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真的有人要舍南而北上,那也会去挑夏秋之日,而非这临冬时节。 除非有什么要紧事。 宋卿卿听此只得回答道:“家中双亲思念民女,加之已过双十之年,亲事未定,故择日上京,想过个团圆年。” “是么?”刘常却不咸不淡的反问道,“十多年都过去了,早不思念晚不思念,偏偏就在令尊擢升了鸿胪寺少卿之后便开始思念起了六姑娘?” “至于议亲,听闻六姑娘的外祖母早在溪州为六姑娘找好了合适的人家,却被六姑娘拒了?” 刘常抬起半睁着的眼,状似无意道:“怎么急着上京,六姑娘莫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办?” 闻言,宋卿卿心下有些微微的不适,她自然是听出了对方话里对她的怀疑,但她自问心无愧,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点虚假,而至于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间上京? …那不过只是因为倒霉了点。 “我是否着急上京与刘大人办案并无关系吧?”宋卿卿虽然是一副天生的温婉好性子,但并不代表她就是个没脾气的人。 这捕快问的话,着实太宽了点。 她一介官家女眷,上不上京,因什么原因而上京与这客栈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谁不想夏秋之日天气好的时候一路北上,这不是奈何自己倒霉,入夏之初不慎落了水,丢了过往二十年的荒唐记忆了么?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远在京都的父母总是十分担心,总想着把人接到了身旁亲自看过后才能放心,所以才催促着宋卿卿早日上京。 但这些,是宋卿卿足以为外人道也的? “谁说没有关系?”刘常听了宋卿卿的话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咄咄逼人的气势更甚,直白道,“六姑娘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吗?” 宋卿卿不解。 刘常冷冷道:“死者乃是前兵部军器监监令,现兵部信令何泽坤。” 说完他便一直留意着宋卿卿的表情变化。 结果没有想到宋卿卿听完这句话后半点反应也无,只在心里道了声原来是个被贬成了吏的小官,难怪说昨日在大堂之中那般飞扬跋扈,合着以前大小还是个京官呢。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与她老爹又有什么关系? 她父亲是礼部鸿胪寺少卿,虽然是因为年纪大了,讨了个便宜才升上去的,但也是正经礼部的官,跟兵部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这刘捕快莫不是昏头了?怀疑人都怀疑到了她身上了? 见宋卿卿一脸的淡定,那刘常便又轻笑了声,慢悠悠地补充道:“至于他为何被贬,想必令尊大人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人吧?” 语气之中是一份恰到好处的意味深长。 宋卿卿:“……” 这话说的,莫不是真跟她老爹有关系? “刘大人想说什么?”虽然宋卿卿真的因为刘常的话而对那位死去的小吏与自家父亲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好奇,但她绝不会就此落了这捕快的网,问句为何。 她不喜欢被人如此盘问,这个叫刘常的捕快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实则却是心细如发,心思弯弯绕绕,实在让人有些摸不清楚。 宋卿卿的表情非常的从容镇定,看上去像是真的不知道内情一般,刘常敛了敛眉,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昨夜亥时至寅时,六姑娘在做什么?” 宋卿卿答:“房中,睡觉。” 刘常:“只有你一人?” 宋卿卿美目一顿,奇怪道:“不然?” 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一未婚女子,不一人睡觉还能几人睡觉? 大约是反应了过来自己说的这话有点冒犯,那刘捕快又补充道:“六姑娘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昨个没有丫鬟什么的陪房吗?” 像宋卿卿这样的大家闺秀,一般来说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是有人跟着的,为的就是主家一句话,方便伺候着。 “我惯来不喜欢夜里屋里守着其他人。”宋卿卿淡淡道。 她性子喜静,夜里梦浅,实在是不喜欢旁边守着人。 “六姑娘倒是体恤下人。”刘捕快听后却点了点头,有些夸赞之意道。 宋卿卿默了一瞬:“……” 倒也不是,她只是怕半夜醒来看见自己床头边杵了个人容易被吓死。 “我听六姑娘的丫鬟说昨个六姑娘在大堂中也是有听到死者与客栈的小二和厨子发生争吵?” 宋卿卿点头,“是有此事,当时在场的还有很多住客。” 刘常点点头,又问:“先动手的是那名官吏?” “是。”宋卿卿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捕快要在她这里问这些明明很显而易见的话,但还是耐着心回话道。 “六姑娘看完热闹之后便带着丫鬟回房了?”刘常问,“期间便再未出过门?” 一旁的师爷模样的男子拿着笔认真的在记着宋卿卿所说的话。 “戌时初有去客栈中的小院转了转。” “去过那些地方?” “回廊,小花园,以及客房后面的梧桐树。” 刘常微顿,问:“六姑娘去后院看树了?” 