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 带着灰调的紫眼睛眨动了几下。 然后,或者说沉默了很久以后,哨兵清凉的声音才接着问句响了起来。 “大概是……很多吧。” “是那种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大喊烦死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想做的事情的样子。但是基本上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 “像是想要像华夏几乎所有人一样,老老实实蹲在学校里上十三年基础教育,考个好大学,然后想办法留校……或者有个真的属于我的,不会随时需要上交的房子;和CC用最正常的方式互相认识……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遗憾也没什么可做可挽回的。” 林娜往后一仰,头颅仰出了护墙的范围。 “所以想起来真的是烦死了,一点儿也没有去弥补这些东西的愿望。” “但是偏偏……偏偏……” “偏偏怎么都都是不可能实现,但却一直想要的东西?” “啧。” “啊……是啊。” 林娜挫败地对着星空笑了笑:“所以哪有什么不留遗憾的结束啊,只有能做完的就赶紧都做完吧。别因为我的拖延再出什么损失就好。” “至于遗憾……哪有力气去管了啊。” “听起来真糟糕。” 夏梵特回应的声音很平淡:“那我问一下,还来得及听我的第十交响乐演奏会吗?” “你还有写完的一天?” 哨兵转动了脖子,做出一个转回头的动作。 “我以为你真的要写到你再也不能写的那天。” “老人家还没有那么拖拉。”老音乐家笑了笑:“我已经写完了,现在正在挑选合适的乐团,要是磨合足够的话,七个月到九个月之后就能听见了。” “居然真的……现在的主题不是旷野也不是荒蛮了,你推翻重写的是什么?” “梦想家。” “啊?” 老人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清淡。 “顽固又天真,却为了达成梦境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大梦想家。” “……起名的时候注意点儿,别出贝多芬的惨剧。” “我当然会注意这个。”夏梵特笑着回答:“所以做梦的人怎么样?” “糟糕透顶。” “正身处仲夏夜之梦的人也会这么说吗?” “正因为身处仲夏夜之梦。” 哨兵带着灰调的紫眼睛看了过来,让人想到和现在的天色完全不相和的最后一抹暮色。 “所以才一直清楚地知道,人总要醒过来的。” “听起来真丧气。” “这是现实。” “那为什么不接受现在的现实,非要把梦境落到地上?” 林娜·阿德尔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才像是被挫败了一样笑了起来。 “这样听起来真糟糕对吗?一边说着做梦总要醒过来,一边拼命把梦中的东西落到现实上——简直像什么欺骗小孩子的大人。” “也或者是一直不肯长大的小孩子。” 老音乐家把身体放松,仰躺在了天台上。 天台上还做了一条流水,清澈的水流声和哨兵的声音倒很是接近。 都是清爽冷彻的,也都带着天真的,如同一场梦一般的余韵。 “但是,愿意把美丽的梦落实到现实的土壤上的人,怎么说也不能算糟糕吧。” “手段啊老爷子。” 林娜笑了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手段的正确与否……还是很重要的。” “虽然人们总说善意铺就的是通往地狱的路,但谁也不会觉得一个人用尸体铺的路能通向天堂吧——假如没有修路者自己的尸体在最下面。” “所以不管怎么想,都要把自己铺在最下面吗?” “……就是这样。” “听起来,这个要比欺骗小孩子的兴致还恶劣——被欺骗一次心是不会死去的,但是死去的□□确实会让看见的人做噩梦呀。” “看不见的。” “西茜娅也看不见吗?” 一瞬间似乎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然后,夏梵特才在哨兵压抑着声音的致歉中发现,不是什么声音都消失了,而是刚才在“什么”的逼迫下,自己忍不住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林娜·阿德尔身上。 因为恐惧。 或者本能。 但老音乐家不打算追究这个,就像他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哨兵,突然地放弃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念头。 “就算知道她会看见,也要坚持这么做吗?” “……没办法。我不去做的话,谁去做啊?” 哨兵很轻快地笑了笑,似乎死亡的阴影就从她的笑容边上掠过,并不曾真正停留。 “难道要小玛丽去吗?” “那也太残忍了吧!” “而且……” 林娜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 “该死的人,是做了该死的事情的人才对。” “就算有那么多理由,错事就是错事,不是喊两句为了白塔或者为了帝国,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或者就装作我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那些人死也是活该如此的。” “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也没有什么‘为了美丽的新世界’所以就要别的人去死的道理。” “那些人……那些事情……” “哈。” 