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潮湿腐烂的气味和谢微身上雪白衣衫格格不入,地上摆放着的粗陋饭食也一口未动。 她师妹高雅好洁,哪怕隔着一剑之仇她也不至于低劣无趣到拿这些脏污来折磨谢微。 “带她去沐浴。” 谢微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和洛宁交身错过。 洛宁想起谢微先前说,她没有什么能给她的,倘若她真的是什么杀人不眨眼一心想要取谢微代之的魔修,难道谢微真的会由洛宁杀了她。 池上水汽氤氲,谢微泡在池中,温热的泉水使得她苍白的脸色比往常多了些血色,却仍脆弱得一碰就碎似的。 以往灵脉时时疼痛,唯有这后殿的一方温泉能够暂缓疼痛。 “你想同我一起洗?”谢微睁开双眼,漆黑的眸中带着些许疑惑。 洛宁吃了一惊,旋即觉得心头酸涩,如果来的是别人谢微也如此同别人说话。 洛宁道:“有何不可。” 看着洛宁似乎真的脱了衣服准备下来和她一起泡,谢微默了默,道:“你洗澡也戴面具?” 洛宁的手一顿:“忘了。” 然则洛宁并没有摘下面具,谢微也不多问,仍旧阖眼泡自己的温泉。 洛宁坐在水边,良久之后她才问:“你的灵脉是怎么回事。” 谢微道;“灵力倒冲,废了。” “......” “这是神罚,”谢微定定看向洛宁,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沉寂,“我应得的。” 洛宁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随着谢微说话又隐隐痛了起来。 归墟和下界有结界,一旦回到归墟,洛宁还会不会回来,多久回来,谢微很少去想。 祂应该是失望了。 现在的魔尊是个十分奇怪的人,她把谢微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去看她,在吃喝上却又不曾短了她。 偶尔会给谢微送点丹药,旁人问,洛宁就说谢微的灵脉有趣,等她研究完了,觉得不有趣了就会把谢微剥皮抽筋。 洛宁的话自然也传到了谢微耳朵里,谢微对此的看法是洛宁判断有误,她的灵脉并不有趣,已是彻彻底底的死脉,大可以现在就将她剥皮抽筋。 不过坦白来说,谢微并不厌烦她,更多的时候她会选择无视洛宁,自己坐着发呆也能坐一整天。 “你总是发呆,你在想什么,”有一天洛宁这样问谢微。 谢微无言以对,有些回忆如今只是说出来也成了讽刺。 洛宁封住谢微的修为,让她能够短暂地停下和体内魔气互利互杀的状态,只是谢微仍一天胜一天的枯萎。 有时候洛宁都忍不住想,到底我是来报复她,还是她来报复我。 还有当年好好的,谢微为什么突然反水素云? 洛宁看着谢微,气道:“我是对你太好了,以后你就来当我起居的侍女。” 谢微没说什么,只第二天洛宁起床时,看见了帘外候着的谢微。 洛宁把面具戴上,掀开了帘。 谢微垂眸,看着洛宁道:“其实面具才是你的本体对吧。” 洛宁呲牙:“你话太多了。” 谢微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人指责话多,不过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被洛宁一说愈发地沉默寡言,不特别注意,很难发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如此过了一会儿,洛宁又道;“你什么话都不说,这么隐藏自己,是不是想等我放松警惕之后暗杀我。” 谢微:“?”这人什么毛病。 于是在洛宁说什么的时候,谢微又会附和一两个字,只有原先她师姐那的那副挂画不知道被取到了哪里去。 洛宁见谢微盯着原来挂画的地方出神,甚至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道:“那副画太难看了,当然要取下来。” 谢微轻声:“确实是我笔力不足。” 现在的谢微太瘦弱也太憔悴,让洛宁都忍不住地要问:“你怎么总是半死不活的。” “因为不配去死,所以只好这么活着。”谢微诚实道。 不知道为什么,谢微跟她面前的这个人素不相识,但是好像在她面前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丝毫的顾忌。 洛宁拉过谢微的手,以自身的力量探查谢微的灵脉。 “治不好了,你不用再试。”谢微摇头道。 情况比谢微说的还要糟糕许多,何止是废了不能用这么简单,除却几条大的灵脉还连着,其余中小灵脉细碎,又加上谢微执意修魔,本就脆弱的脉络被冲撞,更细得没救。 若只是灵脉那倒还好,无论碎成什么样洛宁都有办法治回来,只除了灵脉,灵魄也遭魔气侵蚀得跟七老八十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灵魄若是散了,即使洛宁是神也束手无策。 洛宁收回手,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谢微贴得有多近。 那青色獠面平时将她的脸遮得干净,如今看见面具后女子柔软白皙的耳垂,谢微忽然很想看看面前的女子长什么样。 鬼使神差地,谢微伸出手去摘下了洛宁的面具。 “我就要死了,你长什么样我也不会同别人说,”谢微的手碰到了獠面,“不过你长得应该和我想象的差不----” 面具应声坠地,洛宁神色复杂地看着谢微。
