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先见到了她的衣角,那是石榴色的大红翟衣,依照玉樽的纹章在两袖用金银丝线绣满了百鸟,殿中灯火的映照下,那百鸟便仿佛欲从裙上飞往人间一般。玉樽崇尚云雀,丹辽奉鹰为神明,只因鸟儿最崇自由,向来只在碧野蓝天翱翔,一如她的爱人。 慕椿手中是孔雀羽扇,袖口露出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上染着蔻丹,颜色与她的罗裙一样耀眼,凤冠的流苏从发髻垂到胸前,抹衣下的皮肤细嫩雪白。 苏郁的心头忽然有些悸动,兜兜转转,百折千回,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曾让她们错过了太久太久,而如今,这人就要真正地与自己一起相伴到老。 原来人在巨大的喜悦面前,心都是惶恐的,她终于明白了上一次在玉樽,在那个围绕篝火畔欢歌的婚礼上,为何慕椿会流出细汗…… 这一次终于也轮到自己,为她的美好而心生不敢触碰的惶恐。 宫女将慕椿扶着,与苏郁同行出门,照礼皇后所在要慢皇帝半步,但苏郁却执意要慕椿与她比肩而行,一路上了七香车。那时月落皇城,银晖一片,照得整个宫禁皆是一派清朗的风光。宫人将整座宫城都悬满了花灯,亮如白昼的御道上,连银杏树也烤焦了半片枝叶。众人随苏郁抢出了皇后,又跟着到龙璋殿观礼,苏郁上了白马,傍着婚车,在教坊弟子的歌舞声中,一路到了龙璋殿。 礼部的官员早候在那里,待帝后下了车马,一路踏着红毡步入殿中,先率在场众人行大礼恭贺,随即指引着帝后在堂上行礼。 当内廷的女官奉上合卺酒时,苏郁饮下那口薄酒,却连滋味也尝不出,当咽下同牢礼上的牛肉时,苏郁更是味同嚼蜡,只因她的目光,她的心绪,她全部的思想与感情,都落到了对面那婉娈秀美如同神女一样的慕椿身上。 那羽扇轻轻颤动时,苏郁会为她额上的花钿怔住,当慕椿接过剖半的葫芦酒具时,苏郁会想象那酒水顺着她纤细的喉管流淌如身体的感觉,她一生所见的风光与风月,美酒与美人,皆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就在一片欢呼声里,内廷的女官指引慕椿却扇,那羽扇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极美的容颜,那些见过或是不曾见过慕椿的人,那些听过或是不曾听过慕椿的人,都在这一刻,为红烛掩映,花冠轻影下的美人流连忘返,而苏郁终于在这一刻眼含热泪,那泪水不能落地,却让她眼前一片朦胧。 赵贵低声对身旁的兄妹说:“慕姐姐好美啊……” 赵翠翠笑着点头:“慕姐姐一直都很美嘛。” 而赵权的目光却飘然落到了逍遥王身前的沅依身上,她身着粉裙,头上簪着青鸾簪,虽未长成,却已是少女最美好的模样。他忽然想,如若老天开恩,那么是否也会有一日,他能与沅依也如帝后一般修成正果呢?那时的沅依一定和此时的皇后一样美,而自己必将万分珍爱她,视之如生命。 大礼既成,礼部与内廷的司仪官被请去喝酒,众人便又是一声欢呼,随即放松下来,沉浸在满堂满室的热闹当中。 慕椿放下了扇子,与苏郁执手时,忍不住轻声说:“冠……好重啊。” 苏郁抬手抚摸她的眼角,低声道:“辛苦你了。” “下次你来戴。” “好,我来戴。” 慕椿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跳出来的白芨一把推到了苏郁怀里,二人相依偎着,粉香缭绕在身,一时好不醉人。 苏郁领着慕椿进了内室,此时外头正是宴酣之时,欢声笑语连重重宫墙也挡不住,甚至让二人听到了白芨赌输了局的哀嚎声。 二人相视一笑,苏郁的眼几乎要为慕椿直了起来,低声讷讷地说:“你真好看……小椿……宝贝……” 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案上摆着干胶与生漆,挂着兰草与麝香,慕椿总觉得她该说些什么,可一望到苏郁那双烟雾朦胧的眼睛,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个最是锦绣心肠玲珑口的人,竟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大喜之时,成了哑巴,实在让人笑话。 “过会儿……外头就该有人过来闹洞房了。”还是慕椿先开了口。 苏郁一点点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什么,扶着慕椿起身,欲把她带到外头去。 “去做什么?” 苏郁笑了笑:“咱们去闹他们。” 这算什么礼节……慕椿心道,可如何拗得过苏郁,再者二人也不在乎什么礼节,窝在屋子里也没意思,倒不如真出去闹一闹。 众人正喝得热闹,青玦招呼着玉樽使团,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听也合连手舞足蹈地吹牛。白芨往赵贵怀里一左一右塞了两个歌女,直接将这小子压得动也不敢动,被白芨大声笑话没用。 紫苒见状,直接灌了她一杯酒,也灌不住她的嘴,反倒被阿勒别姬按着也灌了一杯。赵权捧着酒敬过了苏寒谢濯与嗣恭,自以为很顺其自然地来敬沅依,苏寒与谢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偷着笑话他们小儿女的心思,忽然看见身着大红衣衫的帝后二人从内室转了出来,互执着手往人前走,抄起案上的金瓯便喝了起来。 礼部发官员觉得于礼不合,刚想起来去劝说,反被玉樽的使节按着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后二人婚服都没脱就出来喝酒。 