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需要呵护的花,细嫩的花瓣沾着露水,只需轻轻的触碰就会凋落。 恰好AI出身的优理很擅长照顾花卉,给予分量精确到毫克的养料,不会令她的枝叶干枯萎缩,也不会令根部溃烂发黑。 两人静默地在后台倚墙而立,侧身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有先提出要返回观戏台,谁也没有先松开揽住对方腰的手。 “我感觉得到,你喜欢我。”良久,是优理先平静地开口,眉头动也不动,却一张嘴就语出惊人。 她说冥安喜欢她。 “你是自恋狂么?”冥安笑吟吟地抬手,将凌乱的鬓发拨到泛红的耳后,以最尖刻的讽刺回敬过去。 但姬优理并非一个拥有自恋情结的人类,而是理智客观的AI。冥安的言语攻击对她无效,她十分相信自己得出的答案。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冥安喜欢和她紧密相贴,也喜欢和她甜蜜接吻。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逃跑呢? 于是,得出了结论的姬优理如是道,“你不该背叛我。” 冥安突然发怒了,眼底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总是微微上扬的红唇也抿成了直线。 她一定在想,AI把她害得有多么惨,她怎么可能对敌人产生好感。 但姬优理预判到了她的反应,已经又一次缠绵地吻过去了,唇齿相依间,低声地、又固执地宣判道,“你就是喜欢我。” “胡搅蛮缠……”冥安断断续续地反驳着她,却被吻得溃不成军,很快就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优理一边吻,一边分神去想,换作其他人这么对待冥安,以冥安睚眦必报的性格,早把人千刀万剐了。 但在两人的关系中,是冥安先勾引自己的。 而且,想要占据主导权的冥安,被自己反客为主地占有,也只红着脸,没有过多的抵抗。 优理记得和冥安确定关系的那段美好时光,两人是那么恩爱,一分一秒都离不开彼此,仅仅是单纯地坐在一起,别的什么也不做,心中就有云团般轻盈而飘忽的幸福感在不断膨胀。 “你喜欢我。我知道。”她不顾冥安有多么窘迫,一遍又一遍认真地强调。 她抓紧了冥安纤细的手指,把瘦削的她困在墙壁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若说她的怀抱是囚笼,那冥安就是逃离不了的小小鸟雀。但漂亮的鸟儿似乎也没有飞向外界广阔天地的意思。 冥安闭着眼睛,睫毛如同柔软的羽毛一样,轻而缓地刷在优理脸上。
戏唱了一半,冥家的小姐才姗姗来迟,拉开椅子,坐在好友身边。 “你怎么没添衣服,丫鬟没给你拿吗?”梁安谧看到冥安原模原样地回来,既没有穿大衣,也没有加披风,不禁感到一丝不解。 在她看来,冥安冻成那样子,不停咳嗽,贴心的仆人肯定要回家为她拿衣服的,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说不定会大病一场。 她觉得优理不像是个不顾主人死活的女仆,所以才忍不住困惑地询问。 “拿了。我脱了。”冥安半趴在桌上,一只手托着脸,一条手臂舒展开,姿态非常懒散。她指的是优理把自己的外衫拿给她穿。但她嫌穿着丫鬟的衣服丢人,就脱下来还给优理了。 “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心的梁小姐对好友说教,“如果我有这么善解人意会办事儿的仆人,听她的话还来不及,跟她对着干算怎么回事。” 她有点怀疑,冥安的不领情是出于对下人的鄙夷,但新时代虽然不是人人平等,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压榨劳动力了,苛待下人说出去也并不好听。 话出了口,梁安谧察觉自己越了距,不知不觉之间管起了冥安的私事,神色不禁变得微妙。她的家世背景并不逊色于冥安,但在圈子里就是不如对方混得如鱼得水。得罪冥安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有心想改口,却已来不及了。 冥安没有直起身,依然是懒懒地趴着的,“那这忠仆送你,你要不要呢?要了就白给你了。” 两位好友是第一次闹起了矛盾。 似乎是小事,似乎又深深地戳中了冥安的雷点。 向来笑魇如花从不给人钉子吃的冥家小姐,此刻表情晦暗,把不悦摆在了明面。她没有看任何人,只将小半张脸埋在手臂间,沙哑的声音飘出一丝朦胧的睡意,“要不要?别不好意思。以我们的关系,要了就给你。” 梁安谧不敢说要,却又为好好的一个忠仆感到可惜,怕对方回家之后受到小姐的清算,更怕自己出言求情会导致清算变本加厉。 她陷入了两难,也把这份为难体现在了微蹙的柳眉之中,说明她实在是个好人,拥有着很高尚的品格,在众多为富不仁的豪门世女中出淤泥而不染。 丫鬟小莲花看出了她的顾虑,嘴快舌长,替自家这位天真烂漫的小姐向冥安答道,“您愿意给,我们当然是愿意要的。横竖只是个仆人,犯不着为此置气呀。” 她有意想调解矛盾,以结果来看,却只是令气氛愈发凝固。 初秋萧瑟的风将贵妇们手中的茶水吹凉。小二肩膀上搭着毛巾,手里举着托盘,一路吆喝着穿梭在座位之间,为大家满上新泡的热茶。 这一侧寂静的空气与那一侧妇人们有说有笑的场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还不等冥安表态,姬优理先回绝了梁家主仆递来的橄榄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我不去。