拉上了,仅有一条细线般的灯光透出来。 罗谣退后几步,躺在地上。那里就是沈澜沧躺过的地方,那天晚上的事情在她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梦幻,几乎像一则童话,一些细节正慢慢磨损、消失,留下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有人从公寓里出来了,罗谣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来了,会是沈澜沧吗?她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23章 沈澜沧一整天没有出门,她中午才醒过来,还发着低烧,胃火辣辣地疼。她爬下床勉为其难烧了热水,第一次用温水服了胃药。 手腕很痒,有几条红色抓痕。那里原来戴着罗谣的手表,摘下来后,沈澜沧觉得奇痒无比,在睡梦中一直挠,挠得充血了。 嘴唇贴上去,那里发烫,她用冷水冲了冲。痒就像怕水似的退却了几秒,待它从水里出来,却又开始耀武扬威。 手机里很多条群消息,想不到她只是请个假,倒成了风暴中心。严子敏曝光了她昨晚的醉态,她苦笑,原来那么狼狈吗? 烈酒似乎还在胃里焚烧。她发消息问姚岑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头好疼,记不起来了。 姚岑说,你昨天差点死了知道吗?沈澜沧说,我命大着呢。姚岑说,你昨晚快和马桶长在一起了,我差点就叫救护车了。沈澜沧说,那我怎么回家的?姚岑说,哈哈,走路,你是安全到家了,我快累死了! 沈澜沧想起来昨晚下雨了,她捞起沙发上的书包,还好,分镜只是卷了边,没有淋湿。她用手指压平纸的边缘,把它们放在一摞书下。光做这些已经消耗了她所有力气,她又躺回床上,等着姚岑来送饭。 四十分钟后姚岑出现了,她特意去中餐馆买了粥,还冒着热气。沈澜沧说,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姚岑白了她一眼,说你下次少折腾,又不是猫有九条命。 她一边吃饭一边说,帮沈澜沧拼凑了一下昨晚的行动轨迹。 她在夜里十一点半敲响了姚岑宿舍的大门,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沈澜沧打断她,说我喝酒去了。姚岑说,还用你说?谁闻不出来?你就像刚从酒缸里爬出来的老僵尸。 沈澜沧到姚岑家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大约是十点钟下起来的,昨夜的第二波雨。沈澜沧浑身上下湿透了,衣服沉甸甸的,发尾滴着水,像只落水狗。她怀里紧紧抱着书包,东倒西歪地进门,说想吐。 姚岑和严子敏架着她去厕所,沈澜沧吐的全是酒,她晚上什么也没吃。姚岑轻轻拍她的背,让严子敏端来一杯热水。 沈澜沧一边吐一边哭,嘴里除了苦涩的胆汁还有咸咸的眼泪,哭累了她靠在柜子上,眼泪流了满脸,眼睛红得像吸血鬼。严子敏吓呆了,小声说这是自虐行为,不值得提倡。 吐干净后,沈澜沧躺在姚岑房间的地板上,她不想弄脏床单。姚岑说,没事你躺床上吧,不然去三楼沙发上。但沈澜沧毫无反应,像个聋子。她目光呆滞,几乎不眨眼,要不是还有呼吸,姚岑简直要怀疑她是个死人。 后来姚岑才发现沈澜沧发烧了,可她喝了酒,没法吃药。严子敏想叫救护车,沈澜沧高喊着她没病,也没喝醉。她们只能找块毛巾给她降温。 一点钟的时候,沈澜沧突然坐了起来。姚岑说她真的很像诈尸,吓得她差点把鼠标扔过去。沈澜沧说她要回去了。 电车公交早已停运,她要走路回去,走不动就爬回去。她说自己已经醒酒,但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倒在门口。姚岑只好送她回来。 雨半小时前刚停,从树下经过还会被洒落的雨水砸到。外面有些冷,沈澜沧抱着胳膊,穿着姚岑的外套,两人搀扶着走。 她依然紧紧怀抱着书包,姚岑说雨停了她可以背着,她置若罔闻。姚岑问她遇到了什么事,她也闭口不谈,比平常喝醉时更加沉默。 她们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沈澜沧家,她换上干净衣服坐在沙发上,已经没有醉意了,但身上还在发热。 她拜托姚岑帮她请假,又摘下手表让她交给罗谣。姚岑问罗谣的手表为什么会在你这?她说或许是个误会。 姚岑就住在了沈澜沧家,沈澜沧因为生病,睡得很熟,连姚岑早上出门都没听到。 “一会把药吃了。”姚岑拿出一盒感冒药。 “老姚,你真是个好人。”沈澜沧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拉住她的双手,为她颁发好人奖状并写篇新闻稿在全校歌颂。 “下不为例。如果你再这样,我会把你扔到大街上,让你自生自灭。”姚岑非常严肃。这个朋友无拘无束惯了,总是这样随心所欲,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沈澜沧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姚岑虽然和自己一样爱玩,却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她生气起来是山崩地裂,可不是哄哄就能好的。 “保证不会了,对不起。”