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和来珺正式见面后,白木青也彻底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触发条件,不是她的脸,也不是她的有关事物和信息。 既然不是她的人,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关系,或者是真相。 白木青一直抱有此种猜测,但也只是猜想,始终不敢确认,直到有一天,来珺将她叫到了咨询室,和她“深入交流”了一番。 对于白木青来说,那是跌宕起伏的一天,自回到来珺身边后,她已经皮浪成性,每天被来珺嫌弃一遍,每天一遍,防止自恋,她断然不会想到,来珺的审美会被她拉低,对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兴趣。 那一天,来珺对她深情凝视,说:“我喜欢你,考虑和我正式建立关系吗?” 接到告白后,白木青顿时瑟瑟发抖,同时又小鹿乱撞,她开心得不行,同时又诚惶诚恐,本来走的是“扮猪吃老虎”的路线,却自己先乱了阵脚。 她做梦都想和来珺在一起,重提女朋友的身份,但是在解开保险机关前,她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两人在这时确立关系,对来珺也不公平,毕竟她心怀万里城府,而来珺却一无所知。信息的不平等,最终会导致关系的不平稳,确立了也是摇摇欲坠。 一番猛烈的告白后,来珺又来了一波更猛的,对她说:“扇我吧,扇下来吧!” 白木青没有动手,她大为震惊,她大概猜到了,保险机关里埋藏的内容。 ——是施暴的片段,是高蔚来建造的假柏情,对她进行施暴操控的记忆。 虽然这些片段封闭在机关之后,但是来珺作为意识师,拥有强大的自省能力,也许是在一次次的清查之中,关隘松动,信息泄露而出,给了她被凌虐的感觉,于是她迫切地追寻,希望能确认感觉,以及给她带来感觉的那个人。 如果说开始接近时,白木青就小心翼翼,没敢提及往昔事件,那在确认机关的存在、以及埋藏的内容后,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当年的真相,不能让来珺知道。 若机关打开,暴烈的记忆喷涌而出,来珺会承受得住吗?她的意识场能抗得过去吗? 面对来珺的“施暴邀请”,白木青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问,她像是一个神伤的哲学家一样,多愁善感了片晌,来了句:“珺子,爱你的人是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惭愧,这话还用得着她说吗?她有什么资格告诉她这句话呢?当年在幻境中,柏情无所不用其极,把人折磨得不人不鬼,来珺不也还是没跑,一直守在她身边吗? “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回忆上涌,百感交集,白木青没了继续开口的力气,离开了来珺的咨询室,往旧燕巷走去。巷中人影攒动,暮光斜入,投落道道阴影,在一条不宽的小道上拉扯变更,白木青踩在上面,慢慢走过,忽然神色恍惚,回忆淋遍全身,不知身在何处。 身旁有人向她打招呼,她动了动眼眸,见竹筐里蔬菜瓜果罗列,鲜艳刺目,她回过了神来,扫了圈周遭,见这旧燕巷一切如旧。没多久,她就走到了菜摊边,思量着来珺喜欢的菜,顺带给她发了个消息: ——珺子,我在选菜,晚上想吃什么呀? 她想,就算有天大的事,以陨石撞地球的速度砸下来,也比不过把菌宝喂饱重要。 …… 白木青已经知道,单敏浩的咨询会延迟,但是没有想到,会延迟如此之久,久到被无限插队——刘驰然排到了他前面,安钰排到了他前面,易双全排到了他前面。而且久到她都从一根单纯的防震棒,晋升为了保洁员、厨师、司机、助理,外加来珺的后备女友。 准备时间过于充分,让白木青这个“考生”,都有点受之有愧。 不过这条“导火索”,虽然延迟,最终还是到来了,并且出场的方式越发猛烈——孙西举报了珞山少管所,怀疑其对未成年人进行精神虐待,直接惊动了司法局,指派意研所出动。 在调查之中,白木青还担心会冤枉好人,但是来珺不愧是她的好老板,只消一天功夫,就查到了高蔚来头上,硬生生加速了进程,把之前落下的紧张程度,都找补了上来。 在回到来珺身边之前,白木青就知道,以她的德性,遇到失智的怪案,肯定会调查到底;在她身边“窝藏”了四个月后,她越发坚定了这种信任——这不仅是要调查到底,还对总所没有半点畏惧,大有正面刚的架势。 白木青心想,小妹妹这么生猛下去可不行。 为了给来珺提供线索,同时也为了给她最大的保护,白木青权衡再三,联系了许诺伊和程谚。 白木青知道,许诺伊和程谚因为她,和总所已经闹崩,只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还没有崩出点水花,就被压了下去,从此死无声息。 如果可以,她不愿再拉他们下水,想自力更生,把意识界的江山打下来后,再邀请他们这些“旧朝遗臣”一同庆贺。 但无奈她实力不够,处境更不允许,如是再一个人战斗,只能被江山按着打。白木青的觉悟很高,没纠结多久,权衡到位后,及时发出了求助信息。 许诺伊大爷脾气,早就不在意研所干了,邮箱自然也不再用,好在程谚头皮够硬,还坚守原地,得到消息后,立刻联系了她。