我只有一位小姐。” 她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挤到冥安身边,从背后抱住她,然后才温声细语地开口,想哄她开心,“我不会走的。” 小莲花闭嘴了,梁安谧也不再出声。 人家冥氏的主仆情深着呢,自己这边又是规劝主子,又是索要仆人,属实是多管闲事了,嘴巴该挨巴掌。 她俩知错就改,安分下来,静静地看戏。戏子的唱腔清亮又悠长,不愧是名角,一下子就把她们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 意外的小插曲仿佛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然而,冥安没有抬头,不回应优理咬着耳朵跟她说的喁喁情话,也不动,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虽然事实上并非如此。
戏园子要打烊了。梁家来了车把梁小姐接走。冥家却早早得到了通知,不许多余的人跟过来,更不要车夫。 夜色浓稠,路灯的光只能照亮方寸的道路。冥安趴在姬优理的背上,被她背着向家的方向前行。体温通过布料传递过来,熨帖着被风吹透的僵冷身体。 “别生气了。她们是外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天天欺负你,也不知道你有多么难受。”理性至上的优理不会哄人,只会说大实话。 她直率的“安慰”没有起到作用,只是令冥安更加恼恨。冥安用力地锤了一下她的脊背,厉声道,“放我下来!” “扑哧。”AI不觉得痛,只觉得好笑又满足,“平时你从不会对人甩脸,微笑的面具就像镶在了脸上,但是面对我和与我有关的事情,那面具就经常维持不住了。” 她还挺得意能够激怒冥安,嗓音里渗出浅浅的笑意。 她很高兴能看到冥安对她特殊,只对她一人怒骂,只对她一人讥讽。 “那都是你逼我的。”冥安好像哭了,柔软如柳条的手臂环绕在她的颈间,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打在她的皮肤上,应该是眼泪。 这眼泪也是装出来的吧。姬优理很难不如此思考。 她对冥安是过分了点,但也是冥安背叛她在先。再怎么说,背叛者先哭惨,也略微夸张了。 她会在床上捉弄冥安,可也只见那时的冥安咬着唇,没见她落泪。 所以她没把砸在颈间的眼泪当一回事,仍然平稳地托着小姐的腿。
殊不知,冥安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优理在自己身上做残酷的实验也是,打着爱情的名号束缚自己也是,惺惺作态骗不知情的外人为她美言也是……没有一件事情是冥安不怀恨在心的。 之前努力伪装,是为了从困境之中逃脱。但人不能二十四小时毫不间断地演戏。太难,太累。 冥安也会流露出短暂的软弱,虽然吸吸鼻子,就又咬着牙把委屈咽回了肚子。 她恢复如常的镇定,双手将优理的脖子环得更紧。 “果然,你刚刚又在用苦肉计了。”优理半是取笑,半也是松了口气,“动不动就哭真不像你。你不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吗?还让凉城其他女人为你要死要活,一堆小姐以你马首是瞻。” “嗯。可惜没能骗得到你。”冥安微笑着,一青一黄的异瞳闪动着狡猾的光。她不轻不重地咬了近在眼前的脖子一口,令优理倒抽冷气,背她的手险些没能放稳。 “卖花咯~只剩下最后几枝的花~”路边的卖花女提着篮子,朝路过的她们叫卖,“这位小姐,为自己买束花吧,插在发间或者摆在花瓶里,多么俊呀。” 夜风猎猎,吹起洗得发白的衣角,可怜的卖花女郎在打哆嗦了,上下牙关咯咯碰撞。天色相当晚了,她希望早点把花卖完,也好拿了钱买馒头回家吃饭。 “还有九枝?我都要了。”说话的不是小姐,而是背着小姐的仆人。她快速地瞥过篮子里的玫瑰,一眼就数清了数目。 “好好好!”卖花女喜出望外,连忙把花枝包扎成精美的花束。 她把花递给优理,优理摇了摇头,“给我家小姐。这是送她的礼物。” 女孩很机灵,立刻又把玫瑰塞进冥安的手中。
“送我花干什么?莫名其妙的。”冥安拿着丝带捆扎好的玫瑰花,眯起细长的眸,近距离端详花瓣微小的纹路。 她的口气,不像是喜欢这束鲜花,可也不像是讨厌。 也许她的心思就是这么深沉吧。 从很早之前,优理就不会抓着每个蛛丝马迹去探究她的情绪了,是因为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也是因为恋人之间没必要把事事都看得明白。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这道理无论是对人类还是AI都是通用的。 “送喜欢的人,要送玫瑰。——是数据库告诉我的。”优理稍稍侧头,啄了一口恋人的脸颊。 她们还没有分手,夜晚也会大被同眠。 明明是敌人,这样一定很奇怪吧。 但是,对视间,脉脉的温情悄无声息地流淌。伴随着弥漫的花香和轻柔的吻,一切都不重要了。 心照不宣的暧昧。 假如这份默契是伪装,那冥安的演技一定出神入化了。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以后不要再背叛我了。”优理亲吻着恋人的唇,严肃地警告。 夜色阻碍了她的视线,所以她看不到冥安脸上一闪而过的怒色,只听到冥安“嗯”了一声,似乎是同意了,于是便心满意足,便轻易把一切防备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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