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逐渐在软枕上洇开。
第72章 翌日清晨, 沈漪很早就起了床,挑着两个桶下山打水。 下山的小路应当是前不久才被人清理过,不像是几十年没人走会有的荒芜。 溪边比起后山上要热闹多了, 毕竟山上有野兽存在,村民们如非必要并不会上山。 几个妇女拎着棒槌在溪边洗衣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 瞧见沈漪挑着两个木桶从小路下来,几个人对视确认眼神,发现没一个认识她的。 场面一时冷下来,几个人盯着沈漪放下扁担, 打水,再扛起扁担的一系列动作。 沈漪也不觉得尴尬,朝着几人淡淡地笑了一下, 随即站直身子原路返回。 终于有个婶子反应过来, 喊了句, “山上有虎, 一个人莫去欸!” 沈漪礼貌回道:“谢谢提醒,不过我不怕。” 沈漪低调中透着嚣张的回话惊呆了在场的婶子, 直到她挑着担子走了, 几个婶子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昨天孙叔说的那个很奇怪的女娃儿,难不成就是她?” “我觉得是。” “真是有够怪的。” 这些话沈漪自然没听见, 她挑着担子径直朝着木屋后的小桃林走去。 没人定期来照顾的桃林和记忆中相比杂乱了不少, 规模也比从前小了许多, 想来是部分桃树没能顺利长大。 沈漪舀了一瓢水,刚打算泼出去, 身后便传来提醒。 “前几天我刚浇过水,再浇这剩下的桃树都得死全了。” 沈漪提着瓢的手一顿, 下一秒就将瓢丢回了水桶里,桶里的水溅出来一些洒在她鞋面上。 “李姨怎么不躲着我了?”沈漪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回的李悠锦不再是穿着黑袍出现,而是一身简单的布衫,一根素簪将满头青丝束起。 若是不说话,乍看之下真有几分悬壶济世女神医的既视感。 “你到处找我,我要是再不露面,显得不给你面子。你好歹是含之的准道侣,若是含之回来了恼我怎么办?” 沈漪瞥她一眼,纠正道:“不是准道侣是道侣,我们禀过天地和高堂了。” “行行行,你们是道侣。” 桃树没有浇水的必要了,沈漪拎着两桶水进了院子,走前还不忘邀请李悠锦道:“进来坐坐?” 这场面有些许的不对劲,但没人将这主客移位的异常放在心里,李悠锦也浑然不在意地进了院子。 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生了些小花小草,沈漪昨日摆了两把椅子和一个小木桌在院子里,今天恰好可以用上。 等沈漪放置好水桶后,转身就发现李悠锦已经悠然坐在了椅子上,眯着眼晒太阳。 沈漪放好了桶往她边上的椅子上一躺,长叹一口气,渐渐阖上眸子。 李悠锦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沈漪开口,她没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向沈漪。 却发现这人呼吸平缓,姿态放松,好像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追着自己来了七星村就为了晒太阳睡觉?! 李悠锦一乐,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荒谬得有些好笑了,她没打算照顾沈漪的睡眠质量,直接就笑出了声。 沈漪动了动,眯起眼看她,虽然没说话但是被扰了清梦的不满实实在在地展露在脸上,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你居然真的睡着了。”李悠锦撑着椅子扶手靠近沈漪,难以置信中掺杂了些许埋怨,“我看起来很助眠吗?” “我昨晚没睡好。”沈漪阖上眼搪塞了一句。 “怎么,做噩梦了?” “……不是,认床而已。” 李悠锦看着惺忪着眼显然还想再眯一会儿的沈漪,心中罕见地涌上些挫败感。 她道:“你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吗?” 沈漪眨了眨眼,问道:“那……关于无双尊上的死,李姨你应当知道些什么东西吧。” 李悠锦总算找回了些存在感,扬了扬眉梢,“简无双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 “哦,不知道啊。”沈漪点了点头,脑袋靠在椅背上,看样子没打算接着往下问。 李悠锦:“……你不坚持问问?” “反正你都不会说,我坚持有什么用?”沈漪倒是想得开,满不在乎地瞥了李悠锦一眼。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啧了一声,反过来略带嫌弃道,“说来李姨你定性不行啊,我还没正式开始寻你,你自己就出现了。” 说完她叹了声气,像是对李悠锦失望极了。 李悠锦:“……?” 如果说她让人找了自己的踪迹几十年都不算正式开始,李悠锦只能说不是自己定性差,是沈漪这家伙太有定性了吧! “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了,你跟着我来了七星村又不并不执着于跟我要答案。”李悠锦一哽,难以理解问道,“你……图什么?” “嗯……”沈漪思量片刻,答道,“打发时间吧。” 打发……时间…… 李悠锦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微跳的太阳穴。 “你真是……”李悠锦看向沈漪懒懒望着天幕的侧脸,无意间窥见她眸底的落寞,数落的话哽在喉头。 沈漪察觉她没了动静,转过头笑了下,“我怎么了?” 李悠锦泄了气,无奈道:“你把我当猴戏看呢。” “我哪敢啊,李姨真是抬举我了。” “你不敢?我可听说了你一闲了就找人打架,名声越来越臭了。” “那是切磋!” 