宋卿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对,丫鬟说那颗梧桐树长了有五六十年,心里好奇,夜里散步的时候便去转了转。” 她坐了一天的马车,周身的是疲惫不堪,昨个夜里吃了饭后时辰又早,加之生姿提了一嘴那梧桐树的事,所以后来没睡着时便又带着丫鬟下楼转了一会。 “那六姑娘可有看到什么新奇的事?” “没有。”宋卿卿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客栈不大,一眼都是能望得出头,就连生姿都在说这客栈着实太小,花园更是小之又小,花卉种类还没有宋卿卿住在溪州时外祖母家的十之一二多。 当时宋卿卿还笑生姿出门在外旅途之中,又不是玩耍踏青,挑些个甚。 生姿回道:“就真是要踏青也定不来这种地方,小姐您看看这树周遭的淤泥,这客栈也忒不讲究了。” 生姿说的是挨着中等客房后面的那一排排树,大约是因为终年避阳加之又被住在楼上客房里的人泼水倒水的缘故,故而以那梧桐树为中心,周围好几十步都是没法落脚的湿泥,一脚上去定是要惹了一鞋底的泥。 宋卿卿将原话告诉刘常,并道:“是也,我便带着丫鬟打道回府了。” 刘常闻言道:“也就是说六姑娘并没有走至树下,近距离的观赏那颗梧桐树?” “没有。” 刘常沉思了半瞬,然后站起身对宋卿卿道:“多谢六姑娘配合直言相告,在下这还有别的事,就不送六姑娘了。” 说着便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意思是问话结束了。 宋卿卿心下有些好笑,这个捕快真是有意思,那会还觉得那死了的官吏与她们周家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这回便又不怀疑她了。 但她也不愿计较些什么,闻言便欠身作了个揖,打算就此离开,结果没想到她还没有把礼行完,那刘常便就站在她对面摆手道:“六姑娘乃是举人身份,不必多礼。” 宋卿卿身形一顿,排腹道对方这会才让不必多礼,但那会她进门的时候可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莫不是还有两副面孔了?
第6章 宋卿卿对这个捕快心有不喜,但转念一想对方也只是为了早日破案抓获真凶罢了。 诚然,言谈之中对宋卿卿确有冒犯,但也是职责所在,加之宋卿卿更不是个喜欢过多计较的人,所以此事到此为止便是最好的结果。 思及如此宋卿卿便也无意多停留,闻言微微颔首就要转身离开,结果刚转过身却又冷不丁的听见身后的刘常状似无意般地问道:“六姑娘对此案可有什么看法?” 宋卿卿一怔,回头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刘常,“刘捕快是在问我?” 她有些摸不着刘常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她只是一名官家女眷,虽有举人身份在,但到底是没有官职在身,且现下案件尚未侦破,于情于理,身为差役捕快的刘常都不该在她这里问些什么。 但对方却是像听不懂宋卿卿话里的疏离一般,只是抬起浓眉,深邃如黑渊的双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宋卿卿的眼睛,淡淡道:“六姑娘觉得此案,是他杀或是…自尽而亡?” 宋卿卿心头一闪而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面上不显,只是道:“是他杀或自尽而亡,想必刘大人心中早有定夺,又何必来问我?” 她可没有打算要掺合到这个案子里来,且不说她出门之前自己外祖母就对她多番叮嘱,单说方才那会这刘常对她的试探以及在说及她父亲与死者的关系时微妙的感觉,无一不是在警惕着宋卿卿。 她本就记忆不全,又是在出远门,若是一个行将踏错为全家惹来了什么灾祸的话那就成了她的万般不是了。 似是觉得宋卿卿已然过分警惕,随即刘常便笑道:“只是随意一问罢了,还望六姑娘不要见怪。” 刘常是个相貌方正,非常严肃的人,因着这忽然的一笑,他之前周身的那股压人的气势散去了不少,虽还是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终归要比之前那副冷着一张脸还要拐弯抹角套宋卿卿话的那个样子好。 ……不过宋卿卿却觉得,以刘常的相貌来说,他这还不如不笑的好。 “刘某只是听闻六姑娘年方十八便已中举,这般少年天资实在是举世罕见,让人仰慕,故而心下好奇,便有此一问。”刘常终于从那张太师椅里站起了身来,他的身子实在是生的高大魁梧,哪怕是年过四十也风度不减,一袭湛蓝捕快服更是衬得人威风凛凛,让人不敢接近。 “万望六姑娘不要见怪。” 他这回倒也实诚,没有绕弯子,甚至还很有礼节地朝宋卿卿作了个揖。 而宋卿卿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对方觉得她这个举人身份不够名副其实,故而便想教考她一番。 近二三十年,上梁国境以内的科举考试越发地往实用性方向发展了。 在乡闱中,除了常规的帖经、墨义以外,还增考了国策、断案等为官者所必备的能力和技能,四门通过方才能获得举人的身份。 因为考得多且实用性强,所以通过率越来越低。 乡闱之中,考了二三十年都没有考过的人大有人在,其中也不乏有些是少年天资,可纵是如此,考举人之时也是多有挫折。 宋卿卿是举人,还是年方十八岁便中举的人。上梁国内虽三十二年前便可准入女子读书科考从官,可这般年纪考中举人的那也是凤毛麟角,是也,刘捕快便想探探其虚实,看看宋卿卿到底是靠真才实学中的举还是家中父辈靠着朝中要员的关系为她徇私舞弊而来。 宋卿卿:“……” 倒也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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