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淡淡瞄向她,仿佛毛笔笔触在宣纸上轻轻带过的一笔,不痛不痒,无知无觉。 “你。”旧雪淡淡说。 “罪,纵亲作恶。罚,晚年家破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回来 “家破人亡。”只听旧雪淡淡地说。 谷梁平见机不妙, 不能再耽误,他要趁现在去抢一只赋语蝶回来,要趁所有人在这里的时候揭穿假旧雪的真面目! 然而他刚纵身往半空一跃, 突然一片巨大的雪花形状的法印压着他头顶, 将他按回地面。 他重重摔落在地。 旧雪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淡淡扫过他, “谷梁平, 恃强凌弱, 垄断药石, 残害无辜者百人,强夺夕庭土地, 剥削奴役, 该受冰剑斩肢、冷弦诛心之刑,二者可选其一, 你选。” 尹新雪暗想,受刑居然还有得选? 只见庭院角落里, 被乱流击伤的方路迷正在对帮他疗伤的容雨苍说: “旧雪大人深知每个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谷梁平这辈子没正眼看过人,从来都是他给别人选择,要么顺服他, 要么死在他手上。 此刻旧雪大人让他选择自己的死法, 不愧是旧雪大人呐,有什么比让这样一个自大之人选择自己的死法更为残忍的事呢……” 容雨苍正在帮方路迷包扎,闻言手顿了顿,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师尊?” 方路迷:“当年旧雪大人正是如此对的我。旧雪大人曾对我方家下了诛心的诅咒, 每一年初雪降临之际, 若我不上寒羚山认罪,便会有一位先辈葬身丘坟海, 那诅咒整整持续十四年,我怎可能不记得深刻?” 容雨苍回身看向庭院中长身玉立的白衣之人,总觉得这一刻的师尊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明明就站在那里,却仿佛感觉离她有十万八千里远。 师尊到现在都没朝她和九方这里看一眼,难道是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吗? 还有,天韵呢? 天韵没跟师尊一起回来吗?师尊怎么不来问他们天韵在哪里呢? 容雨苍看向九方,才发现九方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师尊身上,容雨苍撞了下九方的胳膊,低声说: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 九方若谷沉默地点头。 容雨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符咒,“我给天韵传个信,问问她在哪里。” …… 这边天韵刚将争渡五花大绑扔进船舱,就看到一张符咒在空气中成形。 “你在哪里?师尊来了,怎么没见你?” 天韵眸子一亮,师尊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从船头跳回岸上,双手在胸前结出一朵鲜艳的彼岸花。 彼岸花落入水中,载起乌篷船。船身被红光罩在里面,争渡无法逃身。 “它会带你回冥谷,这段时间你就在冥谷呆着,再敢出来让我见到,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争渡被缚灵术束住手脚,只能用宁死不屈的眼神告诉天韵,他一定会回来的。 等乌篷船消失在水道尽头,天韵立即往乌蓬庭院的方向掠去。 …… “我不选,我凭什么选!”谷梁平目眦尽裂,生平怒意尽在此刻。 旧雪却丝毫不为其所动,只道:“选。” “不选!今天就算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选!” “好。听你的。”旧雪道,“前者。冰剑斩肢。” “我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旧雪手里不知何时变出来的冰剑已割断谷梁平的咽喉,血从脖颈处喷溅而出! 冰雪阵里的谷梁长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容雨苍眼疾手快捂住九方若谷的眼睛,乌听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坐在地上疗伤的修士忽然吓呆了,因为下一秒,旧雪大人转向院中另一个方向。 谷梁真受了重伤跌坐在地,旧雪朝他一步步走过来,他的背后已无退路。 “我我我我……我不选……” “不用选。”旧雪冷漠看着他。 “谷梁真,凌虐幼童,致死五十人,受冷弦穿胸之刑,魂灵不得入天池。” “我没——” “啊——”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 冷弦从前胸进,后胸出,谷梁真双目眦裂,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死了,他的眼睛至死都盯着旧雪。 可旧雪却似无知无觉,任何人的死亡都无法使她心里有哪怕一丝的波动。 九方吓得缩进容雨苍怀里,容雨苍自己也吓到了,但还是紧紧把九方护着。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冷冽的师尊,哪怕是依寒羚山律执刑,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师尊……”容雨苍不知怎的,就这样轻唤了一声。 旧雪或许听见了,或许没听见,从她的神情,看不出她听没听见,总之她没有回头。 但尹新雪听见了,可此刻她的精神力值还没恢复,只能观望,她只希望天韵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出现,否则她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紧接着,旧雪在众人面前将其他谷梁家主的罪行一一审判,不管他们有没有试图反抗,结局都一样。 