白芨满衣襟皆是酒水,并不了解慕椿酒量的她一个劲儿地笑话道:“皇后殿下,您可别醉倒了入不了洞房,叫咱们皇上苦等一晚。” 慕椿稍稍歪着头轻笑了一下,花钿在她的额头摇曳着金光。她的一生竟还能有这样的时刻,是她自己也绝对想不到的,苏郁就在她身旁,笑着,饮着酒,但手自始至终也没有松开,她知道这是苏郁不舍得,一如她也是一样不舍得。 灯火落满了苏郁的眼角,唇角,衣衫,还有那条矜带,月圆花满人如玉,光阴似乎也慢了下来。 很久很久之后,慕椿笑着拨弄白芨的脑瓜,苏郁轻拎着她的耳朵道:“起来啊,接着喝。” 白芨醉得一说话一打嗝,兜兜转转站起身,一把扑进了紫苒怀里嚎啕大哭,控诉苏郁与慕椿欺负人。 苏郁与慕椿瞧着白芨挂在紫苒身上,将紫苒挂得手足无措,一脸茫然的模样,互看着笑了一下,执手离去,进了二人的新房。 ---- 大婚还有最后一章,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 谢谢大家。
第164章 番外一 大婚(六) 慕椿倚在床头,纤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拨弄床帐上的流苏金球,苏郁点起满室的灯火,走到她面前去,缓缓抬手抚上她腰间,隔着婚服一路滑到腿间。 慕椿稍稍一低头,眼角微垂,眼角轻挑,低声道:“冠……重呢。” 苏郁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在妆台前,替她拆了冠钿,散了一头长发。 “馋死我了。”说罢便将手探到她领口处,轻轻剥开半边,露出一半玲珑的锁骨,慕椿的眼睫轻轻一颤,低声道:“别动……” 苏郁笑了笑:“哦?” “我来。” 慕椿站起身,反将她推到妆台前坐下,自己则替她解开外衫,中单,中衣,待到里衣时,慕椿却突然不动了,苏郁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歪着头笑:“怎么了?害羞?” 慕椿抬眸,眼中宝光流离:“我有东西送你。” “哦?”苏郁笑了笑:“真是巧了,我原也是有东西送你的。” 慕椿转过身去,从妆台的匣子里取出一团红绳来藏在袖里,回身将那条在苏郁腰间半系半解的矜带抽了下来。 她攥着矜带绕到苏郁身后,扎上她双眼,苏郁忍不住抽了声细细的气,笑道:“好啊。” 慕椿才不怕她,直接取出袖中的红绳,先绕在苏郁颈上,结果拉的时候太紧,险些勒着了苏郁,苏郁向后靠了靠,低声道:“新婚之夜杀妻啊……” “怕不怕?”慕椿轻轻一戳她的眉心,轻笑道,“求我就饶了你。” 然而苏郁却只是摇了摇头。 谁会怕个小狐狸精。 她按着苏郁的手,捆在椅子扶手上,随后如法炮制另一只手,那红绳长得很,还有不少富余,直接又在苏郁腰间绕了两道,在背后牢牢捆住。 慕椿得意地审视自己的杰作,倚着妆台道:“皇上如今可真的是……活色生香。” “哪里。”苏郁道,“比不得皇后呢。” 慕椿走上前,学着苏郁剥自己时的手法,先将她里衣的领口敞了大半。 苏郁 不禁颤了颤,手也跟着动,整张椅子摇摇晃晃,吓得慕椿赶忙查看一番,发觉捆得还是很牢的之后才松了口气,轻轻剐蹭了一下苏郁的唇:“皇上可真是……急不可耐呢。” “既然知道。”苏郁道,“还不快点……让我吃一口?” “吃……是一定要吃的,只是今晚,我要……先吃了皇上。” 苏郁心头一颤,她恍惚将慕椿这句话思来想后了数遍,方才想清楚她话中之意,她与慕椿恩爱到如今,向来是自己主导,慕椿由着自己搓弄,没想到她竟存了这份心思,偏偏还在这个时候等着自己。 …… …… …… …… 慕椿缓缓睁开眼,有些失神地抬起湿漉漉的手,摘下了苏郁眼上的矜带,苏郁闭着眼适应了一番,才缓缓睁开眼,却见慕椿摇晃着湿漉漉的手掌笑道:“瞧瞧,这是什么?”苏郁轻声一笑,晃了晃腿,“还不下来?” “我不。”慕椿晃了晃腰,揽着她的颈,“你发誓不找我报仇,我就给你松开。不然……” “不然?” 慕椿抿着唇,摇晃着眼中的水光:“不然就让你坐一夜。” “好狠毒的小娼妇啊。”苏郁道,“可是要害死我了。” “答不答应?” “不。” 慕椿直接晃起她的颈来,一遍遍道:“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我……” 二人身下一沉,互看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苏郁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忍不住道:“宝贝,你……觉不觉得……” 慕椿眨了眨眼:“什么?” 然而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嘎吱一声,那把椅子终是不堪重负,哗啦啦地散了架子。慕椿还来不及站起来,闭着眼等着这一摔,谁料耳畔一阵乱响后,慕椿却还没摔下去。她缓缓睁开眼,嗫喏着唇道:“这是……” 苏郁的笑声在耳畔回荡着,手随即拍了拍她的臀腿,“还不下来?” 慕椿有些愣神地看了看,那椅子的确是散了架,但苏郁却不在上头,不知何时,苏郁竟挣开了那红绳,直挺挺地抱着她站在一旁。 慕椿垂着眼,环看了一眼满室狼藉合着苏郁那衣衫不整的模样,抽动着眼角笑不拢嘴。苏郁轻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臀尖,低头道:“笑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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