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学,走在梧桐大道上,闵淇淇又模仿学生会的人,问了唐景汐许多问题。 唐景汐从一开始的心虚到自信心爆棚,真心实意地说:“淇淇你太厉害了,我觉得你才应该进学生会,你好会想哦。” “也不看看我闵淇淇是谁?” 闵淇淇得意地咧嘴:“我才不进学生会呢,我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听两集电视剧写几道题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有错,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进学生会的。 大有学生全部精力投入学业,不考虑进学生会。 但是安江一中的学生会比较特殊。 因为高中里的尖子生,要全力冲刺名校和各种事关保送的竞赛,所以学生会绝大部分的干部乃至主席都是初中生。 而这一部分干部,也是班主任会从自己班级中挑选出来的,认为成绩不错学有余力的学生。 唐景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但一想到宋青岚那个装逼怪的高冷样,就深感自己有义务进去,锉一锉装逼怪的锐气。 “先进去了再说吧。” 连续几天,她晚上放学回家,都在自己房中的穿衣镜中,背诵写好的自我介绍,练习面试时的微笑。 不能露齿,不能完全抿着唇看着太假,要把握好那个礼貌的微笑的度。 ——笑得脸都要僵掉了。 唐景汐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掌揉揉脸颊,心想: 之前宋青岚也是这样去面试的吗? 然后颇为心酸地想,估计不是的吧。 她是自主招生的第一名,又是上过省台新闻的乒乓球天才少女。 而自己只是平凡的籍籍无名的唐景汐。 去面试的那天,唐景汐一路都在想如果宋青岚在,她会提什么问题。 淇淇模仿面试的人出了那么多问题,可如果是宋青岚,她的问题也许不会被淇淇猜中的。 连她和宋青岚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都还是不明白宋青岚。 “唐景汐。” 叫到她的名字,唐景汐从多媒体阶梯教室的前门进去。 第一排坐了七八个陌生的少男少女,身穿校服,坐姿端正。 没有宋青岚。 唐景汐顿时松了口气,又隐隐的有些失落。 这失落从何而来,她也不清楚。 “请问你为什么想加入学生会?” 面试比想象中更为顺利。 闵淇淇真是天生的面试官,猜中了绝大部分问题,唐景汐对答如流。 走出阶梯教室的一刹那,唐景汐嘴角上扬,心中小人早已疯狂跳舞。 我真棒! 第一步成功啦! - 进入学生会文体部的头半个月,唐景汐就忙得团团转,每年一度的学校一二九文艺汇演马上就到。 文体部的活多到爆|炸。 而唐景汐一边要忙学习,一边忙文体部安排的事,还要抽空准备一二九的独舞。 以前她都是跳群舞,这次是第一次尝试独舞,压力自然不同以往。 三件事同步进行,如同身上压了三座山,才过了半个月,唐景汐都想退出学生会了。 但一想到这样会被宋青岚暗地嘲笑,她咬牙坚持着。 精神在坚持,可每天回去的车上都疲惫地瘫倒在后座舒适的皮质座椅上。 莫名其妙的,她望着轿车中央的天窗,隔着小小一扇天窗望向逐渐暗沉的天幕。 她想起宋青岚的小时候。 哪怕是寻常上课的日子,宋青岚经常一周一周地请假,去外地打各种各样的乒乓球比赛。 那时候唐景汐只觉得,宋青岚离开,她少了一个天天在身边的玩伴。 打完比赛回来的宋青岚要补上落下的学习进度; 还要准备华罗庚数学竞赛; 还要在少年宫打球; 还要在学校当大队长,处理杂七杂八的事…… OMG,她怎么忙得过来的啊??? 莫非她的一天有48小时,不,72小时吗??? 还有,她都不会累的吗???超人吗??? 这堪称是唐景汐的灵魂三问了。 她累到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剩一片灵魂在空中飘浮。 回去还要看书做题,她可不想刚得意洋洋地挤进三考室,下次月考就被打回四考室甚至五考室! 天啊—— 人生好苦啊—— 唐景汐捂住脸,在心中哀嚎。 - 一二九文艺汇演当天。 唐景汐身穿舞裙,坐在后台,等待她的第一次独舞。 长裙是仙气飘飘的白底,有浓墨晕染开的一片渐变色,像一只漂亮的仙境白鹤。 而这也是她的独舞名字:《仙鹤上天河》 她深呼吸,看向后台的镜子中的自己。 妆容清傲孤绝,眼影色沉却妖,眉心点上小颗红痣,深邃的轮廓平添魅惑。 微卷的头发拉直了,柔顺地披在身后。 平时只觉得肉嘟嘟的嫩唇,上了正红微微偏深的口红,仙鹤瞬间有了妖冶之感。 “……请让我们欣赏来自初二七班准备的节目,《仙鹤上天河》!有请初二七班的唐景汐同学!” 唐景汐提起裙摆,款款上台。 幕布已拉上,她摆好起舞的造型,幕布再缓缓拉开。 先是一声悠长的笛音,再一声闷闷的锤鼓之音,她轻盈起跳,转身。 上台之前她很紧张,上台之后却宛如她真是那只想要上天河的仙鹤。 舞姿轻灵流畅,无比投入。 音乐是她喜欢的,带着古朴的韵律和节奏。 一曲舞毕,她背对观众席,双臂平展,一横一竖,高高踮起脚尖,似乎下一秒就会飞上天河去。 掌声在台下热烈响起。 唐景汐咬住唇,才没让眼泪滑落,这一段时间的非人辛劳,似乎都在掌声中得到了所有的抚慰。 幕布再度缓缓合上。 她偷偷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抬起脸,绽开灿烂甜蜜的笑容下了舞台。 