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姬以期垂下眸子,手铳也低了一些,“至少,放过祈泠。” 陆莲轻笑出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她不再爱你,也绝对忍受不了自己的东西无端消失,所以……除非她放弃皇位。” “不可能。”姬以期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手铳又缓缓抬起,“她可以败,不可以弃。” 陆莲把手伸向左肩,从血洞里摸寻子窠,“你是不敢承认自己比不过她的皇位吧?爱江山不爱美人,看来太子殿下会是个好君主。” 姬以期没应声,陆莲夹出那颗子窠丢到地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本与野兽同源,如今却比野兽还要残暴,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三纲五常,无一不是捕猎羔羊的利爪,眷眷,你已沦为她的猎物了。” 姬以期依旧沉默,手铳对准了她的心脏。 “我们都是羔羊,也都是野兽,一个吃着一个,但野兽之王可以肆意猎杀所有人,所以她不能为王,否则我也是她的羔羊。”陆莲扬脸看她,丝毫不惧。 姬以期终于开口,“若我死,她依旧会成王,或许我活着,才是她唯一的阻碍,她唯一的野兽。” 陆莲面色微变,“眷眷……” 黑黢黢的管口调转方向,姬以期神色沉静,“我要她成为野兽之王,她不能做任何人的羔羊。” 砰! 砰! 伴着硝烟升起,鲜血迸溅,三道人影叠在一起,几息后,姬广白浑身浴血爬出来,王座之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窟窿。 幽如夜皱了皱眉头,“真是没用。” 砰!砰!砰! 姬广白连发数弹,都准确无误地打在她的心脏上,对面的女人只是晃了晃身子,嫌弃地看着身上的血洞。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她身上传出,不消片刻,幽如夜身上可怖的血洞就奇迹般愈合。 姬广白握着手铳的五指发颤,子窠又自管口发出,弹尽之后,他直接把手铳砸向幽如夜,旋即回身背起妹妹,拾起地上的另一把手铳指向包围她们的精兵。 理了理沾血的发丝,幽如夜轻笑,“杀了我徒儿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姬广白惊惧不定地看着她,姬以期胸口还在汩汩流血,只一会他整个脊背都被浸透了,那些鲜血仿佛透过皮肉钻进了他的骨头里。 幽如夜闲庭信步般靠近他,“你是眷眷什么人?她兄长吗?模样倒还俊俏,这么害怕做什么?堂堂大丈夫还会被我一个弱女子吓到吗?” “你……你不是人。”姬广白牙关打颤。 幽如夜顿住,扯下长发掩住脸,阴恻恻地笑,“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鬼吗?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女鬼了吗?姬公子如此这般是嫌我年老色衰不成?真叫人伤心。” “她确实不是人。” 幽如夜拨开发丝,露出半张发白的脸,“师姐,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我不是人,你就是猪狗不如。” 明如月沉声,“她怕火,明火。” 姬广白摸出两块燧石,火焰骤然升起。 幽如夜依旧淡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恐惧之意,甚至还有心情跟明如月聊天,“这下你是真的猪狗不如了。” “你早就不是她了,别再占着她那张脸了。”明如月敛眸,神色平缓,“我要葬她回去。” 幽如夜回身,咯咯地笑,“我怎么不是她?我拥有她的一切,甚至拥有她不曾拥有的。” 明如月后退半步,劈手夺了一个精兵手中长剑,剑刃击碎横梁坠到地上,宫殿轰然倒塌,被送入火舌之中。 对面的人罗裙翻飞,窸窸窣窣的声音奔向四下精兵,明如月几个闪身捞起地上的越蒙,“别放走任何人!” 精兵四散而逃,却诡异地被拉回火场,仿佛在遵从明如月那道不知对谁说的命令。 大火漫天,比初升的太阳还要炽热。 窸窸窣窣的声音蚂蚁一样自火焰中逃生,明如月指尖一痛,黝黑的异物顺着那沁出的一滴血钻进去,她罔若未闻,只是奔袭在陌生的土地上。
第116章 116 “眷眷……眷眷……” “谁?” “我……” 四方黑暗中出现一抹柔和的光,一个影子般的人侧立在那里,回首之间,顾盼生辉。 “我要走了。” “去哪?” 那人微偏头,面对着她,“你想跟我一起吗?” “我……”姬以期迷茫地看着她,“我不知道。” 白净的掌心摊开,陆莲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一起吧,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 迟疑了一会,姬以期伸出手,指尖相触,像碰到了一团火,炽热得能把人融化。 悄悄握紧她,姬以期小声道:“你真暖和。” “你很凉快。” 白光驱散阴冷的黑暗,姬以期望着四方寂然,“我好冷,我们去个有太阳的地方好不好?” “我倒是热得不得了呢。”陆莲晃晃她的手。 姬以期皱了皱眉头,忽然松开她的手,“那我们还是分开走吧,你去寻隅谷之地,我去找汤谷。” “你不想跟我一起吗?”陆莲立定,仍然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我可以随你去汤谷。” 姬以期摇摇头,“你去隅谷。” “你希望我去那里?” 姬以期顿住,拧眉看了她半晌,“我不知道。” “可惜。”