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逾看着花瓣,睫毛颤着。
花园这边的欢声笑语不断,她像是被隔了开来,显得分外孤单。
过了会儿,她再抬眼,谈云舒依旧被人围着,而她也才观察到谈云舒的不远处还站了个体态恭谨的大叔,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他就站在距离谈云舒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台相机,笑得很和善,给谈云舒拍着照片。
谈云舒难道还请了摄影师来拍“毕业写真”?
方逾不这么认为,因为谈云舒在学校里就是一个低调的人,但架不住君灵酒店的名头响亮外加谈云舒本身就惹人注意,才显得高调而已,而且之前还总有自媒体博主来学校里问路过的学生学校里谁是校花之类的问题,大家的答案一致,都说的是播音主持的谈云舒,才让谈云舒的名气越来越大。
大到她们此刻明明只隔了十米左右,中间却像是有着不见底的深渊。
她看着谈云舒笑得温柔,跟谁都和颜悦色的模样。
方逾又缓慢地收回视线,目光随意地落在别处,等待着跟谈云舒合影的人少一点,她再过去。
这个想法刚起,方逾就听见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好听的女声:“方逾。”
方逾再度抬头,看见谈云舒站在自己的跟前,还有那位大叔也跟了过来,就在她们这边站着,手里的相机举着。
她眼里的光亮又迅速地回了过来,她蹭地一下起身,惊喜地问:“你拍完了吗?”又怕自己给谈云舒带来负担,“我不着急的……”
“方逾。”谈云舒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看了就会让人心生好感。
方逾:“嗯。”
谈云舒从大叔手里接过一张贺卡模样的东西,方逾下意识就觉得谈云舒好正式,她都没来得及准备表白的情书。
不能否认的是,这让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兴奋加速到最高点。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许多人都在看着她们。
大概是因为谈云舒今天还没有对外送过什么东西,大家都感到很好奇。
谈云舒含笑地把东西往前递,嘴唇翕动:“校友一场,三个月后有我的订婚宴,我可以邀请你来吗?”
昌叔在这一刻按了快门,“咔嚓”的一声,将她们唯一的一张双人合照定了格。
也将方逾永久地定在了此刻。
她看着“订婚请柬”四个字,心跳骤停。
方逾突然想起了在游乐园做过的兼职,当时是给游客检票的任务,稍微闲一点的时候,她就会听过山车那边的尖叫声,以此为乐,但实际上她自己没胆量去尝试坐过山车。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遇到了过山车事故。
被倒吊在至高处,气息越来越弱,而救援却迟迟不来。
或者,救援根本就不会来。
她望着谈云舒的脸,脑子里混乱不堪,但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清晰明了——
她好讨厌下雨天。
好讨厌那天为她倾斜的那把雨伞。
第20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 阳光虽明媚,却不算毒辣,起码大家拍照的时候不需要眯着眼睛, 看上去可以很自然, 天气更多的是像《兰亭集序》里写的那样,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但方逾站在花园这块,却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 它们迅速渗到了她的血液里,在她的身体里流窜。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接过谈云舒递来的请柬的了, 只觉得大脑宕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往日灵活的指节在这一刻僵硬到像是被冻了很久,而在翻开请柬看见那副画和“一眼就定情”五个字的时候,她连呼吸的力气都像是被剥夺、抽离。
她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定了下来。
原来谈云舒口里说的毕业以后就会有新的进展是指跟别人订婚这件事, 并不是跟她在一起;原来谈云舒在前阵子回答“有”这个字的时候, 看她的那一眼是个意外, 谈云舒心里想着的是这个叫卢季州的未婚夫;原来她们上次分别时说的“下次见”,是在这样的场面。
“可以吗?方逾。”谈云舒又问了一遍,声音轻柔, 笑意依旧。
方逾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她的睫毛扇了两下,才又看向神情温和眼神带着期待的谈云舒,最后艰涩地给了自己的回答:“可以。”
谈云舒嘴角的弧度犹在,脑袋轻点:“那谢谢你来。”
她不再多说什么,又喊过昌叔给她和别的朋友拍着照, 说多留些毕业纪念。
距离就这样逐渐跟方逾拉远, 越来越远, 直到越过花园这块儿,再次消失在方逾的视野里,像是一只翩然飞走的蝴蝶。
等谈云舒走了,周围的人才互相对了个奇怪的眼神,都很困惑。
谈云舒看上去跟这位戴眼镜的女同学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为什么会送订婚请柬给对方啊?
只是困惑归困惑,也没人去问谈云舒,谈大小姐的行事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大家也不是一个阶级的,谈云舒没什么架子跟他们拍毕业合照而已。
更何况,难道谈云舒不送给方逾就会送给他们了吗?也不会啊。
不过!谈云舒居然要订婚了!
大家嘻嘻哈哈之余又掏出手机点开学校的论坛,发了关于这件事的消息,许多人这几年的等待和迷惑也终于等来了结果。
合着拒绝那么多人说自己不谈恋爱是因为有婚约在身啊?
