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出了大殿,便见着王侯世家的几个孩童玩在一处,吵吵闹闹,十分欢欣。走着走着,便来到御花园的湖心亭,亭台修建在太湖之中,是先帝所建,平日里在此赏月极佳,如今冬日寒冷,周围湖水结着冰,铺着薄雪,司徒云昭坐在里面,靠着白玉栏杆。 她放下酒壶,小心地自怀里掏出一只手帕,上面绣着青竹。她目光浅浅,七年前,自己十五岁,那年的新岁宴,自己一如往年随着父王进宫,宴席间,也一如往常世家王侯的孩童与年纪相仿的皇子公主们玩在一处。 玩闹间自己跌倒,其实并无大碍,也只沾了些灰尘,自己却没出息地落起泪来,这只青竹手帕便递了过来,她顺着手帕看过去,十七岁的司徒清潇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眸子清冷又孤傲,在大雪间如仙子一般,自己长于平南王府,王侯世家,皇子公主,俊美男女见了许许多多,却在那一刻不可遏制地心动了,从此,便再也忘不掉了。
第18章 赵王 她将青竹手帕轻轻贴在脸上,闭上眼眸,自六岁起,第一次见到司徒清潇,那时候在新岁宴上,那么远,每一年新岁宴,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再到后来形同陌路,与如今针锋相对。不自觉间,泪水沾湿了朝服领口,在深绯色上晕染开来。 转过了新岁,又下起了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国泰民安,喜乐洋洋,新晋其安侯受了封赏,司徒云暻,司徒云晴,司徒云晚也分别受封为郡王郡主。 经过连日的查访审问,前日里指证太子的御医是遭人唆使,意在陷太子于谋逆罪名之中,而唆使人竟是赵王。赵王行事鲁莽,轻易便被人供述了出来,他妒忌太子,如此结果也并不出所料。 成康将其一五一十上报,“陛下,赵王恐怕是打算趁陛下龙体欠佳之时下手,谋害陛下,再嫁祸于太子,赵王既是皇长子,到时便可一箭双雕,达到不可告人的目t的。” 皇帝气急,一拍龙案,面色涨红,“咳咳——这个,这个逆子!!” 从前诸王争斗他无法下手制止,其中牵扯的利益众多,每个都是他的儿子,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的亲生儿子竟然害到他的头上来了。 “赵王这两日在朝中勾结朝臣,新岁宴时令人举荐他主持宴会,太子与其他将军过从甚密的谣言,恐怕也是赵王为了混淆陛下视听,刻意放出去的。” 皇帝闻言,果然如此,若非当日有人说太子尚且年少,那主持新岁宴便该是太子一人之事,想来是赵王早于人串通合谋,原来赵王早就时刻觊觎着太子之位,“这个逆子,险些害朕错怪了太子,委屈了太子这么些日子。” “陛下保重龙体,赵王企图弑父杀君,残害手足,不值得陛下如此动气。” 皇帝拿帕子捂住口,更为气愤,“孽障!外人要害朕,他是朕的儿子,居然也——咳咳——”皇帝顿了顿,“你再去仔细查一查,若是确定属实,这个逆子,朕一定要废了他!” 成康恭敬道,“遵旨,陛下。” 乾阳殿。 每至新岁,正月里,朝廷都会开仓放粮周济百姓,是大齐百年来的传统,届时会派王公大臣亲自在皇都城郊发放,百姓可以排队领取,即使近年来未遭灾荒,国富民强,这一传统也并未改变,既是遵循先祖皇帝之命,也是向百姓以示皇恩浩荡。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突然开口,“后日开仓放粮,与百姓来说,此举是锦上添花,其意义远大于实际,便由太子作首,右相为辅,你们二人前往,也算是朕对此事的看重。” 委屈了太子一些日子,皇帝也有些弥补之心在其中。 不由分说,太子从前未有太多功绩,每日只是读书射箭,上朝,皇帝突然提议,群臣也着实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太子从前年幼,无论什么事,都有六个兄长在他前面,他也无有太多机会施展,如今陛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也是该锻炼太子之时了,否则日后如何担得起一国之重。 开仓放粮一向是大功之事,亲自前往为百姓发放米粮,话再说的好听些,便是邀买人心的好机会,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若要百姓念了你的好,何愁无人支持?既能算作一件功绩,又能趁机邀买人心,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第一次担此大任,太子神色有些忐忑,但内心还是分外喜悦,想必自己的冤屈已经洗刷,如今皇帝非但不怀疑他了,还将如此美差托付于他,“儿臣遵旨,还请父皇放心,儿臣定当不负重托。” 这些日子,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赵王始终蠢蠢欲动,幕僚向他进言,他是长子,又有军功在身,除却太子,只有他即位的可能性为大。朝臣与百姓的看法极为重要,其他人看来,太子年幼又无功绩,唯一的优点便是单纯善良,若是太子企图谋害皇帝,皇帝、朝臣和百姓便会对其失去信心。自己再多行善事,博取贤名,到时便能以军功和贤名上位,待日后当上帝王,再慢慢积攒力量,与平南王相斗,何愁不能成为真正的一国之主?如意算盘打得正响,于是他便叫人放出太子的谣言,收买御医,陷害太子,可最终却不见风浪,如今皇帝还将此美差交给太子,显然毫无怀疑之心。 眼下,可急坏了赵王。他不多思虑,手持玉笏,立刻出言反对,“父皇,太子尚且年少,从来未担此大任,不如,还是儿臣去吧,儿臣身为皇长子,理应为父皇分忧。” “皇兄,我今年已十七,不小了,该是历练的时候了,人不经历练何以成才?