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不理会金老三这个插曲,支使儿子去东屋把她的那坛好酒拿出来。冬菱看着小酒坛,担心道:“你家掌柜一个人在畜场,应付的过来?” “没问题,”金氏示意儿子给大家倒酒,放心道:“老三虽然笨手笨脚,照顾一只羊还是绰绰有余的,咱们吃咱们的就是,他不会亏待自己。” 既得金氏如此回复,冬菱放下心来,举杯与老友小酌,不忘提醒金氏有伤在身,不可贪杯。 时间事情千千万,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最有效的方法,想来吃饭能排前五,一顿饭吃着吃着,渐渐熟络的时佼和许景瑭聊起了时佼离家以后的打算。 “暂时没想好去哪里,去干什么,”时佼咽下一块大盘鸡里的土豆,道:“反正不能回家,我三年父孝已满,回家就要被阿婆绑了塞进花轿,嫁给那劳什子秀才举人。” 许景瑭喝了几杯酒,白净脸颊上泛着粉红,一双眼睛湿湿的,满目认真:“太平盛世也有混乱地儿,姑娘家最好莫要独自乱跑,你不是现在跟着你阿娘跑生意么,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可以尝试着学学身边的这些行当。” 时佼摇头:“就像你说的,世道好坏掺杂,我阿娘,有些不愿意让我跟着她到处跑,她想让我回家嫁人,我不愿意。” “不然,你跟寄奴去开州闯闯罢,”正在和冬菱说话的金氏忽然插来嘴,一手执筷,一手捏着酒杯,笑意融融的眉眼,带着几分鼓动意味: “怎么样?”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常文钟。 公猪被母猪咬了鼻子一下就“嗷”一声死了,是个真实案例。
第3章 惊雷 “‘到开州之后,要听你寄奴弟弟的话,万事和寄奴商量着来,切莫还像在家中那样犟,独自一人遇到该低头的事情时,千万要低低头’。” 去往开州的板儿车没车篷,只有个四根木杆子撑起来的挡雨的顶棚,车上坐了十个人,五只鸡,一只大白鹅,以及鸟笼里两只叫不上名字的漂亮鸟,时佼抱膝靠在低矮的车梆子上,边提防着被鸡屎掉到鞋子上,边给许景瑭回忆出发前母亲冬菱反复交待给她的话。 “其实我阿娘不是个唠叨的人,不知为何,近两年她愈发爱啰嗦,想来是因为上年纪了?我不想承认她老了。”时佼把手掌垫到后腰那几块凸出的脊骨上,骨头硌在车梆子上,一时半刻倒还能忍受,时间长了很是有些疼。 见状,许景瑭从怀里的小包裹中取出个小垫子,示意时佼垫到身后:“我阿娘也是如此,记得以前她是那般一位自有主见,做事干脆的人,不知何时起,却也喜欢凡事问我的意见了。” “嗯……”说罢,许景瑭思忖道:“好像是打我念完学堂,务工挣钱开始的。” 时佼坐累了,下巴搁到膝盖上,歪过头来看许景瑭,须臾,柔声细语道: “这点上,我阿娘倒是还好,我阿爷没了,家里只剩我和阿娘,阿娘常说,等我成家后,她就不再跑生意,她会找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安享晚年去,可我觉得那是不会的,” 说着,时佼摇摇头,额角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散开来,毛茸茸地支棱着:“她不会安生在家待着,她还会为我成家后的日子操心,比如给我带孩子,嘿,老人们操心子女,一辈儿一辈儿,没完没了。” “这是好事,”许景瑭直直酸疼的腰背,慢慢靠到车梆上:“有爷娘常常操心着自己,是千金难买的福气。” “嗯,是呢。”时佼应一声,两人再无他言。 许景瑭非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甚至不是个会主动找话的,见时佼眼皮一耷拉一耷拉地发沉,干脆先她而闭上眼睛假寐,不知道别人乘车是何感觉,反正许景瑭会觉得累,非常非常累。 时佼倒是还好,她自幼起常跟爷娘到处乱跑,赶路造就习以为常。 中间到通衢旁边民家支起的饭棚下简单吃了个午食,午后秋光明媚充盈,天气不冷不热,很是适合赶路,时佼坐在车上摇摇晃晃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当她被身边人轻拍着手肘拍醒时,板儿车已经到达目的地,许景瑭的声音恰时从头顶传来,带几分疲惫的沙哑,低低沉沉,颇为悦耳:“姐姐,咱们到了。” “唔,到了呀……”时佼后知后觉自己靠在许景瑭身上,泰然坐直,轻按眼皮罢往周遭打量一圈,坐着不动了。 她还没想好要怎样开口说,才不算叫和自己并不是太熟悉的许景瑭尴尬,只见许景瑭嘴角扬起,先一步纵身跳下车子,把从肩头滑下去的小包裹往上一提,朝路一位正在拉客的车夫招了招手。 “客去哪里?”正当年的汉子叉手问。 许景瑭叉手回礼,从腰下坠的烟袋子里摸出根烟卷,递给车夫:“庆化坊。” 车夫接住烟卷,就着许景瑭递过来的火儿点着烟,被自己吐出的青烟熏得眯起眼睛:“庆化坊在城东,三十个钱,客来探亲还是访友?” “回家。”许景瑭道:“这里到庆化坊二十一个钱就是顶天儿了,如何大哥要三十个钱?” 车夫嘴里叼着烟,上下打量许景瑭,朝某个方向抬了下下巴:“康平坊到署郑坊之间的那段路在翻修,车得绕松山坊,咱们都是老实谋生的,不会平白讹您钱。