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不想知道他们夫妻膝下无子的理由,她也不会给他们养老。 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而且她放弃出国发展,选择留在周嘉倪周围不离开,也是为了防止周麟会背弃约定,偷偷跑过来。 三年前刚搬过来的时候她就在担忧这些,今年过年的时候担忧的事情也依旧如此。 她为了保护自己妹妹,不给自己留退路,也残忍地跟深爱的江黎提了分手,可最后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玄关处传来动静,周麟手里拎着塑料袋子出现在了客厅。 看到周佳,周麟的眼神立即开始躲闪。 “周麟,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周佳不给任何面子,“你说你没钱,不想给抚养费,可以。这么多年我没找你要过一分钱,我唯一要求的就是不准跑过来找我们,更不要私下去找小倪见面。你现在是怎么做的?” “爸爸年纪大了,家里工作本来就不多,不好找,薪水又少。”面对周佳的质问,周麟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只能弱弱地回答,“你苏阿姨身体不好,生孩子她也受罪,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在到处去医院治病,手头上实在是缺钱。” “你说这些做什么。”苏阿姨脸上也露出尴尬,却被周麟瞪了一眼。 “不是爸想辜负你,爸只是想来大城市找找机会,能选择的工作也多一些。”周麟搓着手,额头上都沁出汗,“那天在超市碰见小倪我也是没想到,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话,我记得牢牢的,所以我才不敢认她。” “那么多一线城市不去,非要来我这里是吧?”周佳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家现在就只有两个人,我跟小倪,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会认的。” “佳佳,算爸爸求你,你借爸爸一笔钱,等爸找到工作了,慢慢还你。”周麟急得给她跪下,“爸真的年纪大了,哪天瘫了瘸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呀。” “小倪是我自己照顾大的,抚养费你也没有给,现在对于我当初的警告不管不顾。”周佳冷眼看着他,“我跟你留一些情面,不要联系我,更不准去联系小倪,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如果你再敢出现,我会去起诉你,让你把这么多年该拿的钱全部给我吐出来。” “佳佳,你心疼爸爸一次,爸知道你现在在大公司工作,还是高管,钱你肯定有的。”周麟给她磕头,又开始扇自己巴掌,“爸知道错了。” “佳佳啊。”苏阿姨也难办,想要站出来求情。 “苏阿姨。”周佳淡淡喊她,“这跟你没有关系。” 苏阿姨被周佳的样子吓得没敢再说话,又不敢去扶地上的周麟。 “我这是最后一次见你,刚才的话也不是在开玩笑。”周佳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再来纠缠,我会帮你找到最合适的去处。” “佳佳,女孩子心不要太狠。”苏阿姨出来劝告她,“凡事留一线,以后好歹有个退路。” 她也是个年过半百的人,身边没个孩子做依靠就罢了,要是周麟真的去蹲监狱,那她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念头了。 “苏阿姨,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周佳扔下最后一句话就往外走,“如果我不心狠一点,我跟小倪早就饿死在外面了。”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茶几上堆满了旧物。 周嘉倪的脚边堆了好几个箱子,她慢慢翻找着里面的东西。 “姐?”周嘉倪仰头对她笑了笑,“我找到了妈妈以前的日记本。” 周佳就站在她面前,身体的阴影打在周嘉倪身上,虽然是笑着但显得更加黯淡。 “妈妈以前原来是探险队的啊。”周嘉倪扬了扬手里的本子,“她去过好多地方,冰岛南端的极光,在马里亚纳海沟深潜,去北极看了北极熊,还要把北极熊的照片跟南极的企鹅夹在日记本的同一页。” 周嘉倪笑着,眼眶却逐渐变红,“这都是妈妈写的吗?” “对。”周佳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气音,“是她寄回来的,寄回来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收到的时候她可能就换了另一个地方,有时候包裹还会丢件,因为她在的地方实在太偏僻了。” “可是到这一本就没了。”周嘉倪有些可惜,“最后的时间记录在沙漠里。妈妈去了沙漠之后,她又去了哪儿呢?” 当事实血淋淋地摊开摆在面前的时候,周佳根本说不出‘遇难’这两个字。 “她去了哪儿……”周嘉倪已经猜测到真相,可她还是固执地问,希望从周佳口中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她想听到周佳说,‘妈妈换了个地方,没办法寄包裹。’‘国际邮费那么贵,总不能一直寄吧?’‘天天看这些照片和文字有什么意思我跟妈妈说了让她不要再寄了。’ 可周佳什么也没说,眼眶红了又红。 “上次快过年的时候姐姐给我看的妈妈在沙漠的照片是几年前的吧?应该跟这个本子上的时间是一样的。”周嘉倪擦掉眼泪,“妈妈还会回来吗?我还能见到她吗?” 