重点偏移之下,没人再去在意方逾。
陌生人而已。
方逾站在原地,她微垂着头,紧紧地捏着请柬,指尖都有些泛白,视线还落在这张请柬上面,上面还有婚宴的日期、地址。
过去跟谈云舒相处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重复播放。
比赛时一个作为选手一个作为主持人的初遇,她被雨淋时对方撑着伞朝着她走来的再遇,暖色的灯光泅着她们交缠的身影,停在树下的轿车里的气息迷乱的亲吻……
是幻听吗?她不止一次听过的那句“你是我的”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再抬头,什么也没有。
四面八方的嘈杂动静如海水一样将她淹没,鱼死了还会在水面翻起肚皮,可她好像被永远地沉在海底,直至腐烂、分解、消亡。
你是我的……什么呢?
方逾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并没有去问过。
她想,既然她们都已经做过这样亲密的事情了,谈云舒还会因为她被表白而吃醋,那么这句话后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不重要。
在2018年6月9号这一天,她知道答案了。
她只不过是谈云舒无聊时的消遣、闲暇时的玩物、心疼时会喂的流浪动物。
方逾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眼眶干涩,睁眼都疼。
但好奇怪,她虽然浑身难受,可没有想要流泪的感觉,为什么呢?是因为上一次那张照片的事情,谈云舒在她这里的眼泪额度已经没有剩余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非常好,起码她不至于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脸。
方逾木然地把请柬放到了自己的包里,准备离开花园这一块,这里的馨香刺激着她的嗅觉,只是又看了眼盛开的月季时,她禁不住地想,早知道的话,她还是学一下偶像剧里面的那些剧情了,起码在最后一枚花瓣的答案是“她不爱我”时,她会怀疑一下,这样的话她也会有所缓冲。
否则也不至于让她现在浑身发冷,冷到她觉得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再是学校的花园,而是北极。
她抬起似有千斤沉的腿,迈开步子的时候比上次还要困难。
眼睛真的好疼,疼到她不停地眨眼,才觉得舒服一些。
就在她出了花园的时候,山哥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打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奶茶店,他还等着再请她和李兰喝毕业奶茶,以及拍合照呢,李兰现在已经要准备过去了。
“我现在就来,山哥。”方逾的声音发哑,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愣。
山哥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了?有不舒服的吗?小方。”
“我没事。”
方逾深深地吸了口气:“山哥,不好意思,我过一会儿才能来。”
话音落下,她迅速挂断了电话,在路边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气,泪意在这一刻汹涌起来,她极力忍着,没有让它们夺眶而出。
强烈的痛感遍布她的全身,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均匀起来。
有路过的陌生女生看见她这副模样,靠过来关心地问:“同学你……没事吧?”
方逾没有转过头,好不容易忍着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颗颗地往下坠,先是重重地砸在镜片上,再往下流成一条线。
她哭得极其压抑,声音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而这一次已经不用担心风会悄悄把哭声告诉谈云舒了,因为谈云舒并不在意她。
她在谈云舒那里,什么也不是。
好心的女生慌乱地找着包里的纸巾,塞到了她的手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是分手了吗?啊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个,但没关系没关系,会遇见更好的,没事啊,没事……”
这一切都悉数收尽了不远处的谈云舒的眼底,两秒后,她淡淡地转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再朝着方逾那边看过去。
昌叔还在一边拿着相机,恭敬地问:“小姐,还要再拍吗?”
“不用了。”谈云舒往背对着方逾的方向走去,脸上的笑意隐去,“回去吧,昌叔。”
-
下午三点,方逾才进了星湖35号院的小区大门。
那三位安慰她的女生凑巧要去小吃街那边,她为了表达感谢,只能笨拙请她们三位喝奶茶,末尾她们还跟她加了微信,说有机会再见。
或许有机会的吧,但她跟谈云舒,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她答应去订婚请柬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一码事了,她不会再去见谈云舒一面。
只不过她的身体疲惫,眼睛也肿,脸上的妆早就花了,还是在学校里卸了妆才回来的,但她的眼睛还有许多的血丝,戴上眼镜也不会遮挡太多,好在妈妈还在谈家,否则她都不会哭得那么放肆。
是的,妈妈还在谈家工作,她们家还需要这一份工作,所以她不会当众拒绝谈云舒发出的邀请。
她跟谈云舒之间,向来都是单方面的压制,她别无他选,她所追求的平等对谈云舒而言不过是小孩过家家一般,
她住着20多平的出租屋,用着很便宜的宝宝霜,拿着一个月要加班才有三千左右的实习工资,而谈云舒轻而易举就可以买下88支口红,谈云舒手腕上戴着的那支手镯就有六七位数。
她们之间天差地别。
上了三楼,方逾照旧撕下墙面上有人贴的让女孩卖卵、卖淫的广告,才又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但她刚把钥匙拿到手里,两扇门都被依次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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