她真心实意地道歉,随后又说:“我可以找你拍电影吗?” “你在做的那个?你不是说不找我吗?” “不是那个,换了。” “为什么?” “剧本被人否决了。” “被谁?俱乐部的人吗?” “不是……”沈澜沧紧守她的秘密。 姚岑嗅到一些不寻常的信号,这段时间沈澜沧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她希望她们能聊一聊。 “这可不像你,当初老师否决你的剧本你都不管,还是按自己的想法拍,怎么现在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沈澜沧显然没有理解她的用意,也可能是不想触碰这个伤疤,她说:“一言难尽。” 姚岑叹了口气,问:“什么时候拍?” “这两天我把剧本写出来,给俱乐部的人看看,应该很快就开拍。” “好,到时候再说。”姚岑起身告辞。 沈澜沧送她到门口,说:“谢谢你,老姚。” 姚岑看了她一眼,警告她这几天不许再喝酒,现在她的室友们都知道她有个酒鬼朋友,天天夜不归宿,来耍酒疯。沈澜沧无可奈何,说她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姚岑走后她躺回床上。胃里好些了,但仍然发烧,身上没有力气。天不再下雨,却也晴得不明朗。阳光减半,她蜷缩在被子里不停打哈欠。 除了宋小雨没人给她发消息。她问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她买药。沈澜沧说谢谢,已经吃过药了,休息一下就好。宋小雨也告诉她少喝酒,要注意身体。 她点开罗谣的对话框,一直停在那里。罗谣会担心她吗?不知道,她对自己失望透顶。 沈澜沧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点也不怪罗谣,反而非常能理解她为什么生气伤心。现在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喜欢的到底是想象中的镜头,还是罗谣本人。 她拿出压在书下的分镜,里面的人物依然让她心动不已,她能回忆起和罗谣在一起的所有细节,她眼神的变化、她说话的声音、她被风吹起的头发,然而这些都是一串串符号,它们能代表真实的罗谣吗? 如果是昨晚那个有点咄咄逼人,冲她大吼大叫的罗谣,她会想要放进电影中吗? 镜头捆绑了她的视线,让她意识不到镜头之后是一个鲜活的人。也许还有第二种解读,沈澜沧想。她太自恋了。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但那时她没有理解。 她的头快炸了。她把分镜重新放回书下面,用被子蒙住脑袋,完全隔绝了世界。她就这样睡着了,沉沉地睡到晚上。 入夜了,窗外的灯光投进来,桌上成堆的书形成一条条影子,琴键一样落在床上,她就躺在其中一个黑键上。 她睁开眼,在视觉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认出书页里贴着的紫色便签。烧终于退了,但还留有轻微的眩晕。紫色便签如同一只蝴蝶,站在她的手指上,飞到她的面前。 “今日作业:XXXX……” 是那天罗谣给她送作业时贴的,窗棂的影子将它一分为二,半明半暗。 沈澜沧起来开了灯,热了热中午剩的粥,一边吃一边给村上佳子和高颖发信息。她告诉她们自己要换一部电影拍,她手头有篇小说可以改成剧本,看看她们有什么建议,如果觉得不妥,可以随时退出,如果认为合适,她这两天就写出来。 沈澜沧把发给佐藤老师那篇《剥影子的人》发了过去。这篇小说其实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润色,但沈澜沧一看到就觉得心烦,索性直接发了。 发完她呆坐在桌前。美好的星期五就要过去,人们又会在酒吧聊天到深夜,蹦迪到天明。她百无聊赖地翻书,但目前它们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她连漫画也看不进去,只是草草翻动,聊以自慰。 忽然,一本漫画书中掉出一张纸。 “恭喜你拿到一张登岛票……” 沈澜沧瞪着纸上潇洒的字迹咬紧嘴唇。思考片刻,她在背面画上了自己的卡通头像,写道: 乘客姓名:沈澜沧 电话:135XXXXXXXX 写完,把纸重新夹回书里。 这时高颖和佳子回复了消息,她们看过了小说,觉得创意很不错(至少比之前的好),而且故事足够精彩。 沈澜沧这几个月来难得听到夸奖,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她起身拉上窗帘,打开电脑开始写剧本。 她们约好周二下午还在上野见面,预计最快两周内开拍。沈澜沧把烦心事抛到一边,专心写作,她急需一个出口,让自己逃开这恼人的情绪。 也许这两天过去,她会发现自己对罗谣的感情完全是无中生有,从此她便可以得到解放。这样一想,她忽然动力十足,在文档上敲下第一幕。 “《剥影子的人》 人物:…… 场景:……”
第24章 周末的舞蹈课罗谣有些提不起劲,平时她跳舞很有力量感,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身上软绵绵。没感冒没发烧,但就是说不出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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