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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们也正在从对面的街道缓缓离开，如潮水般向韩璇身侧涌来，妄图贪婪地分食不可多得的美味。 三。 韩璇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比出了这个数字。 二。 她的眼皮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一。 所有猎人都离开了褚素素身边。 零。 韩璇睁开了眼。 原本为了遮掩而戴上的黑色美瞳早就在不知何时消失，那双眼睛如今是彻头彻尾的紫。 像抬头徜徉漫天星海，更似在寒带仰望极光的舞蹈。 所有人的动作在此刻被冻结，他们无法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忽然停止了思考。 只剩下韩璇自己。 那些碰到她血液的猎人已经惊声尖叫起来，发出人耳无法听到的频率，本该香甜的液体却像硫酸一般，腐蚀着它们的身体。 韩璇扯了下嘴角，嘲讽般地笑了笑。 那双毫无感情的紫色双眼，逐渐浮现出六芒星的图腾。 “你们。”她说。 活到现在为止，她从未使用过女巫最强大、也是最容易反噬的能力——诅咒。 韩璇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需要用上的这一天。 可她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从窥见到褚素素未来的那一刻开始，生活已就天翻地覆了。她不知满足地渴求着禁忌魔法，获取如今还不属于自己的皮囊。 只为以另一个身份站在褚素素身边。 可这一切是不对的。 韩璇摸着那张未来的脸时，总会迷茫自己到底是谁，属于哪里，又该去向何方。 六芒星取走了她的部分血液、魔力，还有人性。 也让她更轻易做出眼前的决定。 韩璇的眼睫翕动，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 她又重复了一遍。 “伤害素素的，全都去死。”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诅咒像黑色丝线，密密缠绕在猎人的身上，顷刻之间便将它们束缚，捏紧，而后引爆。 惨叫声如濒死呼救，哀鸣遍野；而那些身影终究散成青烟，飘向天空，最终消失不见。 小雨也随之而停，阴云散去，露出晴朗的夜空，星星璀璨如钻石。 韩璇缓缓收回手，她的力气也所剩无几，几乎要靠在身后的墙上，才能维持站立姿态。 “来，再搭把手！” 那些突然坍塌的建筑碎片忽然变得极轻，很容易就被人们掀了起来，他们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那么费劲。 所幸人都没有大事。 “这豆腐渣工程，真是……”一位阿姨嘟囔着，伸手把褚素素拉了起来，“闺女，你没事吧？” 褚素素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在街边，直直望向对面的人。 她们隔了一整条街，韩璇骤然对上那道目光，眨了眨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却感到外衣中的手机开始振动。 拿出一看，是褚素素打来的微信电话。 “你……”韩璇张了张嘴，只觉喉咙一阵干涩，“你还好吗？” 其实并不好。 褚素素花了两三个小时化的妆容全花了，尽数蹭在了玻璃门上；头发贴在脸上，毫无发型可言。 大衣上全是灰尘，整个人脏兮兮又灰扑扑。 除了狼狈，没有什么词好形容。 这句话就像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褚素素依旧维持着那个拿电话的姿势，一动没动，就连表情也一点儿都没变。 韩璇的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慌张。 “素素……”她又道，“你……” 褚素素依旧沉默不言，半晌，倏忽很突兀地笑了笑，只是笑得却无比难看。 “韩璇。”她说。 那一瞬间，韩璇的脑袋仿佛“嗡”一下炸开了，她睁大眼睛，惊惶失措地扭过僵硬的脖颈，这才看清了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那根本不是成年后的模样。 而是那个灰头土脸、毫不起眼、还没长大的韩璇。 那个穿着“星星”曾穿过的黑色裙子，出现在“星星”与褚素素的约会地点，此刻被包裹在不合身的衣料与鞋子中的韩璇。 那个接听了“星星”微信电话的韩璇。 那个因施下诅咒而耗费了全部魔力，已经难以维持未来模样的韩璇。 那个又变回了丑小鸭的韩璇。 不知为何，韩璇的眼睛突然被一阵水雾模糊了，可却仍旧能清晰看到对面的褚素素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她明明眼圈红了，却还是微笑着。 笑得依旧很难看。 韩璇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知道褚素素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一阵寒风袭来，话筒中传出“呼呼”的声响。 褚素素握着手机，嘴唇翕动。嗓音轻得不能再轻，近似于无，却仍能穿过风声，落入韩璇耳中，有如千斤重。 “你骗我。” 【作话】 感谢编编给本文添加的小奖章^ ^大家可在文章主页的荣誉墙板块（位于评论区旁边）查看哦
第141章 清墨 【Chapter#141 清墨】 叶榆市的夜空依旧是那么清澈干净，不论过去多久，周遭环绕新鲜空气的味道都没有变过。 记忆仿若一团线，将褚素素整个人紧紧纠缠在内，无数杂乱的话语从耳边飘过，却抓不住任何一句。 一切都像是错觉，那些不断涌入的回忆，还有此时此刻在她和韩璇身上发生的事情。彻底乱掉的眼波，凑得不能再近的气息，还有事后片刻的失神。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什么都听不见。 ……或许还有韩璇的心跳声。 直到两人都重新平静地躺回了草地上，褚素素也迟迟没有开口，只是默然盯着似在浮动的星星，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少年时韩璇的面容。 那个略显阴郁、在人群中总是低着头的女孩子。 “很意外吗。”韩璇的声音从身侧响起，略略漠然，“我以前的样子。” 