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眸,美人正在抬眸看她。 墨黑的瞳孔水雾轻飘,晶莹透亮满是柔弱,沈素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身上有这样强烈的易碎感,似乎轻轻捻动就能在指尖化作粉碎。 跟她说话,沈素都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夫人,怎么了?” 她眼里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就转为了坚定:“姑娘,我该离开了。” 沈素忽然想起美人与她说过的话,她说过不想害她,这才刚刚重新恢复些体力,人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她能感受到美人的真诚,也能感受到她的虚弱。 沈素是个怕风险,只求安稳的人,但……她看着风吹都能倒,又能独自去何处。 她看破了美人的心思,知道她为她着想,那就更不能让她这样离开了。 沈素沉吟片刻道:“我买了你,又救了你,你可不能走。” 美人愣了愣,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姑娘,可是……” 沈素平淡地纠正了美人:“夫人,我姓沈,名唤沈素。” 说完她没有再等着美人的反应,带着翠桃离开了房中,余光却瞥见了美人始终盯着她的目光,沈素觉得她大概是又怕着翠桃,又不想一个人待着的,置身处地地想想,如果她是美人,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然是渴求可信赖的人相伴。 她看她,是不是信任她? 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翠桃憋了许久,在离开房中后,忍不住出了声:“小姐,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何对那个陌生妇人这样好?” 翠桃惊扰了沈素的思绪,她心中有丁点不悦,只是隐藏得很好。 沈素是较为擅长掩饰情绪的,比如她分明是害怕妖物的,却能依旧平常地跟翠桃相处,比如她分明怕极了那些幼虫,但当她们出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落荒而逃,而是用上她能想到的应对之策。 她微微抿唇:“我也不知,大概因为她是卫……” 沈素猛地住了口,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翠桃话只听到了半截,还以为是她听冒了话,连忙追问:“小姐,你说什么?” 耳边有翅膀震动的声音,沈素上次就观察过了,在翠桃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就会听到这样的声音,让一只妖物的情绪变得不稳定可并非什么好事,沈素暗自握紧了拳头,抑制着内心的慌张,尽可能平淡地移开了话:“翠桃,你不觉得她生得很貌美嘛。” 翠桃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大概在心底描绘美人的样貌。 沈素也不着急,她望着院中长势正好的花叶,心底的慌乱在慢慢减退,翠桃却突然叫了起来:“小姐,她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再美的容颜也是会凋零的!只有求仙问道,容颜才能长久不败!小姐就很美貌,为了这副容颜,小姐也该踏上仙途!” 嗯? 她夸赞美人,倒是又给了翠桃劝她求仙的机会了,只是翠桃究竟为何一定要让她修仙?而且既然翠桃那么想让她寻仙,为何从前不劝着原主修仙,原主比自己可要愿意听翠桃话得多。 沈素搜刮了一番原主的记忆,这才发现翠桃不是现在才开始劝她求仙的,她从原主爹娘去世就一直在劝原主求仙了,只是原主思念爹娘,恨不能立刻追随着她爹娘而去,又哪里肯寻觅什么长生之道。 仔细算来也有四年多了,屡劝屡拒,翠桃却还是坚持不懈。 这就更怪了。 翠桃是妖,倘若真那般想原主求仙问道,为何不干脆绑了原主,用妖力逼迫原主呢? 这对于她来说该是很容易的。 沈素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琢磨,连接着后院的门突然被撞开,一道黑影朝着她急速飞来,她慌乱间退了两步,只听得一声巨响,她脚边已经多了一人。 沈素认得他,他就是在马市将白马卖给她的老板,他像是被巨大的力道抛掷到沈素跟前的,身体因为疼痛蜷缩着,皮肉上看着有不少裂口,看着是长剑划下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渗出。 此刻的他再没了生意人的精明算计,很是狼狈,他手指微微蜷曲,抓住了沈素的裙摆,口里低低地说道:“江姑娘,江姑娘,就是她买了那匹马!” 江姑娘。 话音刚落,沈素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忽然多了位红衣少女,少女手中还提着一柄玉白色的长剑,剑尖染着鲜血,还在一滴滴垂落。 她先是看了眼沈素,而后手中的剑用力插进了马市老板的脖颈:“下辈子别当偷马贼。” 少女容貌艳丽,身躯纤细,可她声音极冷,下手狠绝。 随着她手腕轻动,那马市老板的头几乎被她斩断了。 血。 四溅的鲜血染红了沈素的衣裙,几滴飞起的血液浸湿了那张柔白光洁的小脸,呼吸间多了些血腥味。 死,死人了。 这还是沈素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 她的血液都跟着一点点凝结,沈素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身为妖物的翠桃都没有眼前少女可怕,她指甲几乎陷进了软肉里:“翠……” 沈素脑袋艰难地转动,却没有找到原本该在她身侧的翠桃。 翠桃好像消失了。