第46章 惊蝶 青色狰狞的面具下女子细墨长眉飞扫入鬓, 薄柔的唇微翘道: “我没让你死,你怎么敢死的。” 谢微尚在愣怔,抬手想摸一摸洛宁的脸颊, 却在注意到洛宁不自觉往后一避的动作后, 放下了手。 “真的是你。”谢微喃道,洛宁会活着, 素云果然没有骗她。 洛宁笑道:“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这怎么可能呢, 谢微目光有些黯然,现在说怕是也没人会信,谢微只能道:“抱歉。” 最初时的震惊和喜悦过去,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刻骨穿心的一剑之仇, 当时的洛宁防谁都行,就是不会防谢微。 她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再让谢微选一次她也还是选择会捅下那一剑, 比起让洛宁魂飞魄散彻底消散, 她倒宁愿洛宁在上界恨她。 如果她还愿意恨的话。 谢微看着洛宁那双隽丽微垂的眼眸, 她曾是这双眼睛里最特殊的存在, 不过现在大抵也和神眼中无趣的万物差之不多了。 或许还是要特殊一些, 因为她和她之间还隔了一剑。 洛宁的眸冷得厉害,沉沉如山雨欲来, 她攥住谢微的手, 力气大得让谢微有些吃痛。 “我会治好你的,”洛宁唇角轻抬笑容愉悦, “我才刚来,还没折磨够你, 你怎么能先死。” 说完洛宁饶有兴味的观察着谢微的反应,期待从中看到些许惊慌或是后悔的表情。 没想到谢微只是看着洛宁, 轻声道:“好。” 至少还有恨,至少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洛宁哼了一声:“子时之前把前庭的月初花扫干净,其他人不许帮忙。” 魔宫前庭有月初花海数里,月初花开一个时辰,灭一个时辰,寻常打理这片花海的就有百人之数。 洛宁封了谢微的修为又不许其他人帮忙,明摆着是不可能做完的。 谢微没有多言,同平时负责洒扫的侍女要了用具就往前庭的月初花海去了,初花月散着莹莹的光,花海像是一片浮动的光海。 月之城难分白天黑夜,是故谢微的一身白衣就格外刺眼,洛宁就盯着那雪色的背影在月初花丛中扫弄,似也是像是要化进光海之中。 洛宁待谢微走远后才终于忍不住,仰躺在床上捂住胸口喃喃道:“果然是那一剑的后遗症太厉害了,不然为何一见她就心口痛。” 或许多被捅几次,捅着捅着就习惯了。 谢微扫到亥时动作便慢了下来,理完一朵月初花就要停下来稍微歇一会,本就颜色浅淡的唇愈发苍白。 洛宁不动声色地抚着青獠面,却有些埋怨谢微,过来求个饶就那么难么,宁愿累死自己也不肯过来找她。 谢微不肯开口,洛宁也不喊停,一直到子时的钟鸣声传来,月初花散,至明日夜时方才再开。 洛宁站起身来,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过于急切了,对,应该让谢微自己走过来,洛宁打定主意。 谢微的手有些发抖,封住修为后她的身体状态比之普通人还要羸弱许多,再从前庭走过来,分明不远的距离,还是让谢微走得颇为吃力。 走到洛宁身前,谢微的目光没有一刻从洛宁身上移开,还像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回来了一般。 洛宁近在眼前,声音疏离冰冷又好像远在天边:“真是可惜,你没有做到。”一点也不像可惜的样子。 谢微如梦初醒,抿了抿唇:“我可以明夜继续。” 和小时候一样,谢微从不知服软认错,洛宁抚上谢微雪白的脸,谢微额边碎发被汗水打湿,她将其抚至一边。 不知是不是洛宁的错觉,在洛宁触碰谢微时,谢微有一瞬间的抗拒。 这个念头让洛宁怒从心起,她没有给谢微避让的机会,一手抓住谢微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脸颊。 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谢微的眼睫眨得飞快,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分明和师姐是一样的脸,祂和师姐的气质却浑然不同,让谢微莫名有着一种背德之感。 洛宁的目光如是无形的锁链,让谢微动弹不能,自她心底生起的畏惧却没有显露半分,只克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念头,任由洛宁作为。 谢微手僵疼得厉害,抬都不怎么抬得起来却还回揽住了洛宁,墨发拂过谢微指尖,谢微却无力将它捉住。 洛宁从未在这一事上这样凶狠过,谢微只是承受,洛宁愈发生气,就像去扫月初花一样,明明只要她开口,只要她向她服个软。 无论是刚才月初花还是现在,甚至是那一剑—— 洛宁咬住谢微的后颈,因为带着怒气,力气也没个数,谢微皱紧眉闷哼了一声。 沉沉浮浮,分不清到底是泥沼还是云端,是陷入还是下一秒就要坠落。 谢微所有的感官都被吞噬,夜凉如水,锦被下露出的一只细白手腕上有着昭然若揭的痕迹,凉意仿佛入骨。 在谢微最后失去意识之前,眼前一片空茫,月初花的花香还残留在鼻尖一般,谢微想起它开灭一个时辰,那对比祂就像流星一样短暂的生命。 第二日谢微醒来时望见熟悉的帐顶,恍惚间回到了洛宁回来之前,想到这儿,谢微连忙像旁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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