这是父皇第一次交与我差事,我身为太子,更应当为父皇分忧。”太子一向懦弱,第一次出言与兄长相争。 皇帝看着二人,不发一言。堂下群臣稍有交头接耳,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太子,二人所言皆有道理,论地位,自然太子更为合适,论资历,赵王更为合适。 二人眼神交锋,僵持不下。就在此时,众臣之首的女子突然开口,“太子,赵王所言有理,你年龄尚小,经验不足,如此重任,恐不能圆满。赵王,还是你去吧。” 赵王闻言大喜,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忍不住又献宝道,“父皇,儿臣赵王府愿自出百石粮米,一同发放。” 皇帝被架在火上烤,只得答应,“好,那便你去吧。” 太子有些急切和委屈,“父皇——” 皇帝也不再多言,只是脸色又黑了几分。 孟太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个蠢货。 散了朝会,赵王走到司徒云昭近前,笑道,“今日多谢平南王仗义执言。” 司徒云昭兴致缺缺,一只手负在身后,淡然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言毕便转身离去,身后几个大臣跟了上去。赵王留在原地,喜形于色,平南王对他的态度,显然比对太子要好,今日在他与太子的争论中帮了他,莫非平南王不喜太子,却看中了自己,准备放弃太子转而扶持自己?若得平南王扶持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赵王越想越春风得意,喜出望外。 孟太尉捂着肚子,“主上,您瞧瞧赵王那副蠢样子,哈哈哈哈哈——” 孟太尉紧跟两步上来,“主上,您今日为何要帮太子啊?” “因为他是本王的傀儡。”司徒云昭停下了脚步,半转过身来,“好了,从今日开始,就好好扶持太子吧,皇位暂时不做他想。” 一向儒雅的许都督都有些急切,“这,这怎么行?主上,如今太子与赵王鹬蚌相争,时机难得,您休要再等了!” “是啊主上,您当真不必担心朝臣百姓言论,这些年若非您治国有方,他们又如何能富足安乐?他们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您在意有人拿皇室正统说事儿,不如杀了太子,一了百了。” “现在——时机还未到,本王与温宁公主做了交易,两年之后,太子自会禅让。” “这——两年之久,谁知会有如何变数,夜长梦多,主上三思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 “好了,不必再说了。” 平南王府。 校练场上,司徒云暻在高台上耍刀,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与他缠斗在一起,切磋武艺。 司徒云昭手持一张玉弓,拉开长弦,纤细的长指握着玉弓,指节分明,甚是漂亮,她试了一试,“许久都未射箭了,还有些生疏。” 茯苓和山瑾站在一旁,茯苓知道,无论赵王是否出来争抢,主上都会替太子回绝了此事,于是忍不住问道:“主上今日为何要帮太子?” 司徒云昭拈起一只羽箭,“哦?如何知道本王是在帮太子?”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太子首次领命便是如此美差,若是没办好,必会遭责备,朝臣也会对其失望。若是办好了,也会遭致妒忌,太子势单力薄,六个亲王虎视眈眈,本就视他为眼中钉,若如此,趁皇帝病重,他们还不知会如何对付太子。” 司徒云昭桃花眸微眯,瞄准着箭靶,“是啊,本王既然应了温宁公主,就会扶持她的弟弟。只是没想到——” 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专心着手中的箭,茯苓接道,“没想到赵王竟如此好上钩。” 一支羽箭飞出,穿透靶心。 司徒云昭放松了眉眼,其中无有一丝波澜,“他自己要来送死,本王也只好推他一把了。” “不过明日,他可要出一出风头了。” 司徒云昭桃花眼中盛起了笑,“他不春风得意,如何马失前蹄啊,来日什么都不知道,便做了刀下亡魂。” “主上,既然计已成,不如明日截了他的胡?” 她又捏起一只羽箭,“算了,让他好生出出风头吧,省的日后留了太多遗愿在,本王也没办法替他完成。” “老皇帝都已大病缠身,还是如此多疑,先是怀疑太子,又疑心诸王。也合该是赵王鲁莽,行事不慎,露出了马脚,轻易让皇帝探查了去。” 山瑾道,“不知老皇帝可会杀了他,也好,便省得我们动手了。” 又继续嘲笑道,“父不慈子不孝,大权旁落,还日日担心着杀身之祸降临,啧,悲哀。” 司徒云昭摇了摇头,状似遗憾,眼中却有笑意。 茯苓忍俊不禁,“希望赵王下一生投胎个好人家,做个好人,可别再落入这皇帝之手了。” 茯苓顿了顿,“可是主上,用太子来行此计谋也是一样,嫡子死了,老皇帝应当更为伤心。” 山瑾实在忍不住,在一旁言道,“无论嫡子长子,皇帝哪个儿子都不喜爱,他最宠爱的是温宁公主,若是温宁公主出了什么事——”
第19章 米粮 “若是温宁公主出了什么事——” 司徒云昭看着前方的箭靶,她手中使力,将弓拉了个t满弦,面上却是无尽的温柔,她桃花眼微扬,眸光流转,勾起唇角,“那本王就杀光了司徒皇族,毁了这千秋大业,要这天下永无宁日,通通给三公主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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