周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正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外面有人找到她,没有任何预兆地通知了她真相。 那时候周麟跟母亲已经离婚,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不是出轨不是关系崩裂,就只是因为母亲常年在外,聚少离多。 离婚没过多久,周麟便跟初恋再婚了。 母亲去了沙漠,还告诉周佳,去完沙漠她就申请退队了,要回来陪她们姐妹俩。 但周佳没能等到母亲回来的消息,等来的是探险队的负责人去教室找到她,告诉她遇难这个残忍的事实。 那是周佳第一次崩溃大哭,她在短短一段时间内跟父亲决裂,然后彻底失去了母亲。 负责人了解到她的情况,告诉她会把母亲的存款放在银行里,如果有需要就去找他,他会帮着取钱。 同时,他们探险队也会每个月给她打一笔抚恤金。 “妈妈在沙漠里遇难了,回不来了……”周佳还是告诉了她。 她当时看了纪录片,由探险队幸存的队员讲述了这次探险的经过。 母亲所在的那辆车加错了油,车子抛锚,脱离了主车队。 一行人只能就近驻扎,放出求救信号。 但过了二十四小时没能得到回复,周围也没有任何车辆经过的动静,队长临时决定徒步穿过这片沙漠,寻找水源,增加存活概率,如果始终在当地留下,所有人都会死。 为了避免在最热的时候出发,一行人选择凌晨起床,背着二十公斤的装备徒步。 天气突变,周边是一望无际的干涸,有队员预测到会有沙尘暴,只能停下寻找最合适的庇护物体。 他们搭建账篷,用绳索拴住最近的石堆。 所有人戴好护目镜,披上防尘布,祈祷着这次能够幸运度过。 但很可惜,狂风卷走了帐篷,所有队员濒临危险边缘,沙尘暴直逼双眼,稍稍迟疑一秒就有送命的危险。 所有人用绳子把身体系在一起,拼命压弯了腰往另一处躲,探险队是一体的,势必要共存亡。 母亲看到有队员拿出相机拍照,无论怎样喊他,那人都不肯躲,飞速拍了几张近在咫尺的沙尘暴。 本可以逃脱的,但那人不肯听劝,想要当场拍下沙尘暴的场景,却被卷入沙子里。 母亲离他最近,伸出手拉他,身后的队员也赶过来帮忙。 最后,拍照的人幸存下来,绳子连带着母亲旁边的几个队员全部被埋进深沙里。 纪录片讲述到这一幕的时候,是存活的那位拍照的队员哭着说的。 周佳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杀了他。 但她毫无办法。 她不止一次地想,母亲勇敢地去救她的队员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远在国内的两个孤零零的无人照看的女儿呢。 “那我们的生活费是哪里来的?”周嘉倪哭着问。 她知道周佳上学的时候很不容易,她们没有经济来源,学习紧张根本没时间去兼职。 她不敢想象周佳当时的心理压力,又觉得自己当时钱花得实在心安理得。 她自己太不懂事了。 “是探险队给的抚恤金。”周佳回答。 “所以……”周嘉倪的话都开始说不清楚,“我们每一笔生活费都是妈妈用生命换来的对吗?” 周佳被她这句话弄得情绪再也绷不住。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就算父母离婚之后,她求着周麟把周嘉倪带走,说‘我没有关系,但是小倪还小,她真的需要人照顾。’ 周麟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时候她也没有哭。 她能够记住的自己崩溃到痛哭的时候就只有两次,一次是得知母亲死亡的消息,一次就是现在,周嘉倪跟她说—— ‘我们的生活费原来是妈妈用生命换来的。’ “对不起,小倪……”周佳忍不住眼泪,她抱着周嘉倪,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 “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真相……永远要我自己去猜……”周嘉倪无力地受着周佳的拥抱,甚至觉得自己存活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周佳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那点抚恤金怎么够用呢? 每次到了交学费的时候是她最头疼的时候,她不仅要交自己的,还得去交周嘉倪的。 她真的没有钱,她只能去找班主任说情况。 她的高中班主任带了她三年,对她的遭遇很同情,每次都会帮她把学费书费一次性/交齐。 周佳只能省吃俭用一点一点还给班主任。 别人顿顿吃肉,她一个馒头能分三顿吃,饿了就拼命灌水。 周嘉倪那边她按时把钱打过去,不肯让周嘉倪在吃穿上受难为。 她自己没关系的,就算没办法兼职,她可以帮别人买东西,帮别人写作业。 班主任还让她去帮自己的小学女儿补课,赚的钱是最多的。 周嘉倪在家里所有的情况她都知道,她知道家里请来的阿姨脾气不好,对周嘉倪很凶。 但她的钱不多,请不到更好的,高中学习紧张,一个月也放不了两天假。 她去班主任家里做家教的时候,班主任会给她很多好吃让她带回去给周嘉倪吃。 可她都拒绝了,但她会把那些零食记住,自己攒钱偷偷去买,用自己的钱去买给周嘉倪。 她不要别人施舍的东西,从来都不要! 所以在江黎出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跟她不适合。 江黎家境好,父母对她宠爱,要什么有什么,跟她完全不是一路人。 江黎说过很多次自己心肠硬,对她那么残忍。 但她不想跟母亲一样,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放弃周嘉倪。 她只能忍痛割舍爱情,像她这种人,爱情应该是最举足轻重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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