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辈子,看得最远的事情最好就是自己死亡之前的事情,看爱好,看专业,看工作,看养老。看的再远一些,人就会累。但我们没必要那么累,活着的时候问心无愧,死之后,就爱谁谁吧!” 虞岁不信,她凑近去看唐伏雪的眼睛,“你就没想过死了之后的名声?” “想过啊!”唐伏雪不偏不倚地看回去,坦诚道,“不过越来越觉得人的力量微小之后,就不想了。” 面前一连三个井盖,虞岁撑着唐伏雪的胳膊,轻巧地越过去,又接着问,“那你现在想的最远的是什么?” “想我们死了之后埋哪儿啊。” “...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唐伏雪说,“我觉得还可以再考虑考虑,最近几年出了很多很新奇的死法。” 唐伏雪这话听起来莫名好笑,虞岁立马眉眼弯弯的问她,“那你最喜欢哪种?” 唐伏雪思量片刻,“目前有把骨灰做成各种饰品的,也有放进礼炮里,放成烟花的。” 虞岁认真附和,“我觉得烟花更好一点。” 唐伏雪想也不想地回道,“那等我死了,就给你放一场烟花。听说蓝色烟花最不易保存,但也最好看,回头我就找人问问...” 虞岁听唐伏雪说的越来越正式,心里并不舒服地回道,“说不定我先死呢?你也用不着放给我看。” “我可比你大了十岁!”唐伏雪轻笑,好像死亡在她眼里就是个玩笑似的开口道,“到时候,你就会继承我大笔的遗产,然后当一个有钱的小老太太,不用工作,不用学习,想干什么干什么!” 虞岁这下真恼了,她松开唐伏雪的手臂,红着眼眶狠狠瞪了一眼唐伏雪,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去。 别墅区就在眼前了,只是从小区门口到家里还有一段路程,虞岁的双腿又酸又沉,今天实在是走了太多的路,可她的速度半点都没有降下来,反而被胸腔里的酸涩愤怒催得更紧了几步。 虞岁一路小跑到了门前,孙姨打开门,看着虞岁眼眶通红还吓了一跳。 她还想着是不是虞岁没考好难过,但看虞岁的神情,分明是生气更甚。 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只见虞岁跑上了楼,“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虞岁用这种方式发泄,她之前的生气也一贯是安静又沉默的,孙姨看向紧跟着进门来的唐伏雪。 “这是...” “没什么。”唐伏雪摆摆手,也跟着上了二楼。 隔着门板,唐伏雪的语气比起刚刚是明显的软化,她出声问道,“你现在想我进去和你聊一聊吗?” 虞岁愤愤的想着,聊一聊?聊什么!聊以后死了骨灰上天吗?聊她以后的守寡生活吗? 她的声音隔着被子又穿过门板,气势不减的,“不想!” 再然后,唐伏雪走了,说是让她冷静冷静,自己等会再来。 等唐伏雪下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这大约是唐伏雪洗过的最快的一个澡,她身上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和湿气,在虞岁的房间里找了一圈,然后在柜子面前停下来。 虞岁又看见了她那条米黄色睡衣下,洗白纤长的小腿。 她就停在衣柜外,而衣柜被打开的瞬间,虞岁又立马扭过头看向柜内。 “怎么在这儿躲着。”唐伏雪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伸出手,“走啦,去我房间?” 虞岁的头扭的更加彻底,唐伏雪也蹲下,“那...就在你房间,回床上?” 虞岁仍旧充耳不闻,唐伏雪见状,索性把行李箱拉了出去,自己屈身也蹲坐在里面。 柜门从里面合上,只留一点狭窄的缝漏进来光亮。 唐伏雪伸手揉了揉虞岁的发,语气中更多了几分小心,“怎么了,害怕啦?” “我不害怕!”她都经历过母亲的死亡,她有什么好怕的? 可虞岁还是撇头躲开了唐伏雪的手,那只手就顺势落在了虞岁的膝头,“这跟害不害怕是两回事,谁闲着没事会自己咒自己啊?” 唐伏雪揉了揉她沁着凉意的膝头,笑道,“这种事情迟早...好嘛,我不说了。” 虞岁瞪过来,唐伏雪很识相的收了话头,“以后都不说了,我跟你保证,好不好?” 得了唐伏雪的保证,虞岁这才“哼”了一声,可仍旧撇过了头,从侧面看,微微颤抖的下巴就格外明显。 唐伏雪轻叹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这话题对于虞岁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好像过于沉重了些,她试图转移话题,拉过虞岁的手扯了扯,“好啦,好不容易考完了,今天就别不开心了,柜子里怪憋得慌的,出去吧,嗯?” 虞岁不动,唐伏雪又勾着她的掌心,“我头发还没吹呢,你帮我吹,好不好?” 唐伏雪还是把人拐到了自己房间,虞岁板着张脸给唐伏雪吹头发,吹完之后,她忽然从后抱住了唐伏雪的肩膀。 “你不要离开我!” 虞岁的掌心微微下移,摸到了唐伏雪左边胸口处的伤疤。 那是三个圆形的,手指粗细的圆形疤痕,和后背肩胛骨的位置对应着,这三年做过几次疤痕治疗,凸起并不明显,只是颜色相对正常的皮肤比较浅,但唐伏雪又白,所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虞岁知道,这里曾经被钢筋贯穿,这里差一点就插入心脏,这里差一点... 这个差一点,让三年之后的虞岁心有余悸,心脏颤抖。 她微微低头,在唐伏雪后背处的伤疤上轻轻落下个吻。 舌尖舔.舐过旧日伤口,是一股难言的酥痒,唐伏雪指尖微微蜷缩,握住了虞岁抱在肩膀上的手臂。 虞岁换面颊紧贴着那处伤痕,她再次紧紧抱着唐伏雪,执拗地开口道,“你不许离开我,你,你保证!” 