和记忆中相比，她成年后的声线变化不算太大；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成熟了是自然的，可那独有的说话语气却丝毫未改。 具体哪里独特，褚素素也形容不出来。 只能说她绝不会认错。 “没有。”褚素素轻声说，“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什么？” “当时被压在玻璃门底下的时候，我的心情。” 以当时褚素素的视角看来，身上的重物只是玻璃门而已，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可随着那压力越来越重，这种想法开始动摇了，她感到难以呼吸，意识也渐渐模糊，脑子里只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要是有人来救救自己就好了。 可又会有谁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褚素素轻声道：“那个时候，我叫了你的名字。” “韩璇”这两个字的唇形几乎花光了她所有力气，以至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一的后果，也不过就是蹭了一点口红在玻璃上。 之后又被接二连三坍塌的建筑所掩盖。 “你应该不知道吧。”她重重呼了口气，像是倾吐某件心事似的，“毕竟你当时在忙着对付猎人……” “我知道。”韩璇说。 褚素素怔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不过很快明白了过来。 “也是，后来我肯定告诉你了。”她了解年少时的自己，有话直说，并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女孩，这点到了现在其实也没怎么变，“希望没吓到你。” 十七岁的褚素素，大概会哭吧。 那一幕宛若就在昨天。她亲眼看着街对面的那个女孩在顷刻之间变回了熟悉的面孔，黑色衣料包裹着小小的身躯，像是女巫的袍子。 惊吓之余，取而代之的是被熟悉的人“背叛”的感觉。 韩璇的眼睫轻轻动了动：“我其实很庆幸，我的身份在那天就被揭穿了。”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件好事，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骗过了褚素素，她们之后会怎么办。或许会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或许不会……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的。 正如褚素素没有忘掉那时候的心境一般，韩璇同样也没有。 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露出伤心的神色，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有的只是深深望了自己一眼，而后不顾伤势，一瘸一拐，失望地离开了。 那个背影韩璇记了很久很久。 “是啊。”褚素素同样这样想，“以我的性格，如果被你骗着，跟个初中生谈了恋爱，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面对你……” 尾音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想，或许会因此讨厌韩璇也说不定，只是这句话并没有说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良久，褚素素又开口问道：“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喜欢我了吗？” 韩璇没有立即回答，但神色间的犹豫并非是因为不确定答案究竟是什么，而是怕自己说出的话令对方感到不舒服。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嗯。” “为什么喜欢我？”褚素素有些困惑，以她二十五岁的阅历来看，十七岁的自己简直幼稚到爆，“我只不过帮了你一次而已……难道你也有那种超级英雄情结。” 可她只是个普通人，而韩璇拥有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超能力”。 况且两人的初遇也只不过是褚素素自以为是、多管闲事地救了人而已，事实上，韩璇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帮了我一次……么。” 韩璇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有自己能品味的苦涩荡漾在唇齿间。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的。褚素素所带给她的，根本不只是这些轻描淡写几句话能概括的东西。 “如果那天你没有出现，我真的会杀了那些‘欺负’我的人。” 属于少年的恶意是最纯粹的，那群人对韩璇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她所能忍受的底线，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能力究竟能造成什么后果之后，这些同学要经历的事，将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 对此，韩璇毫不怀疑。 她本来就不在这个世界道德所定义“好人”的范围之内，本性如此，后天环境造就的性格也是如此。 世界以痛吻我，我便报之以痛，百倍奉还。 如果那些人从未善待过她，又何来立场，要求她手下留情。 褚素素的声音忽变得有些低：“可是为了那些人，丢掉你的人性……多么不值得。” 啊，又来了。听到这句话，韩璇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弧度很小的笑容。 褚素素很久之前就讲过同样的话，只是她自己大概不记得了。 可韩璇没忘。她非常坚信，即便有一天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段记忆也会随着尸骨一同长眠于地下，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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