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动“下一张”按钮的拇指慢了下来,倒回去看刚刚一闪而过的某张,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动不动。 叶菀佳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人捧着相机,石头般愣在原地。 “怎么了?” “就,”魏潇潇把相机塞给她,“你看。” 叶菀佳接过相机,屏幕上的人就是她。穿着牛仔长裙,披一件焦糖色外套,就是她今天的穿搭,没什么异样。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她还是没明白。 “你前后翻一下。” 于是,甲床饱满的拇指上下分别翻动了2张,是她们刚开始,拜托裴苏叶拍的3人合照—— 换言之,裴苏叶在对焦时,目光偏偏落到了叶菀佳身上,甚至动了私心,拉进镜头,替她拍了一张单人照。 嗒! 一滴露水从荷叶尖端滑落,坠入清晨平静的池塘,漾开一圈一圈涟漪。 她心里有她。 ----- 加入文学社之后,日子变得忙碌起来。例会、策划、记录、文本,身为干事的叶菀佳一点点做起,从会议记录开始,手上的活渐渐多了起来。 没过多久,文学社就要举办全校范围的“汉语英雄”大赛。参赛人员超过100,经过初赛和复赛之后,进入决赛的9支队伍更是要在图书馆报告厅角逐出第一名。 “菀佳,主持稿这边再修改一下。” 叶菀佳的文笔在小试牛刀之后得到了整个文学社的肯定,这次活动,由她跟主持团的同学一起负责主持稿。再加上她对古诗词了解颇多,在“诗词的天空”环节,题目也全权由她负责。 这场比赛是文学社最大的活动,在南洲大学打响社团名声的同时,也号召当代大学生对中华文化的重视。 然则,离决赛还剩一天的时候,女主持感冒了。 “明天就比赛了,但她话都说不出来!”社长急得不行。 副社长建议:“赶紧联系主持团,换一个姑娘。” 社长连连摇头:“主持团不熟悉我们的比赛流程,更没有彩排过,就算一个通宵熟悉主持词,但也不清楚赛程。” “那怎么办?时间这么紧迫,去哪里找口条又好、又熟悉主持词、又熟悉赛程的人?” 话音刚落,两人心有灵犀地住嘴,目光一凝,同时转头,看向一旁恪尽职守修改主持稿的,叶菀佳。 第六感告诉叶菀佳,有人在注视着她,于是茫茫然从主持稿里抬头,迎上社长和副社长求贤若渴的眼神,心里有一丝不妙: “怎,怎么了?” ----- 最近动医院的活动比赛爆棚,大艺团、文学社、辩论队、科学技术协会,全年最重要的比赛都放在了这个月。裴苏叶连续3天,每天只睡4个小时,每天都在从已经挤干的海绵里再挤出一丁点的时间。 这天,汉语英雄决赛,文学社全年就指着这一个大型活动,分管文学社的她,盯完了所有彩排之后,需要到场出席一整场的比赛。 累么?自然。 她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天靠着咖啡提神,勉强支棱起一个中空的外壳。 今天是汉语英雄决赛,过了今天,手上的事情就能少一个大件。于是,硬撑着走进报告厅,目光却在扫过台上时,匆匆的眼神一顿,凝视那抹烟青色的身影。 叶菀佳穿着主持人的裙子,烟青色的旗袍,头发用簪子高高绾起,露出修长优雅的脖颈。叶菀佳很高,纤瘦的身段被旗袍勾勒出妙曼的曲线,纤细的腰不盈一握,修长的腿在行走时从侧边露出。 那是只有东方女性拥有的含蓄美。 须臾间,疲累一扫而空。 ——— 叶菀佳第一次穿旗袍的那天,也是第一次做主持。 美妙的是,这两件事一起降临在她的18岁。 舞台对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往前18年所有的经历加在一起,她与舞台为数不多的联系,不过是奖学金的获奖感言。 要主持一场校级比赛,掌控整个活动的走向和节奏,并不简单。 “哎不行不行,你不能抖啊。”最后一次现场彩排,主持团的团长连连摇头,然后看向一旁的男主持,质问,“你们昨晚不是把稿子顺过了吗?怎么菀佳还是磕磕绊绊的?” 男主持为难:“顺过了,私下顺溜得不行,但一站到台上就......” 团长叹气:“要不这样,这一段也由你来念,叶菀佳,你在旁边站着就好了。” 串场交给男主持,开场也交给男主持,整篇稿子下来,叶菀佳的词不到5句,还包括一起问候的“晚上好”。 文学社社长护犊心切,忙说这样不行,叶菀佳跟绿叶没什么区别。主持团的也寸步不让,表明这样的水平站到台上,丢人的是主持团。 这话有些刺耳,文学社长立即火了:“什么叫丢人啊?我们菀佳来救场,已经很不错了好吗?再说了,要不是你们的主持人临时出岔子,要我们文学社的来主持吗!” 主持团长不甘示弱:“你的人水平差,还不让讲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水平站上去就是丢人!不光是主持团,连整个学院也跟着丢人!”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争闹,仿佛落进闹市的雪花。 “吵什么?” 裴苏叶的音色骤冷,分明没有咒骂,刀口一般的声音却骤然封住二人的嘴,空旷的报告厅内落针可闻。 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将单肩包放到“裴苏叶”席卡的座位上,转身,面对下意识挺直站好的一干人等,目光冷冽。 “比赛还有1个小时开始,文学社,通知参赛人员进场,一起进行最后的实地彩排。主持团,按照之前划分的主持词进行排练。礼仪团,礼仪准备好之后去门口站位。生活部、宣传部,协助文学社安排场地。” 说到最后,顿了一顿,目光落上一旁烟青色的人影,“叶菀佳,你跟我来。” 叶菀佳同她一起去了后台。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机运转的声音,嗡嗡的,偶尔过渡姬盛电流,在耳膜上方罩了一层封闭的壳子。 叶菀佳靠着一张桌子,肩膀微收,低着头,垂下的眼睛被鸦羽般的睫毛挡住眼神。 她又让裴苏叶失望了。 这么狼狈的时候,偏偏裴苏叶在场。 生气的裴苏叶很吓人,不摔东西,不骂人,不乱喊乱叫,甚至上楼梯的脚步都十分轻巧。 但,跟她一起待在狭小的后台,心脏仿佛被一块冰冻住似的,紧绷着不敢跳动。 “小叶子。”她没有指责叶菀佳,反之,还有些温柔。 叶菀佳错愕抬头,在微光中望进她的眼睛。 裴苏叶亦凝视着她,徐徐道: “我更喜欢跳啦啦操的你。因为当时,你说,你不怕辛苦,只怕一直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叶菀佳的眼眸颤了一下,记忆回到那个充满热血的日子,哪怕身体已经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她仍旧咬着牙,顶在队伍的最前方。 裴苏叶的语气深重了一些,接着说: “世界上有很多分水岭,将人划到不同的分支。有的岔道口咬咬牙就过去了。而有的,得用力去撑。撑不过去,那就会被大水冲到下方。而水,是往低处走的。” 她叶菀佳,不能因为临时的怯场而荒废长久以来的努力。 错愕之后,叶菀佳陷入沉思。心底那股莫名的恐惧像阳光照射的浓雾消散开去,明媚的正中心坐落一尊雕像,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她抿唇,看向裴苏叶的目光慢了下来,落进更深一层的思绪——裴苏叶总是那么厉害,能够一眼看出她的心病。 裴苏叶长期在学生会工作,见多了学生,处理惯了意外,所以能将她一眼看穿。 那一刻,叶菀佳无比贪婪——她多希望,这一切的原因,是裴苏叶喜欢她。 “谢谢。”生性腼腆的叶菀佳动了小心思,“感觉学姐这么一说,我有动力多了。” 随后,她展开双臂,大方道:“能抱一下吗?给我充充电。” 裴苏叶怅然一笑,往前一步,将这人拥入怀中。 得到女神拥抱的叶菀佳满血复活,再站上台时,脊背挺立,双肩展开,脸上的微笑自信且从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年轻生命的光。 “汉语英雄”在晚上7点顺利拉开决赛帷幕,叶菀佳手握话筒,以一席清丽的烟青色形象踏上讲台。 中式的妆容增强了秀挺的气质,搭配一身烟青色长款旗袍,长发用发簪固定,往台上亭亭一站,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 没有人比她对主持稿更熟悉,尤其到了由她负责出题的“诗词的天空”环节,大屏幕上给出的答案出现错别字时,她一眼甄别。 彼时,男主持已经通报了正误:“非常抱歉,我们的选手回答错误!‘渺沧海之一粟’的前一句应该是‘寄蚍蜉于天地’。” 参赛选手失落不已,其中一个想要争辩,但男主持已经开始念串场的台词。 只有叶菀佳站了出来。 她先让男主持稍等,随后拿起话筒,对场下500余观众和场上等候的选手说:“等等,这道题他没答错,是幕后的工作人员输错了。” “什么?” “不是吧?” “真的吗?不会被扣分了是不是?” 男主持赶紧拉了下她的袖子——在比赛过程中,暴露题目错误是大忌。 于是打了两个哈哈,圆场到:“那个,题目应该是没有错的,就是这个——” 叶菀佳再次拿起话筒,“——这句诗就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我确定,因为我是出题人。” 当初她出完题,将题目与答案交给宣传部负责制作PPT的同学,对方在最终手动输入答案的时候,出现了错误。 蚍蜉和蜉蝣,极度接近的两个词,却影响着焦灼的比分。 那一刻,叶菀佳是发光的,她从容又自信地应对着这场意外,“为了严谨,我们请工作人员查证一下。但是请负责计分的同学暂停一下,先不要扣分。” 30秒后,正确答案出炉,果真是叶菀佳坚持的“蜉蝣”。刹那间,台下掌声四起,不是献给死而复活的参赛选手,而是献给这位处变不惊,学识颇丰的女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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