不过您一住庆化坊的贵人,还会缺这几个车钱?” “您看我像贵人么?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嘞,不过是寄居在亲戚家里讨生活,您的确高看我了,”许景瑭粲然一笑,明眸皓齿,折身回去扶时佼下来,同她道:“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有些远,咱们坐车回去。” “嗯,听你的。”时佼僵硬着双腿下来,慢慢移动。来前两人阿娘商定好,要时佼来到开州后先住在许景瑭这里,然后再慢慢找活计,找住处。 车夫已拉着青盖驴车过来,见时佼行动不便,挑起车帘子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无碍,坐车久,腿麻了。”时佼微笑回应,在许景瑭的帮助下坐上驴车。 许景瑭跟着跳上车,车夫驾车行,随口打趣着:“嗐呀,那板儿车不能抻不能展的,坐久了可不是要腿麻?都怪你男人,多出点钱雇个单车啥事儿没有,你看看,舍不得这么点车钱,叫媳妇跟着遭这罪了罢?要我说啊,这男人就不能舍不得在自家女人身上花钱,小娘子,你说是吧?” 许景瑭只是嘿嘿嘿笑,并没有回答,毕竟被人误会关系这种事,作为“男人”的她不能急着开口解释,而且最好是跟着女方的反应做回应,不然会让人家姑娘陷入为难。 ——倘急着解释,那要置姑娘于何地?倘干脆不解释,那岂不是平白占了姑娘便宜?万一连累人家姑娘的清白名声,那罪过可就大了。 许景瑭看向时佼,两人视线意外相撞,时佼冲许景瑭笑,扬声对坐在驾车位置上的车夫道:“我觉得大哥说的甚是有理,大哥能有这觉悟,您对屋里人肯定特别好!” 其实不是许景瑭舍不得雇车,金家到开州太远,除了公府安排的板儿车来回拉客,寻常没有车夫愿意跑这条路,除非是过路车,可是那车子并不常见。 “那是当然呐!”车夫轻甩车鞭,鞭子末梢在虚空中打了个响,毛驴四条腿哒哒哒似乎更快几分: “我那傻婆娘,自跟了我就没怎么享过福,不仅赌着命给我生下一儿一女,还整日里锅碗瓢盆浆洗缝补没停过,家中老小有她一日三餐妥贴照顾,她从没叫我为家里事操过心,我要是再苛待她,那我还是个人么!” 外头声落,时佼挑眉看向许景瑭,不言不语中大有“你觉得呢?”之疑问。 “嗯嗯,大哥说的对啊。”许景瑭点头如捣蒜,反应快速:“大哥说的非常对!” “既然大哥说的对,那还不赶紧给你媳妇揉揉腿?”车夫大哥的打趣再度从车门外传来,带着笑腔:“男人讨好媳妇不丢人,这过日子嘛,只有媳妇过得顺心舒坦了,一个家才会越过越好!” “大哥说的对!”许景瑭也跟起哄一样,中气十足回应车夫,罢,扭过头来冲时佼无声一笑。 这个人有副好看的皮囊,如此笑起来亦是格外明媚,像今日午后的天光,像天光普照下爽秋,没有夏季的喧气,没有深秋的肃杀,不迟不早,刚刚好叫人心生欢喜。 时佼别过脸去,悄无声息按下心底那个尚不为许景瑭知的事情,健谈的车夫还在兴致勃勃说些什么,时佼暗暗活动着双脚借以缓轻腿麻,身子靠住车壁,歪头打起盹。 两人在开州南城门的内门处下车,驴车去城东的庆化坊花去些时间,到庆化坊时,天上的日头已偏到西南靠西处。 许景瑭付了钱,甫跳下马车,虚掩的朱门后跑出来位年轻仆丁。 “是二公子回来啦,财叔,就是二公子回来啦!二公……”年轻仆丁兴冲冲跑下台阶,只是他才跳下最后两级台阶,口中的“二公子”就和双脚一起僵住。 仆丁看见,下了车的二公子,转身从车里扶下来一位姑娘。 “二……呃……”闻声而出的老仆财叔同样动作话语齐齐一顿。 “这是时佼,”许景瑭大大方方向二人介绍道:“我阿娘挚友的女儿,来开州谋生,这几日会先住在家里,” “时佼,”她反过来介绍对面二人,语气轻快:“这是忠康,家里人平时进进出出,那都得听他安排的,那位是管家财叔,你需要什么,只管向财叔要,只要这开州城里有的,就没有咱们财叔弄不到的,前提是不违律悖法哦。” 忠康是许家看门护院的家丁,财叔是管家,许景瑭诙谐的介绍,让在场几人展露笑颜。来时有些紧张的时佼,也跟着稍微放松一点,冲那二位叉手问了个礼,道:“小女子时门时佼,叨扰了。” 忠康到底年轻,被姑娘家的问礼给弄得不知所措。财叔和和气气地笑,招呼时佼进家,态度平和中不失几分热情,却也丝毫不显殷勤:“时姑娘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快快,家里请,一路上很累罢?” 财叔的热情恰到好处,许景瑭不用再担心自己同时佼无话可说——毕竟路上多时都是时佼在找她说话——踏踏实实跟在时佼旁边往家里走。 财叔和时佼你一问我一答地说话,几人很快穿过前庭,越过前堂,来到许家招待亲朋戚友的中堂。 “老太爷和老太太去云山观还没回来,大爷走货去了,大奶奶带着姑娘回娘家小住,三爷夫妇也不在家,总之家里现只有你回来了,”财叔简单一提家里各房的去向,借倒茶之机低声问许景瑭道:“所以你打算把时姑娘安置在哪里?” “六益居如何?”许景瑭礼貌地扶着茶杯,抬眼看财叔:“叫人简单收拾出来就好,她只住没几天,阿翁阿婆何时回来?” 财叔撅撅嘴,似乎有些不满意许景瑭的提议:“初定再有十日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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