任何人在审判者面前都毫无还击之力。 谷梁长夫人柏月宁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 旁观的林家家主感叹道:“人到晚年最可怕的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白发人送一群黑发人……” 柏月宁知道彻底全军覆没,还将整个谷梁家都葬送了,她终于在旧雪面前跪了下来:“大人呐,我以谷梁家全部亡魂的鲜血予你诅咒,终有一日,你所审判的世间会反过来审判你,终有一日,你所守护的寒羚山将消融殆尽,你所有的弟子会联手杀了你,你这辈子,下辈子,将永远被囚禁在寒羚山!” 听到这个诅咒,尹新雪不禁感到后脊发凉,但旧雪仍然是那副淡如水的神情。 旧雪终于收了围困柏月宁的冰雪阵——虽然这冰雪阵是尹新雪发动的。 在柏月宁踉踉跄跄从她身侧走过之时,尹新雪听见旧雪面无表情地说:“寒羚山不接受诅咒。” 柏月宁闻言一顿,旧雪却看也没看她,又冒出一句:“白说。” 这实在不像旧雪会说出来的话,她是在嘲笑柏月宁吗? 有那么一两秒钟,尹新雪竟然觉得旧雪有点可爱,居然还会特意给柏月宁解释一句。 旧雪又转向庭院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冥谷恶鬼。 他们本不惧阳光,但今日的光与寻常阳光不同,这光是从天池照往凡界的,若是落在恶鬼身上,会使它们灰飞烟灭。 “旧雪大人饶命——”他们没有谷梁家那么高的傲气,该低头时且低头,苟活也是活。 尹新雪开始着急了,这群恶鬼固然罪大恶极,但当年在冥谷与天韵算旧相识,虽说天韵不一定将他们放在心上,但若是旧雪将他们全灭,只怕天韵又多了个理由恨上旧雪。 而且这群恶鬼是争渡带出来的,只是奉冥主之令行事,灰飞烟灭还是太重了些。 尹新雪没法子拦,容雨苍却松开九方冲了过去,护在那群恶鬼身前。 “师尊,不要处决他们,方才谷梁建的剑差点儿刺进我的心脏,是他们中有鬼救了我。” 乌庭竹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把扇子,颇有读书人的气质,“旧雪大人,虽在下被恶鬼咬伤,但那实在是因太混乱之过,要说这群恶鬼,其实没有恶意,只是来趟浑水罢了。” 旧雪没有理乌庭竹,视线越过乌庭竹落到了容雨苍身上。 尹新雪忽然想到,旧雪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收容雨苍为徒,骤然听见容雨苍唤她师尊,会不会奇怪? 容雨苍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只以为师尊没听清,于是道:“师尊,他们已经沦为恶鬼,还要受冥主驱使,师尊,求您不要……” “我不是你师尊。”旧雪终于皱了下眉。 容雨苍的话僵在了嗓子里。 师尊的意思是,若是她要救这帮恶鬼,从此师徒情分便终止了么? “师尊……” “我不是你师尊。” 这一生,我只有一个弟子,所以你不是我的徒弟。 容雨苍跌坐下去,真的要她在恶鬼和师尊之间选一个么? 师尊为何忽然变成这样? 只是回了趟寒羚山而已,为何会忽然变回以前不近人情的样子? 九方若谷摸着墙角过来,也跪在容雨苍旁边,“师尊……” 尹新雪知道旧雪留九方在山上是为了给天韵储备食材,并没有真的收过九方若谷为徒。 旧雪虽然面无表情,但尹新雪却似乎能感受到旧雪很不喜欢他们唤她‘师尊’。 毕竟旧雪并非真的全无感觉。若是无知无觉,那就算不上是人,只是冰块而已。 旧雪有自己的喜好,喜欢漂着花瓣的雪水,喜欢除了白色以外的颜色,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听人说话。 不喜欢与人接触,但若是那个人拥有长生的能力,可以另说。 “走开。”旧雪冷漠地说。 九方若谷幼小的心灵忽然遭受到如雷劈般的打击,大概是习惯了尹新雪说话时温温柔柔的语调,他一时有些恍惚师尊怎么对他会用如此冷冰冰的口吻,说的竟还是‘走开’二字。 “师尊……”他腰弓了下去,将头埋在地上,这是一个虔诚的跪拜。 庭院中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以下。 此刻乌听雨捏着尹新雪临走前给她的东西,默默念起尹新雪临走前叮嘱她的事情—— “拿好这段洛藕。若是待会儿我回来的时候和走之前的我不一样,你一定要记住,只要我出手要伤害任何你觉得不该被伤害的人,就用洛藕将“听雨令”砸碎。” 乌听雨不明白:“什么算不该被伤害的人?” 尹新雪:“天韵,容雨苍,九方,也包括你。” “必须要用洛藕砸吗?” “是的,必须。” “可是您为何会变得不一样?” 乌听雨如是问道。 当时她不明白尹新雪的意思,可是到了这一刻,她亲眼看到旧雪在她面前处决了整个谷梁家,还对容雨苍和九方的态度前后天差地别,尽管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她知道她要准备动手了。 她把听雨令从脖子上取下来攥在手里,另一只手伸在背后,紧紧攥着那一截洛藕…… …… 天韵本来早就可以返回庭院,但她刚一动身,沿岸百姓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朝她跪拜,感激她制服‘黑乌鸦’,还塞给她一堆瓜果甜酒,于是她一高兴,便留下来帮他们将被争渡打烂的东西修好了。 凡人酿的甜酒与乌蓬家的不太相同,天韵浅啜几口,发觉酸甜爽口,于是坐下来又饮了几杯,待意识到必须要回去时,才发觉双颊已经醉得有些发烫了。 等她回来庭院上空时,就看见庭院的黑雾已然散尽,花叶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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