第005章 江绪 少女并没有留给沈素平复的空隙,她平淡地抽出了长剑,松开了手。 长剑像是有灵,在少女松开它以后,快速抖落了剑身沾染的鲜血飘到了少女背着的剑鞘里。 淡淡的金光闪烁,那剑鞘和长剑一起没了踪影。 少女踢开了那已经死透的马市老板尸体,朝着沈素迈近了一步,锋利的目光落在了沈素身上,语气冰冷:“马在哪?” 她看着年纪并不大,单论容貌仅是个明艳少女,可周身的气息阴冷可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兽,那冰冷锋利的目光都像是能割开沈素的喉咙。 刚刚四溅的鲜血并没有沾染少女肌肤点滴,沈素却还是觉得少女身上的红衣像是被血染红的,血腥冷漠,沈素无疑是被少女吓到了,她听得到少女的声音,脑海中也有对少女问话的答复,只是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难以发出一点声响。 少女耐心薄弱,抬手就抓上了沈素的肩头:“马在哪!” 冰冷的字眼从她口中蹦出,简短的话语却裹挟着寒霜朝着沈素侵袭而来,沈素用力掐住手背才克制住心中逃跑的念头,她并非是个罪人,也没有得罪过少女,她无需逃亡。 她挣不开那种无形的钳制,只能伸出手朝着屋里指了指。 少女当真是心狠的,沈素刚刚指出马所在的位置,那少女的手就已经从她肩头移到了脖颈处,她不仅要杀马市老板,还要杀沈素。 果然在这虐文里就得远离大反派和男女主,她这才穿书不过几日就要被迫结束短暂的生命了。 在沈素等待死亡的瞬间,美人从屋里急慌忙跑了出来:“绪儿,不可!” 她脚上手上都有伤,人也没有什么力气,从听到外面的动静就朝外走,只是这踉踉跄跄的,身上又落了些伤,奔到房门口的时候,更是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要摔下去了。 看到美人,少女立刻打消了杀死沈素的念头,她身影轻轻晃动已经到了美人跟前,抓住了那即将摔倒的美人,她将美人扶住,上下端详一番,眼底满是惊喜:“阿娘你变成人了!” 江姑娘,绪儿……她可不就是江绪。 果然,美人就是卫南漪。 随着那双冰冷的手从她脖颈处抽离,江绪的杀机也在瞬间消散,但沈素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她捂住心口剧烈地喘息着,她想挪动到离尸体更远的位置,却是脚下一软,双膝磕上了软土,背脊也弯曲了下来,呼吸越来越急。 先是目睹了杀人的场面,而后差点被杀,沈素只是个平凡人,这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因为被妖血禁锢,卫南漪化身成牲畜时是口不能言的,目不能视的,唯有听觉和嗅觉能够让她感知到身在何处,区分遇上的每个人,她无法跟江绪说话,也看不见江绪。 江绪找到的能让她短暂复原的方法,时间非常有限,之前她都是匆匆看过江绪一眼,能够交谈的时间很是有限,江绪很孝顺,但她并不太会照顾人,也比较粗心,她常常会忘了普通的牲畜容易受伤,也会忘记如今的卫南漪,一根荆棘都能要她的命,所以卫南漪这些年身上总是带着伤的,能够活着都得庆幸江绪随身带着不少灵丹妙药,只是她是个没有灵力的人了,这些供养修仙者的丹药对她的用处也不大。 当然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江绪带着卫南漪从临仙山离开的时候也才不过十几岁,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需要人照顾的年纪被迫成长,卫南漪对江绪只有心疼。 哪怕这次江绪将她弄丢,她都没有怨言,反而可怜这孩子苦苦寻了她这么久。 她盯着江绪看时,江绪也在盯着她,满眼的惊喜,她知道江绪在惊喜什么,就连她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也是惊喜的,只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卫南漪渴望能够以人的形态生活,但她不能因此牺牲沈素的命。 卫南漪没有灵力,但她被江谙喂着喝下过百种妖血。江谙杀死那些妖物的时候也是手段用尽,妖魂寄生在妖血上,折磨着卫南漪的灵魂,也让卫南漪和那些妖魂感知相连,在妖物中有部分嗜血为生的妖物天生就对血脉格外敏锐的。 沈素血脉很特殊。 妖魂没有什么力量,她们只能不断怨恨着江谙,折磨着卫南漪,江绪曾尝试过将那些妖魂从她身体里取出,但最后都失败了,也拜她们所赐,修仙者不少手段对卫南漪是不起作用的,所以江绪没有办法在卫南漪身上种下印记,在卫南漪丢失的时候轻易找到她。 卫南漪算个对自身控制力不错的人,但她还是没有能抗住那些妖魂的蛊惑,所以她刺伤了沈素,也感受到了沈素血脉的力量,沈素的血脉力量能够压制妖血的力量让她变回人,但同时她的鲜血对那些妖魂是致命的诱惑。 好在那些妖魂在蛊惑不了卫南漪的情况下,它们本身是没有伤害沈素的能力的,所以只要沈素不受伤,它们是没有办法蚕食沈素鲜血的,就算受伤了,伤口一旦遮住,那些妖魂也不具备撬开绣帕的能力,它们是弱小的,它们能够折磨的对象只有卫南漪。 如果江绪知道沈素的血能够压制她体内的妖血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卫南漪不能告诉江绪。 她太了解江绪了,江绪很爱她,爱会让人变得偏执,如果江绪知道沈素的血对她有用,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干沈素的鲜血,全部喂给她。 沈素只是个平凡人,江绪要杀她是轻而易举的。 无论江绪变得有多狠、多残忍,始终是她的女儿,始终是她最爱的人,她不希望江绪难过,可也不希望江绪伤害沈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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