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也不清楚绪以灼家中的情况,闻言笑道,1500米每年都有很多班级没有人报,或者报了没跑,你爸爸妈妈要是看到你坚持跑下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绪以灼知道班主任一片好心,也不想打消她的兴致,就支支吾吾糊弄了过去。 那天放学后,绪以灼打电话叫家里司机晚点再来接她,自己则去了操场练习。她慢跑了几圈,心里头一直想着事,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 绪以灼给同样在操场练习的同学让开跑道,慢吞吞走到单栏前,试了试没费多少力气就翻了上去。 她稳稳坐在单杆上,眼前是一个个跑过的人影,她的目光却落在空处。 从办公室离开之后,班主任对她说的那些话却没能就此抛到脑后。她不禁去想父母会来参加校运会吗?他们看到她的比赛,真的会像班主任说的那样为她骄傲吗? 绪以灼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袋里晃出去。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被落日染红的云彩,有人看见绚烂的晚霞会心生震撼,觉得天地辽阔,也有人会觉得孤独,茫茫天地间好像只有自己一人。 绪以灼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中二又别扭,长大后想起来会羞耻得恨不得当场失忆的想法。 爸妈是真爱,她只是意外。 “骄傲”这种词汇,看上去就是应该出现在小学生作文里的。 就算缺少了来自亲人的关心和陪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对她来说又不是必需品,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是时候接受注定的孤独的命运。 有的人他们的人生道路有人陪伴,但对她来说这是一条独自跋涉的坎途。 绪以灼仰望云霞,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是个哲学家。 有什么好告诉他们校运会的事情的,反正他们也不会来,说了也是白说。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绪以灼意犹未尽地从“哲学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司机,立刻又挂上了一副不高兴的神情。 不知不觉又到了回家的时间。 绪以灼从休息室取回她的背包,单肩背上不情不愿地往校门口走。司机大叔看出她今天的兴致尤其不高,一路上说了好几个笑话,绪以灼依旧闷闷不乐的,等回到家见到在餐桌边等她用餐的爸妈后,气压又低了一些。 绪以灼大脑空空,机械般地夹菜吃饭,没一会儿碗里就空了。 妈妈抬起头好像是要说什么,绪以灼没等她说话,就抛下一句“下周校运会我有比赛,家长可以来观看”。她像是在害怕听到意料之中拒绝的话,说完后一撂筷子就快步跑出了餐厅,似乎听到了妈妈在叫她的名字,但是绪以灼当时只想着快点上楼,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路跑回她在楼上的卧室,绪以灼反锁了门就往床上一扑,整个人都深深埋进了被子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 明明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他们肯定不会来的,结果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绪以灼嫌弃自己的意志真是不坚定。 她努力让自己忘了这件事,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去多想爸妈得知她要参加校运会后的反应。她的自我洗脑颇为成功,甚至在得知自己要比赛的那天十分恍惚地想,怎么突然就到这一天了。 绪以灼之前从未参加过校运会,她报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1500,要上场时绪以灼心中不禁忐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广播通报了下场比赛的运动员姓名,绪以灼听完后脸色一变,拉着体育委员问本来分成两组比赛的1500怎么变成一组了。 体育委员一脸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表情,淡定道弃权的人太多啦,一组的人都是勉勉强强凑起来的。 她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绪以灼一番,目光简直像是在打量案板上的一块肉。 那段时间绪以灼在长身体,身高拔得过快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体型跟不太上,绪以灼看着尤其瘦。体育委员意味深长地劝她,要不你也弃权吧,1500少一个人参赛也没什么的,我们就不要给校医院增加压力了。 绪以灼有点不服气,但心里确实在发忖。她长跑的成绩其实不算很好,跑800用时在全班女生里也就勉强排进前五,在练习了几次后,绪以灼更是有些担心能不能完整跑下来。 绪以灼之前不知道原来还有弃权这个选项,在知道有这么多人弃权后,她忍不住也动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她听到似乎有人在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体育委员也听见了,碰了碰她的胳膊,说那边好像有人在找你诶。 绪以灼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双盈满笑意的温柔眼眸。妈妈注意到她的目光高兴地从看台上站了起来,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硬拽起爸爸,指挥着他挥舞加油棒。 绪以灼印象里的他们,或坐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或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之上起舞,或携手慢步在不知哪个国家的古老街头,从未想过他们也会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再普通不过的父母,在烈日底下,在挤满了人的看台之上,有些傻乎乎地为她挥舞加油棒。 体育委员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有点丢脸。 绪以灼捂住了脸。 不要再那么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啦! 弃权的念头烟消云散,绪以灼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了,她摆好起跑的姿势等待发令枪响的那一刻,心中从没有那么紧张过,也从没有那么平静过,为的却是同一件事。 