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不到,电梯门开,到了一楼。
方逾跟其他人一样迈步出去。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谈云舒冲好友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也跟着出去。
沈映之对此没感到意外。
“方逾。”谈云舒在方逾的身后开口,喊了她一声。
方逾的脚步一顿,转过身:“谈总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
“不回我的消息,没有任何问题。”谈云舒说这句话只觉得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嗯,我知道。”
有人从她们的身旁有说有笑地路过,她们之间像是一点儿流速都没有,凝滞不前。
谈云舒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方逾已经先她一步地道:“如果谈总还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
“不,还有别的事。”谈云舒立马道,“我想跟你谈谈之前的事情。”
方逾捏着手机的力度紧了两分。
她盯着谈云舒的眼,几秒后,脑袋轻点,应了声:“行。”
谈云舒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边站着,两人那五厘米的身高差没有变化,一起往商场外走着,没人在这样亮堂的环境下开口讲话,广场外的光线正好。
路灯昏黄,行人在灯下穿梭。
街道上的车流不息,不远处的喷泉有人在欢呼,霓虹闪烁间,处处可见的是京城的繁华。
她们的步子慢了下来。
晚风轻轻拂过,方逾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捋了下,又走了一段路,待夜色比之前更浓稠,她说:“谈云舒,再这样走下去,我都快走到家了。”她说着停顿了半秒,“如果你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的话,那我想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地铁很近,我可以直接回去。”
“薛奕的消息,我不小心看见了。”谈云舒的声音响起,措辞谨慎。
的确是她不小心看见的。
方逾的脚步停下,她转头看着谈云舒,有些迷惑地问:“所以?”
“那天晚上我也撞见了她,没想到你们成为了朋友。”谈云舒淡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方逾闻言,把脑袋偏了偏,望向别的方向,她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生气居多还是无语的占比更高,直让她把指节都攥紧了。
过了会儿,方逾再度看向她,努力沉着地道:“谈云舒,因为你救了我外公,我想我最近的态度还不错。”她往前站了些,也更逼近谈云舒,视线牢牢地锁在谈云舒露在外面的眼睛上,一双嘴唇翕动着,“但是一件事归一码事,我欠你的,我给了你期限,那你呢?你现在在这里装傻充愣的意思是什么?而我们之间的‘之前’到底指的是什么,我相信你比我还要清楚明白。”
她说着,抬手摘下谈云舒的口罩,目光定在谈云舒的嘴唇上,问:“但那三个字就那么难从你谈大小姐的嘴里讲出来吗?”
第56章
灯影绰绰, 树叶被习习的风摇出沙沙的响动,却又像是它们在小声八卦着眼前这双人而发出的声音。
但它们又能八卦出什么呢?它们的记忆又穿不回六年前。
但方逾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六年前,那三年里有好多个这样的夜晚, 她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过, 可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氛围紧张且暗潮涌动, 像是乌云黑压压一片。
不,方逾细心想了下, 有一次跟现在这样差不多。
那次是因为谈云舒跟别人十指相扣而闹了很大的矛盾,在柳城大学地铁口附近, 她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可那次让谈云舒钻了她言辞里的漏洞来哄她,所以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就此断掉,不仅没断掉, 她还更加坚定地以为谈云舒在意自己, 喜欢自己, 最后收获那封漂亮到让她视野模糊的请柬。
于是在京城的这么些日日夜夜里,方逾不止一次地去思考过,如果她当时再坚定一点, 不要因为谈云舒的可怜扮相就心软, 那么后来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
痛到她以为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应该释怀得足够了,她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做这样的暗示,当她面对谈云舒的时候,也冷淡到她觉得这是自己该有的态度。
但到头来,终究只是“应该”。
她还是会因为谈云舒的出现, 让本该平静的海面翻起不该有的浪花。
在助理岗磨砺了整整六年, 她的情绪稳定得就连面对加班也不会有一点心理的波动, 同事们还因此而羡慕她,可谈云舒却轻而易举地就让它翻涌,犹如架在灶台上的一锅水,逐渐由冷转热,直到沸腾。
可沸腾的缘由是什么呢?是她还喜欢谈云舒吗?