沈漪说完这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李悠锦才用轻柔的嗓音道:“她会回来的。” “嗯,我一直这么相信。” 没有人烟的山林向来是安静极了,李悠锦从前也在这独居过,可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林子原来安静得让人有些坐立难安。 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在这样略显压抑落寞的环境下与人交谈,于是便起身打算离开。 离开前她顿住脚步,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上风。 她道:“给你个提示,简无双的死只是一部分,你可以再多查查。” 沈漪眼睛一睁,看向李悠锦的背影,“什么意思?” “自己去查吧。”李悠锦又停顿一瞬,补充道,“还有叶玲,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她吧,不明不白就断了来往也不是个说法,就算有再大的仇怨,你总归是她养大的。” 我才不是她养大的,沈漪忍不住腹诽,却没有说出口来。 她心里也清楚,即使自己未曾受过叶玲的养育之恩,可并不代表自己就不欠叶玲的。 好歹叶玲还曾那么尽心尽力地教导过自己和简含之,古人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叶玲就算还没到“母亲”的程度,但也是占了个老师的位置。 李悠锦说完这话就走了,转眼又只剩沈漪一个人。 若是没得到李悠锦提醒,她兴许还会在七星村住几天,过过田园生活散心。 但现在她没了散心的心情,起身将东西规整好后就打算回春玉楼找年悦帮忙查查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动作很快,临行前深深望了一眼山下的七星村,随即便挥袖一招,消失在了原地。 妖界,春玉楼内。 此时的春玉楼一阵兵荒马乱,年悦站在二楼上上下下指挥着,眉宇间满是焦躁。 而鹿长生站在她身边,神情却是与她背道而驰的稳如泰山。 “角角落落也给我扫干净了,不能有一点的死角!” “那把椅子掉了漆就给我拿走,任何有瑕疵的东西都给我丢掉!全部换成新的!” “你干什么呢!抹布擦过两张桌子之后就要更换再擦下一张,我方才说话你是不是没认真听?” 年悦喊得口干舌燥的,身边的鹿长生适时递上一杯水,年悦紧皱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些。 “还是你贴心,他们一个个的干个活都得我盯着。” 鹿长生可不敢说话,她觉得自己若是在下面,估计得是被年悦骂的最惨的那个。 不过大抵是年悦的话给她增添了几分底气,鹿长生问道:“姐姐,咱们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至于!”年悦音调上扬,“怎么不至于?今日下午王上可会来慰问我们春玉楼,怎么说也要给王上留个好印象。” 其实叶玲也会一道前来,不过叶玲对于年悦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压根也就没提起。 鹿长生一愣,她自己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没受到过妖王的庇护,对于普通妖族对妖王的尊敬程度一直没什么清晰的认知。 不过年悦这样的人居然也如此尊崇妖王,这倒是让人有些吃惊。 毕竟年悦看起来除了钱谁也不认,给人一种只要钱给够,连挖她祖坟她都可以笑着在旁边给你递铲子的感觉。 “王上若是回去说几句我们的好话,春玉楼身价岂可同日而语!正好我最近头疼该如何给客人们张涨价,这简直是瞌睡就来了枕头啊!” 鹿长生:“……” 看来自己没误解,年悦就是那样嗜财如命的妖。 忽然门外急急忙忙跑进来个妖族,年悦一下就认出来他是被自己派去盯着天渊那边的下属,立马神色一肃。 “怎么了?是天渊那边有什么异常吗?”她等不及问道。 那妖族气喘吁吁,咽了两下口水急急点头,“是天渊……天渊……” “天渊怎么了?说清楚点!” “天渊炸了!” “什么?!”年悦和鹿长生齐齐喊出声来,忽然两人不约而同觉得脊背一凉,对视一眼默契地回过头去。 这凉意的源头正站在门口,年悦清楚看见她眸中几许慌张闪过后,被黑沉沉一片的晦暗盖了过去。 沈漪什么时候回来的?!大事不妙! 年悦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着急安慰道:“天渊炸了,小含之也不一定就是出事了啊,沈漪你先别急。” 说着她瞪了眼汇报情况的属下,“话说清楚点!什么叫天渊炸了!除了它炸了之外呢?还有什么全部说出来!” “没……没了,属下只听见巨大一声爆炸声,而后天渊边缘坍塌了下去,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瞧见有人出来?!” “没……” “……沈漪。”年悦张了张唇,看着沈漪面无表情的样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底下洒扫的一众妖族都不自觉停了下来,生怕发出点什么动静彻底让这位尊上爆发。 压抑的沉默中,沈漪动作了。 她不发一言地转身往门外走,即使已经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慌乱急躁的步子还是暴露了她现在混乱的内心。 屋外一声龙啸,朝昭沉沉道:“上来,我带你去更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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