唐伏雪想笑的,她的面部肌肉甚至已经做好的笑一下的准备。 不许离开,谁能做到呢?生老病死,爱恨纠葛,谁敢保证? 可虞岁让她保证,而唐伏雪从来不做那些做不到的保证,虞岁知道的,那她这话说起来,怎么不好笑呢? 但唐伏雪笑不出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人狠狠砸了一下,连带着旧日伤口的痛痒,一并翻起了阵巨浪。 她好像终于从“人力不可及”这五个字里,感受到更多一点怨恨和无奈。 唐伏雪拍了拍虞岁的手臂,把人拉到面前,坐进自己怀里。 她试图劝说虞岁放弃这种类似“永远”的,不可能的词汇,但虞岁靠在她肩膀,先开口道,“我妈死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着眼,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虞岁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吸了口气,接着道,“我想了一晚上,人为什么要结婚,要生孩子。” “生孩子防老吗?我外婆生了我妈,结果我妈没给她怎么尽孝,还连累我外婆净给她擦屁股。” “结婚为了找个人凑合过吗?我们家邻居天天吵架,说话都是恨不能对方死掉。” “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可我又怕自己老了之后很孤独,如果能让自己不那么孤独,就只能结婚生孩子,可我看到的所有婚姻,又没有给我这种自信。我那天晚上,就感觉有两个人在自己身体里拉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死了就好了,死了这些东西就都不用纠结了!” “再后来,我外婆偏瘫,我每次看着我外婆,我都觉得人老了真的好可怕,行动不便,浑身是病,我真的很怕自己老,怕自己动不了,怕自己老了之后忍受不了那样的孤独。” “我觉得我的未来,就是一段黑暗的、让人喘不上气的沼泽,我甚至老想,等我外婆不在了,我就也死掉好了,趁着年轻,趁着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 “别胡说!”唐伏雪终于能理解虞岁之前的反应。 有些话,自己说来并不觉得怎样,但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终究是刺耳且叫人心悸的! 唐伏雪抱紧了虞岁,“你还年轻,就算没有遇到我,也会遇到另一个让你觉得生活有希望的人。我不是你的希望,你才是撑着自己度过那段时间的人,当你有了这样的能力,遇见一个给你希望的人,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你最需要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知道吗?” 虞岁并不想听她说这些,她把脸埋进唐伏雪肩窝,“我只知道,遇见了你,我才对婚姻,对孩子,对未来,甚至对衰老,有了那么点的信心甚至憧憬,我想和你一起变老,变得头发花白,变得走不动路,只有身边的那个人是你,我每次想到那样的场景才不会觉得害怕,我想,想和你埋在一起,但是,如果...如果最后,我,我一个人,我就又想自己赶快死掉。” 虞岁的声音哽的厉害,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大口呼吸,“你明白吗?是你给了我希望的,唐伏雪,你不能...不能不管我,你明白吗?否则...否则,我就是被你害死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天凉夜寒,怀里的人却炽热滚烫,连同她赤诚的心一并燃烧着,唐伏雪被烧的心中一阵阵悸动。 唐伏雪自作自受,这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如今她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她又轻又慢的长出口气,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我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争取,唔,争取走在你后面。”
第80章 番外二 虞岁最后报考了法律系, 上学之后还报名参加了辩论队,但她的第一场辩论是对着唐伏雪的,辩论主题是——是否轰轰烈烈的才叫爱情。 虞岁是正方,拿到辩题之后, 一本正经的说要拿唐伏雪练练手。 虞岁的论点算不上新奇, 逻辑也不是无懈可击, 但她最后总结,说“爱情就是会让人觉得, 那个人做的一切在你眼中都是轰轰烈烈的, 包括她的每一个拥抱、随意的一句夸奖、伞下的每一次同行...从对方辩友的解释来说,这些行为是平平无奇的,但这些事由那个人来做之后,都会显得轰轰烈烈,如果连恋爱中的双方都觉得这些平平无奇,那它们又怎么会触动爱情?成为爱情?” 彼时唐伏雪正在开车, 虞岁坐在副驾, 一眨不眨的盯着唐伏雪的反应,看她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忍不住笑道,“你这句话我可以反驳。” 虞岁把准备好的稿子放进书包, “那你驳啊!” “但这个辩题, 我想你赢。” 虞岁“切”了一声,笑得一脸得意。 唐伏雪又跟着问,“你们这场比赛什么时候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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