不是的。
是这段感情让她无法做到彻底地往前看,她仿佛被困在了2018年6月9号那一天,被石头压着沉入海底,以至于她这六年来再也不能为其他人心动。
京城这么大,她的社交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趣,也不是没有过可爱的漂亮的女生来追她。
可是面对她们期待的眼神,她能做的只有或直接或委婉的拒绝,连一点儿机会都给不了,她无法做到自己在不喜欢对方的同时跟对方在一起。
她的心脏像是只能为了身体机能而跳动。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想要破局似乎也不是没有办法,方逾觉得,只需要“对不起”三个字就可以让她彻底跟那段感情告别。
这是谈云舒欠她的。
刚重逢时的谈云舒盛气凌然,高高在上,跟六年前没有什么不同,方逾并不想跟这样的谈云舒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最近的谈云舒不是这样的,最近的谈云舒整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柔和了不少,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谈云舒是想明白了。
所以谈云舒提出要谈“之前”的事情,她没有拒绝。
结果谈云舒就像是六年前钻她的那句“不想继续”的漏洞那样,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的确,只要不是现在,怎么也都算之前。
但她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她要将这一切都挑明,把她们的“之前”拿到台面上来讲。
“还是说……”方逾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讽刺意味,她微抬着头,声音拖长了些,“你谈大小姐觉得并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样吗?”
谈云舒的口罩被方逾捏在指尖,她的整张脸都露在外面。
三天过去,这张脸的过敏情况好了许多,只有淡淡的一层浅红色还没彻底褪去,只是她嘴巴那块的皮肤白皙细腻,所以整张脸看上去还是有明显的分界线似的。
她听着方逾一口一个“谈大小姐”,看着在自己跟前目光冷漠的方逾,气息缓缓地被稀释了似的,让她呼吸困难。
她们之间的“三个字”只会是由她开口的“对不起”。
“我没有这样想。”谈云舒的双唇张合,否认了。
“那你怎么想?嗯?”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谈云舒可以看见方逾分明的睫毛、细腻的毛孔,也近到她可以在方逾的眼睛里找寻到自己的倒影,模糊的,不像从前那样清晰的倒影。
晚风没有为她们停下脚步,两人的发尾被风撩起又齐齐放下。
行人路过,但因为地方比较隐蔽,也没人将视线投到她们身上,没有人知道在这里站着的两个人正在牵扯着遥不可及的从前。
“方逾。”谈云舒的喉间苦涩,“那封请柬不是我想递的。”
“有什么区别吗?你有你的苦衷,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逾的眉头一挑,继续反问:“没有那封请柬的话,你难道会跟我在一起?”
“不,不会,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你的消遣,你想找我就找我,想不理我就不理我,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谈云舒,你当初跟我在不在一起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你让我曾经的期待落空也没有那么重要,关于你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六年足以让我抹掉所有的一切。”
“如果真的能抹掉,那你为什么将期限定在6月9号?”
“我想让你记住你还欠我一个道歉,谈云舒。”方逾攥紧了手里的这支口罩,她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你自己最清楚,如果真的不想跟我继续做陌生人,这一道程序是不能跳过的。”
“方逾。”谈云舒看着她这样,犹豫地抬起手来,试图去抚她的脸。
方逾偏过头躲开,并往后退了一些,眸光警惕地看着她。
谈云舒的掌心落了空。
“抱歉。”谈云舒垂下手,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鼻音。
“你是在为刚刚的事情道歉还是为以前?”
“刚刚。”
谈云舒望向她,缓缓地道:“以前的事情,我光是道歉还不够的,我……”
“够了,谈云舒,不要再冠冕堂皇地讲下去了。”方逾打断她,呼出一口气,她知道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真是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方逾说完把口罩塞还给她,随后转过身,抬腿往路边走。
她已经没有了挤地铁的心情,打车可以让她更快地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
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谈云舒的声音:“方逾,我怕我说了‘对不起’之后,我跟你之间就彻底地两清了。”
“我不想跟你两清。”
谈云舒又追上来,站到方逾的面前,晶莹的泪水一颗颗地往下砸,她的眼睫湿润,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她难以控制地失态了。
她的鼻音非常浓郁:“可是……真的对不起。”
她再怎么想要欺骗自己,她曾经玩弄方逾的感情也是真的。
什么各取所需是她欺骗自己的借口,她跟方逾之间,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就像是一块跷跷板,她永远处在高处,而方逾贴于地面。
直到六年后的现在,跷跷板才终于平衡。
刚刚看着方逾清绝的身影,谈云舒只感受到了钻心刺骨的痛。
明明五月中旬的天气刚好,她却觉得四周都飘起了雪,这雪又像熔浆,一碰到就会让她浑身发疼,直至让她成为一具空壳。
方逾没有再往前走,她抬眸看着眼前的谈云舒。
谈云舒的这副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她视角里的谈云舒向来都高傲且优雅,像童话故事里最尊贵的白天鹅,面对任何事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可现在的谈云舒泪眼朦胧,本来就过敏还没好全的一张脸又因为眼泪而更红了。
而方逾也终于听见了这句迟到六年的道歉,她身体的力气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抽光。
她往后踉跄了下,待稳住身形了,才勉力扯起唇,说:“谈云舒,如果你当初在一开始就告诉我只是玩玩而已,我想我也未必玩不起。”
“是我玩不起,方逾。”
“我怕你会逃走,我不想你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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