绪以灼没能跑完全程。 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绪以灼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没爬起来。体育委员就架着她往担架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我就说了不要给校医院增加负担啦。 绪以灼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烧起来,不想跟她说话。 又走出去一段路,体育委员突然问道,会不会很遗憾,就差那么一点就跑完了。 绪以灼微微偏过头,清楚地看见妈妈和爸爸艰难挤开人群走下看台,目光总是担忧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里没有任何遗憾。 绪以灼笑起来,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数年以后的绪以灼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心情,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个小小弧度,但是在她想到了什么后,那个弧度一下子就被拉平了。 “原来杀招在这里啊。”绪以灼喃喃道。 凡世平静的生活留不住她,西大陆的危险吓不退她,可是和家人之间那些无法割舍的回忆与感情,却让她无法不驻足。 绪以灼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 她忽地道:“我那个时候真的挺幼稚的。” 一味地埋怨父母不关心她不在意她,却从来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向他们倾诉。自顾自地以为他们一定会怎么做一定不会怎么做,于是把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委屈都埋在心里,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就像这个幻境里头表弟说的,你要是答应过来的话,大姨和姨父肯定也会过来的。 只要她开口,他们一定会来的。 这份羁绊让她永远不会真正觉得孤独,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是孤身一人。 尘世于她最深的眷恋,就在此处。 绪以灼随手将手机仍在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像是在对这个幻境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看到了这些,我更不会留在东大陆。” 绪以灼穿越进游戏以来,不是没想过回去,她也是在确实寻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后才生起了就在这里好好过一辈子的念头。 如果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话。 “只有去了西大陆,我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绪以灼说道。 东大陆是凡人的世界,她在那个被天道限制的世界里,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离开的道路。 西大陆或许存在她离开这里的一线希望,或许能找到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绪以灼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房间的门她一直以来就没有关闭过,门外就是清平镇的青石小路。 踏上石板路后,绪以灼反手合上了院门。 来自相反方向的指引越来越强烈,绪以灼步履匆匆地往那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最后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前停下。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面前,轻柔地扶住了她。 “慢一些,不用着急。”君虞温柔的声音让绪以灼鼻头忽地一酸。 她张了张口,说出了一句似是无关紧要的话:“对不起,你的灯被我弄掉了。” “没关系。”君虞轻轻摇了摇头,“你找到要去的地方了吗?” 绪以灼点点头,借着君虞的搀扶站稳了身子,目光看向她的身后。 君虞问:“还需要灯吗?” “不用了,”绪以灼摇摇头,“我不会走错的。” 35章
第35章 月辉变得微弱,眼前的道路逐渐被黑暗吞噬。 走出去的路,似乎远比来时漫长,绪以灼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但她不曾慢下脚步。某一时刻,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行走在黑暗中。青石板路两侧熟悉的建筑已经消失不见,抬头看亦是毫无色彩的混沌一片,清平镇模样的幻境,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点一点消失了。 除了离开幻境这一坚定的念头,绪以灼不禁思考君虞在这离断江幻境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想了很久,想到君虞于她而言或许是这个世界与现实唯一的联系,初至此地,她在此处没有任何熟悉的人,除了君虞。 或许,这就是她在最后一个幻境中看到君虞的原因。 走到后来,绪以灼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腿还在机械地迈步。大脑浑浑噩噩,她处于一种极端疲惫到下一刻就会昏睡过去的状态。 眼前的黑暗变得粘稠,绪以灼一直在向前走,但有一种阻力让她觉得自己走了半天也没有迈出去几步。 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要把她推回去。 绪以灼咬紧牙关,强行向前迈了一大步,耳边仿佛响起了什么东西破裂的轻响,绪以灼思绪忽地变得清明。 她睁开了眼睛。 * 绪以灼是在冷冰冰的甲板上醒来的。 就好像有些人会在醒来的一瞬间忘记梦境的内容,绪以灼刚醒过来那会儿大脑空空如也。坐起来吹了好一会儿的江风,才渐渐回忆起幻境的内容。 紧接着她久注意到了蹲在一边打哈欠的禹先生,一时间又没反应过来。 禹先生一脸困得倒地就能睡的表情,没精打采地说道:“我瞧着你进了幻境也挺安静,不哭也不闹的,就把你先搁甲板上了。” 听他的语气还有点惊奇,绪以灼疑惑道:“其他人难道反应都很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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