许诺伊嫌邮箱太慢,要来了白木青的电话,兴奋得声嘶力竭,恨不能穿过手机屏幕来挠她,怪她不早说,害得他们烧了三年的纸钱,这都不知道烧了几个亿了! 藉着送资料的机会,许诺伊和程谚来了趟珞玉,探望了一翻来珺这个“准儿媳”,当天晚上,他们重聚在旧燕巷的小屋中,伴着一盆火锅,围坐成一桌。 火锅香嫩,但是许诺伊和程谚无心吃肉,只想筹谋,举着筷不下,一盆肥牛都落入了白木青的口中。 “你们吃呀,怎么几年不见,生分了?” 许诺伊眨巴着眼,被水雾一熏,有些恍惚:“不好意思,你一下子变得这么不要脸,我们不太习惯。” 程谚美男子的形象三年未变,眉头一皱,更显忧美,“我到现在都觉得震惊,总所为了保住新技术,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白木青挑起一块毛肚,夹着在锅里涮,“没事,习惯就好了,这一次他们应该进步更大,往前一小步,缺德一大步。” 程谚抬头,再一次打量这间一室0厅0卧的房子,目之所及,皆是“贫困线”三个字,桌上的肥牛毛肚,好不容易往线上跳了跳,白木青伸手,身上的旧衣服一晃,把画风再度拉到贫困线以下。 “小情,这几年过得不容易吧?” 白木青还没发表感受,许诺伊就一股感慨上来了,“你看看你俩,当初一个被折磨得精神崩溃,一个流落得身败名裂,现在往事重现,你俩居然又冲到了最前线,还真是俩命硬不怕死的!” 她这一句出来,不消多说,三人同时沉默,脑中不约而同开始放映,那一段不怕死的岁月。 作为最一骑绝尘的意识师,柏情同时也是最“万众瞩目”的意识师,说出来得能吹上好几天——被总研所敌对,被公安局审问,被委员会质疑,被管理司驱逐,被来访者家属提着鞋底追,一路追得滚出了意识界。 毛肚从锅里夹出,热得正好,但白木青分了神,手中没了动作,一时间竟然忘记,是该蘸着调料吃,还是直接下口方便。 她努力搜寻相关记忆,却搜出了一句话,在大脑里悬拎拎地吊着,一下子堵住了所有思绪:他们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任何一名意识师,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准得被起诉上报,被通报批评,名声发烂发臭,味儿飘十里。可是当时的白木青,本来就是臭鱼一条,也顾不得维护什么体香,说得坦坦荡荡,没掺杂半点假意。 不过现在,人真的“死”到了面前,也真的跟普通人白木青没了关系,她却第一时间做出了行动,可真的应了许诺伊的那句狠话:还真是命硬不怕死的! 也可能更应了这几个月重回意识界后,她参透的一个道理:要想真正地保护来珺,她不能只保护她一个人,而是应该保护她所在的环境,从源头上杜绝伤害。 白木青吃了半口,还是将毛肚往蘸料里一滚,蘸点辣椒吃,才能合她口味,不然嘴里淡得慌。 “哎呀,你说这命里赶上了,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福气给你……不对,我们本来就是有福同享的一个团伙。” 白木青边说还边在夹肉,当真是一点也没有礼让贵客的意思。许诺伊终于动了筷子,怕好肉都被她抢完。 “可是当初你们定下了约定,高蔚来不动珺子,你离开意识界,但现在你又回到了珺子身边,他那边难道没有反应吗?” 锅里升腾的水汽大大,小屋承受不下,为了不影响视线,白木青起身,推开了窗户。这寒冬腊月,又是半夜,朔风一拂,眼泪鼻涕能一起出来,但白木青往窗边一站,异常地清醒,她眺向远方的天幕,知道那是北方,上安意研所所在方向。 面朝那个方向,她迎风开了口:“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表示,可能是在总研所里,等着我们过去吧。” …… 12月,上安,总研所咨询部大楼,晚上九点。 高蔚来才看完模型图,最终定了稿。他一手带大的新意技术,从最初的青涩,变为如今的完善。苦心钻研了三年,已经发展出了九类模型,能够最大程度地弥补人格雷同的问题,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申报备案,正大光明地使用。 只不过这期间,出了个小插曲,单敏浩出了车祸,估计是地基的通道破开,新旧世界相撞,失去了认知能力。 三年前,新意技术刚刚研发出来,不够完善,地基通道不够稳固,还过于显眼,出了南艺芩那么一个意外,被柏情给抓住了,大做文章。 虽然他们谋划到位,将事情平息了下去,但是高蔚来痛定思痛,延缓了技术的使用,并且一心改进,到现在,地基通道非常稳固,而且建立在神世深处,除了最高水平意识师,其他人根本找不到,确保不会再出现类似小芩的情况。 但是没有想到,造化弄人,还是出现了意外。现在的技术那么好,一场车祸,还是破坏了地基,引发了失智。 模型定稿的欣喜,又因为这场意外而被冲散,高蔚来叹了口气,靠向座椅靠枕。 宁栾敲门走进,汇报了最新的情况:“高老师,已经可以确定,单敏浩的个案,分配到了来珺的手上,而且柏情,就在她身边。” 高蔚来的睫毛动了动,没说话,面色微倦。 宁栾顿了顿,有些犹豫:“我们……需要采取行动吗?” 高蔚来眼睛眯起,思考了半晌,觉得头脑发闷,干脆站起身来,靠近玻璃窗扇,望向无边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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