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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爷子没有半句虚言，他真的从乔谷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看不出这孩子在想些什么，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唯一算得上亲近的，就只有他这个外公。 亲兄妹两个，长大后比陌生人还不如，乔禾自小被流言蜚语浸染，面对乔谷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负罪感，她内心深处似乎也认为如果没有她的降生，哥哥就不会失去母亲。而乔谷…… 何老先生不知道他保持和乔禾的距离是因为随着乔禾一天天长大有和他母亲越来越相似的轮廓，还是因为他也在那些辛苦承受来自继母恶毒与冷漠的岁月中一点点迁怒，在一个又一个夜里想着，如果没有乔禾，如果亲生母亲没有死，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何老先生一边想，一边说，说到伤心处，老人家甚至都无法组织语言，显得有些混乱。 岑亚就一直蹲在他身旁，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这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何老先生眉宇间满是愁绪，“让这些抹不去的阴影伴随着他们两个长大……这是我们大人的错，是我的错啊。” “您尽力了。”岑亚安慰道。 何老先生摇摇头，“不，孩子，尽力有时候只是一个让自己解脱的借口，我现在有很多时间去回忆，我做错的地方太多了，我没有阻止我女儿嫁进乔家，是我识人不清，我放任乔家迎新人进门，最终祸害了我女儿留下的一双儿女，我当初甚至没有在乔谷的事情上更强硬一点，如果这些我都能处理好，也就没有眼下的悲剧了。” 世家之间，生意场上，关系盘根错节，哪怕是乔家这种依附何家扶摇直上的门户，到最后也不是轻易能够被人左右的。 何老先生说的都是最理想化的处理方式，但现实很残酷，往往只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岑亚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个结果是许多人共同造成的，可会觉得痛苦的，往往都是受害者。 何老先生拍拍岑亚的肩膀，现在竟是反过来，何老先生在安慰她。 岑亚就听何老先生开口道，“我老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风烛残年。 这句我老了，从来不是一句客套。 何老先生一双眼睛有些混浊，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看向岑亚，认认真真看了她许久，最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看得准一个人，孩子，我家乔禾能拜托你吗？” 岑亚用力握了握何老先生的手，那双手虽然瘦削但依旧有力量。 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岑亚对着何老先生用力点点头，“能。” “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有家人，有朋友，事业有成，身体健康，收获一份爱情，共同组成家庭。”何老先生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哽咽，“这样我就可以安心走了，去见他们的妈妈，她也真的狠心，梦里也不回来看看我。” 岑亚怕老人家伤心过度，连忙说话逗他开心，“她肯定是怕您太辛苦了，知道您身边会多了个小猴子总来看你，总来烦你。” 岑亚把自己说成是小猴子，何老先生刚刚那点伤感被此刻眼前岑亚的笑容替代。 “你是那只小猴子啊。”何老先生笑了。 “嗯。”岑亚点点头，摇头晃脑地说道，“我这只猴子呢，看上了您家的香蕉，外面看着滴水不漏，油盐不进，实际上内里又干净，又柔软。”
第26章 何老先生和岑亚在房间内的谈话，乔禾是完全不知情的。 此刻的乔禾正送哥哥乔谷出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路，什么话也没有讲。 乔谷是习惯了一个人的，他走路很快，而乔禾是女孩儿，步幅要小一些，因此落在后面。 乔谷察觉后，渐渐放慢了脚步，两个人这才走在了同一条线上。 乔谷的车停在外面，乔禾原本想要按照外公的意思，一直看着乔谷开车离开再回去，眼看着小区的大门就在眼前，乔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乔禾满是疑惑望向兄长。 乔谷则侧身回头看了看妹妹。 “回去吧。” 乔谷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言简意赅，听不出任何温度，你不知道这句回去吧是因为关切还是因为厌烦。 乔禾迟疑片刻，最终轻轻点点头，如果乔谷希望自己就送到这里，那么自己如他所愿就是了。 “路上小心。”乔禾道。 乔禾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人难得一见说了又一句话。 “有机会的话，带着岑亚来家里坐坐吧。”乔谷道。 乔谷口中的家，自然是指乔家。 乔家…… 只要想到这些，乔禾就不自觉握紧了掌心。 乔谷等了片刻，也仍旧没有等到乔禾的答案，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态度未置可否。 兄妹两个甚至都没有告别，乔禾就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走了几步远，乔禾这才意识到，刚刚他们两个都没有说再见，连一句客气的晚安都忘记了。 乔禾顿了顿，她迟疑过，但终究没有回头。 