陆莲轻笑一声,慢慢收回手,“我们不能一起走了,甚至天各一方呢。” 姬以期咬了咬下唇,道:“我们都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无论哪里,都是天意。” “真好。”陆莲后退半步,“我们都长大了。” 她这一退,黑暗就又涌了上来,这次被包裹的是陆莲,姬以期则沐浴在白光里,和她隔着一步却如天堑的距离。 “去找你的汤谷吧。” 无尽的白光涌入,姬以期却觉越来越冷,对面的人慢慢远离她,刚寻到的些许温暖也渐渐远离她。 快要被白光吞没时,姬以期唤了她一声。 “记得来找我,在汤谷。” 黑暗中,她的面貌清晰可见,“……好。” “呼……” 寒冷的白光转为温暖的阳光,姬以期有一瞬间的失明,粘稠的汗沾在身上极不舒服,却让她有了真实感。 身旁趴着一个脑袋,安安静静地窝在床边。 姬以期也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轻轻拨开几缕发丝,露出半张白皙精致的脸,熟睡的人不自觉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细小的绒毛扰动她的心。 “嘶……”姬以期本想好好看看她,不料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身侧的人猛地抬起头,带着丝丝迷蒙看向她。 她眼里布满血丝,红润的唇瓣泛起了皮,衣袖翻到肘后,前襟皱成一团,一向衣冠楚楚的人此刻显得狼狈又可怜。 手心贴紧她面颊,姬以期轻声,“夫君。” “……在。”祈泠颤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半点动作都不敢有,生怕这是个梦。 指尖轻划她肌肤,姬以期一寸寸抚摸她的脸,酥麻的实感涌上心头,一滴泪自眼尾沁出。 祈泠微偏头,轻吻她指尖。 “近些。” 祈泠俯身,不住地吻她唇角。 姬以期伸出另一只手,“抱。” 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祈泠侧躺着,小心地揽住她,姬以期半合着眼靠在她怀里,两手都擒住她的。 “我睡了多久?” “十天十夜。” 姬以期半颗脑袋滑进棉被里,“这么久了。” “你一直喊冷。”祈泠把被角往下扯了扯,一只手探进她衣内,照旧摸到一手汗,“现下怎么样?” 姬以期只觉自己热热的,却不是棉被的问题,“现下不冷,有点热……你也冒汗了。” “我没事。”祈泠给她解开衣衫,露出包扎严实的纱布,上面隐约渗出些许鲜血。 祈泠起身,姬以期扣住她的手,“别走。” “乖,我得给你换药。”祈泠回握她,动作轻柔,“都怪我睡着了,让你遭罪。” 姬以期攥得更紧了,“你走了才是叫我遭罪。” “那我就再待一会。”祈泠又躺回去,爱怜地亲亲她的脸,“要快点好起来……” 头尖顶她胸口,姬以期微微扬脸,“南蛮怎么样了?师尊呢?还有……陆莲。” “南蛮投降了,大哥他们在忙着解散军队,师尊把平贝带过来了,但现下还没动静。” 姬以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还有呢?” “她死了。”祈泠抚她脸,嗓音淡淡的,“好了,你该休息了,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 姬以期伸了伸脖子,“烧死了吗?” “对。”祈泠言简意赅。 姬以期若有所思,然后又问她,“尸骨呢?” “没有尸骨。”祈泠倏地起身,合上她的眼皮,“等你好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姬以期睁开一只眼,“你在生气吗?” “没有。” 姬以期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祈泠倾身,嗓音低哑,“是我把你置身危险之地还心存侥幸,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指尖划过她胸口,姬以期轻轻勾了勾她前襟,“那你亲亲我好不好?亲亲我就原谅你。” “真的吗?”祈泠低头,干涩的唇瓣甫一靠近,身下的人就迎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黑眸澄澈干净,她看起来不像是被道歉的,反倒像跟人道歉求原谅的,祈泠忍住悸动,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前落在一吻。 “原谅你。” 姬以期眨巴两下眼,“明明是我要原谅你。” “那你原谅我了吗?” 五指抵住她心口,姬以期笑意盈盈,“没有呢,夫君要继续努力呀。” 她精神很不错,祈泠放下顾忌,扣住她掌心压到一侧,轻轻挨上去,像第一次吻她一样青涩。 没有久别重逢般的急切,有的只是小心翼翼的爱怜,细密的吻一个个落下,惹出万分情动。 细颈被捏住,姬以期推推她,“别弄那里。” “为什么?”指腹不住摩挲,祈泠问了跟她一样的话,禁不住抚着上面清晰可见的纤细青筋亲了又亲,“我喜欢这里。” 姬以期沉默一会,没再阻止她,祈泠把脑袋挪上去吻她颊侧,“等你好了,我可不会再怜香惜玉了。” “真的一丁点尸骨都找不到吗?” 祈泠顿住,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有点不情不愿地回道:“师尊捡回去几块女骨,已经下葬了。” 姬以期眸光一亮,“葬在哪?” 祈泠不再回答,俯身封住她唇,姬以期两手搭在她肩上,不时推却两下,勉强控住她不知轻重的刻意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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