她甜甜地笑,还是同样的妆容,却亲近可爱得多,不再是舞蹈中那只不被理解想要上天河的孤独仙鹤。 “汐汐,你跳得太棒啦!” “真的好好看!!!一定会给你们班得奖的!” 拥上几个舞蹈队的同学,过来恭喜她。 唐景汐笑得开心:“谢谢,谢谢啊,你们也要加油啊,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汐汐,有人找你!”过来一个女生,笑得格外的甜:“在后台门外哦~” “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外面很冷,唐景汐穿着舞裙,套上长款白色羽绒服,推开后台的门。 夜幕深沉,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后台门口,听见动静,回头。 他很高。 唐景汐仰起脸:“你好,是找我吗?” 他里面是干净清爽的校服,外面同样套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男生抿起唇,伸手从羽绒服的衣兜中取出一封牛皮信封。 唐景汐眼睛倏地睁大了,似乎明白了意思。 过去她只收过被人转交的、偷偷塞至课桌里的情书,却从没被人当面送过。 她一下红了脸,透过层层粉底的脸蛋,红得透透的。 奔来后台的宋青岚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冬夜里,混着寒冷湿气的风,吹上脸颊。 似乎能穿透肌肤,吹得骨头都在痛。 后台门口的白炽灯下,少年身形颀长,面容俊秀,温和地笑着,嘴唇在动,说了什么宋青岚听不清,也无法从唇形判断内容。 唐景汐手里捏着牛皮信封,脸红红的,眼神慌乱受惊,但其中还有一丝隐约的欢喜。 周围陷入一片黑白,只剩画面中的少男少女是鲜活的有颜色的。 宋青岚似被抽去了支撑的脚骨,轻轻趔趄,又强行站稳。 她终于明白—— 她做不到。 做不到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与他人成双成对,至此与她的人生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冬夜寒风中的少男少女,看起来很相配。 何况,不是他,以后也会是别人。 宋青岚站在那儿看了许久,直至男生离开,唐景汐回到后台。 这一晚,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学校,如何坐上公交,又是如何回到家中。 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到家属院房子的卧室中,面前摊开一本数学习题册,手中握着一支笔。 她失魂落魄地形同自虐地回想,在后台撞见的一幕。 仅仅是唐景汐与别人站在一起,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害羞地笑了笑,她就心如刀割。 如果按照当初所想,放手让她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与人相恋结婚生子…… 宋青岚怔怔的,看向习题册上的数字,和题目。 忽然有些从未有过的疲惫感。 她换了一本物理的习题册,没有丝毫好转,甚至从心脏下方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她捂着嘴,匆忙起身打开房间,冲向卫生间。 晚饭其实吃得很少,但此时也悉数被吐得干干净净。 还不够,肚子已经空了,她一阵一阵地干呕,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呕吐声。 高星鹏站在卫生间门外,被吓了一跳。 透过半掩的门,他看见宋青岚在呕吐。 他肩上还背着书包,周五了,回家住,没想撞见这一幕。 他有些慌乱,下意识想找他妈妈来处理,但走了两步,才想到她说过今晚值夜班。 宋青岚的爸爸也不在。 犹犹豫豫,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再到卫生间门口,用脚踢开门,走进去往前一递。 宋青岚抬起头,她眼睛湿润,微微发红,睫毛上挂着泪。 唇边还沾着往下滴的口水。 自从见到宋青岚来这个家里的第一面到后面的所有见面,她从来都是清冷的、漂亮的,得体得无懈可击。 高星鹏从没见她如此狼狈。 他有些不习惯,别开眼,又把水杯往前伸了伸。 “自己拿着哈。”他催促。 “谢谢。” 轻轻的一声。 宋青岚接过水杯,高星鹏就出去了。 她喝了一口漱口,又吐掉,扯来纸巾将唇边的一片狼藉擦净。 再把卫生间收拾干净,重新刷牙洗脸,再出卫生间。 高星鹏坐在沙发上看CCTV5,电视上传出解说员老神在在解说足球比赛的声音。 他听见动静,余光瞥了一眼,又回到电视上。 宋青岚的房门在电视墙边。 她慢慢走回到房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忽然转头。 高星鹏被逮个正着,倏地一下把目光偏回电视上。 “不要跟大人说。”宋青岚轻声开口,是恳求的语气:“行吗?” 高星鹏握着遥控器,皱起眉:“我是那告状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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