可如果乔禾回头去看了，她就会发现，乔谷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就站在原来的位置，一直目送着她，直到她重新安全进了门。 —— 每次和哥哥相处，乔禾总会觉得神经有些紧绷，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习惯至今也没有改。 电梯中的乔禾长长叹了口气，回家后外公肯定要问起的，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的神情尽量看起来自然一点。 “我回来了。” 乔禾自己拿出钥匙开门，迎上来问候的是外公家的保姆吴妈，意料之中会朝着自己飞扑过来的小鸟竟然没有出现，这让乔禾有点惊讶。 岑亚的鞋子还整整齐齐摆在一旁，人还在，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乔禾放好钥匙，换了暖和厚实的棉拖鞋，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乔禾站在门口能够听到里面轻声的低语，借着亮堂的灯光能够看到一老一小并肩坐着的温暖场面。 乔禾有些好奇这两个人在做些什么，正准备推门进去，就见岑亚捧着厚厚一个相册，笑得前仰后合。 乔禾满脸黑线。 她想刚刚的问题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们在一起看她小时候的相册，那里面！ 都是黑历史！ 乔禾再也忍耐不住，推门进去。 岑亚本就对着照片脑补，如今见了乔禾本尊进来，更有画面感了，笑得几乎背过气去。 乔禾三两步走到岑亚身边，她总算看清楚了那张让岑亚发笑的照片。 五六岁大的小姑娘，身上披红挂绿，围了满身的丝缎和布料，头上也不知别的什么纱，长长拖在身后，最逗趣的是，穿得滑稽可笑的小孩子，偏偏脸上还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她一只手挽着兰花指摆在小胸脯前，仿佛自己是个端庄优雅的小仙女。 岑亚要笑死了，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见着乔禾面色不善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立刻躲到何老先生身旁，拉了靠山还不忘挤兑乔禾两句。 “我以为仙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岑亚笑道。 乔禾一本正经，伸手就收了相册，岑亚没反应过来，直接脱了手。 乔禾故作用力地将相册合拢，“仙女还不能谈恋爱呢，否则违反天条。” 直接一句话把岑亚给噎住了。 “不让谈恋爱，这太不人性化了。”岑亚小声道。 何老爷子竟然还在一旁凑趣，“可不是。” 乔禾气结，什么时候这一老一小统一阵线，开始联合起来对付她了。 乔禾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如今岑亚从家里搬出来住到学校去，自然而然也就有了门禁时间。 “好了，别贫了，你该回学校了。”乔禾道。 岑亚不高兴，她其实并不想走，她想借这个机会在这里留宿，公寓里就一间客房，是留给阿姨住的，岑亚还偷偷去看过乔禾的卧室，如果计划通，那么今天她说不定就可以睡在这里了。 岑亚好说歹说，神情肃穆的仙女乔禾同志依旧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没办法，岑亚是拗不过对方的，她只能背着乔禾偷偷给何老先生使眼色，指了指被乔禾收起来的相册集。 何老先生心领神会，他明白岑亚的意思，千万留好，下次再看。 那天晚上，乔禾开车将岑亚送回了学校，从那开始，岑亚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学生生涯。 上课、逃课，放学后软磨硬泡拉自己未婚妻出来约会，然后…… 然后就出了问题了。 复学后，岑亚的缺课率太高，老师找到她，要求见她的家长。 廖婕是个八卦王，岑亚的这点消息根本就瞒不住她，那边岑亚刚刚从教务处出来，这边就接到了廖婕打来的嘲讽电话。 “哈哈哈，岑亚，听说你被请家长？”廖婕简直不要看热闹看得太开心。 岑亚没好气道，“有事启奏，无事跪安。” 廖婕才不管好友的挤兑，继续道，“你这回怎么办，还像上次一样，给老师哭诉一出小白菜，叶叶黄的悲惨身世？” 要知道申请休学也是需要正当理由的，当初岑亚就是靠着十分满分的演技，将自己的身世与本世纪所有讲述孤儿故事的文学作品相结合，七拼八凑最终成功打动了老师。 不过话说回来，廖婕还是蛮好奇的，“你又不需要去公司，也不回家，总逃课去做什么啊？” 岑亚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她天天跑去看自己未婚妻的外公，然后日日捧着小乔禾的相簿、照片，影音资料，自嗨到爆？ 廖婕幸灾乐祸，“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岑亚嘲讽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廖婕神秘兮兮，“你干脆把你小乔姐叫来充当家长不就好了。” 岑亚无语，“我脑子坏掉啦？这种事瞒着她还来不及，我还把她拉到学校来，怕是要被念死。” 廖婕哼了一声，“那你想不想被她念啊，日日叮嘱，时时查岗，看看我的小心肝今天有没有乖乖上课，认真听讲啊？” 不错啊。 剑走偏锋，另辟蹊径！ 岑亚想象着廖婕刚刚对自己描述的画面，忽然觉得有些心动呢。 “不错。” 电话那边传来岑亚一句评价，廖婕还想要为自己这点小机灵炫耀一番呢，结果就听嘟嘟嘟，一阵忙音提示。 挂了？ 岑亚这家伙这就把电话挂了？ 见色忘义说的就是这种人吧，是这种人吧。 “你行，岑亚，算你狠。”廖婕在愤愤不平中，结束了通话。 —— 小乔律师今天难得跟律所请了假，被人询问起缘由，小乔律师支支吾吾，问得紧了，才给出一句话。 “我……妹妹学校有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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