哨兵干笑了一声。 “从自私的方面来说,我能用最后做的一件事情和之前那些相互抵消,是我赚大了才对。” “而C……西茜娅的话……” 又是很久的沉默。 以及老音乐家耐心的等待。 “我会不甘心。非常,特别,及其,不甘心。可是也会觉得,没关系吧。” “因为不管是什么,都会过去的。” “而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着。” “我也不是能让她每天都特别开心的人,总是也把她带到一堆麻烦里去。而且还是她不能用自己能力应对,总是会落到弱者一方的麻烦。” “她讨厌死不能自己全盘掌握的情况了。” “要是……” “算了。” 林娜丧气地结束了自己的倾诉,把位置从天台最边缘的护墙边上挪回来了一点。 “说得你好像准备在最后时刻跑一样,老爷子。” “为最后的君主演奏为她而写的交响曲,你也不怕被未来的苏维埃第二联盟挂到记仇板上吧。” “诶~嘿!” “……就你还说我。” 哨兵瞪了一眼过去,老音乐家倒是悠悠然地哼起了歌。 而在歌声停止后,就是该回去休息,为第二天的游览做准备的时间了。 ----
第340章 Page134·旋转音阶 星历882年9月14日。 原·青霜号人员游览帝国博物馆的第二天。 使用这个星际统一时间计时的话,这也是利马斯特人试图潜入沃罗涅日的第七个小时。 或者,瓦西里·柴瑟夫参加倒数第三场宴会的那一天。 似乎除了利马斯特人试图潜入沃罗涅日军事基地,这一天发生的相关事件没有多少重要的事情。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等待时机或变局的都还在蓄力。 但或许也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例如尼古莉亚宫中的第一事务官这两天似乎对操作培养仓有了罕见的兴趣,或者瓦西里·柴瑟夫在舞会上突然的失态。 只是现在人们还都没有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和现在联想到一起,所以一切都还顺着轨迹继续前进下去。 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 不管是入侵一座军事基地,还是认真游览一座博物馆。 坐在船上和被挂在船外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不管是陈容声曾奕星还是小玛丽都可以提供亲身体验以证实对比。 尽管陈容声和曾奕星只是因为今天搞得事儿在气味上问题实在太大,于是让他们坐在被临时包了隔绝层被拆下来的厨房里挂在观光船外,而小玛丽则是依靠一根缆线和外骨骼与飞船维持最后的联系。 但确实都不怎么舒服。 帝国博物馆再怎么布置,考虑到贵族们的享受问题最后使用的还是自然光,一个拆下来的厨房当然没有观光船上的完备设施,像是坐了个能换气但怎么都不舒服的廉价浮空车——在太阳底下晒了整八个小时的那种。 刚才还故意用各种材料现煮螺蛳粉的一大一小蹲在厨房单元里垂头丧气,只有温柔的军用人工智能还在他们身边做了配合现在所处建筑的全息投影——但是在这种设计中大片大片自然光的地方,这还真不知道是给人心理安慰,还是让他们觉得更热一点。 毕竟现在开始讲帝国的对外探索开拓史,当然不可能是放在什么巨大的建筑内部—— “我只想知道现在有人比我更难受一点……这样我心理上就好过了。” 陈容声端着一碗螺蛳粉,一边吃,一边跟着哀叹声不断的曾姓假医生一起叹气。 “虽然现在丢给了我们换气装置,但是故意没有给我们随身空调吧!闷死了!” —————— “真的闷死了。” 真的在外太空挂上了十几个小时的小玛丽声音很轻地抱怨了一下。 半人马之钥是利马斯特人联合Virture出品,全环境高适应型外骨骼没错,但这不代表一直呆在里面就会很舒服——在全封闭的太空形态尤其。 其实冷,饥饿,虚无感和大量接收信息并自主过滤的部分倒还好,小玛丽又不是没经历过适应训练,还在贫民窟的时候忍耐前几项也是每天的日常;但空气的质量……真的是另一回事情了。 氮气氧气按比例混合的压缩空气倒不是没带,但是太空形态放气为了安全始终有一定限制。能替换掉的气体部分不多,于是对于一个一直磨练自己各种感官接收信息能力的哨兵来说,外骨骼内的气体真的非常糟糕。 是那种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废物正重新进入体内,并连带出现不快的感受。 对于一个敏锐的哨兵来说,这确实非常痛苦。 或许林娜·阿德尔和杨舒华这种行动更偏向军队,老是参与军队行动的哨兵会比较习惯忍耐这种感受,但小玛丽还是因为幼年营养不良,现在还没正式进入第二次发育期,接受训练也不敢太过火的小姑娘。 于是她当然会非常难受,最后小小声地通过连线和飞船说一声“这太闷了。” 玛尔达在和她相连的精神中探出脖子,用侧脸和藏回了精神领域的龙猫相互摩擦,试图以此来安慰她——因为她们还需要在这里呆上差不多相同的时间,才能进入沃罗涅日内部星域。或者严格来说,进入沃罗涅日内部,属于普通士兵生活训练,因此警戒度不高,没什么定时盘查的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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