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某种腐烂发酵的水果。 同行的秘书不住地皱眉,好不容易问到了剧组的位置,在隔壁的小洋楼,也就是住院部,领着许云知过去。 不出所料,刚到地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轰的一声就给埋了!周围一片黑,就像躺在棺材里一样,现在耳朵里还能挖出泥来呢。”许云朗说着就掏掏耳朵,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 “多亏了嫂……符导眼疾手快,帮我拦了下,不然碎玻璃就扎我脸上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身影,还在不厌其烦地跟剧组的朋友叙述几个小时前的惊险一刻。 手舞足蹈的,看上去精神不错。 “你看,白担心了吧。”孟羽涵一脸早就料到的样子,“这臭小子没别的本事,就是福大命大。” “许云朗!”孟羽涵朝对面喊了声。 听到声音,许云朗明显愣住,一扭头看到孟羽涵,歪头,做着口型:“羽涵姐?” 一错眼,又看到她身旁的许云知,吓得往后缩了缩,像是被掐住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不想挨揍就快点过来。”孟羽涵朝他招手,和善地笑了下,“放心,我会拦着你姐的,这儿这么多人,给你留个面子。” 她喊的很大声,整个楼层的人都听得到,更别提什么给许云朗“留面子”。 许云朗忐忑地起身,每走两步就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许云知的脸色。 但他姐一如既往的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挨骂是跑不掉了,只能希望姐姐别动手。 “逃学、偷跑,你是不是脑子里两根筋搅到一块儿去了?还是说你已经退化成单细胞生物了,每天只知道饿了吃饭困了睡觉,渴了就来这儿喝洪水?知不知道家里多担心你,我和你姐觉都来不及睡就被赶过来找你,你什么时候能替别人考虑考虑?”孟羽涵把人喊过来,却不像先前说好的那般,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她和许云知是发小,也算是看着许云朗从小长大的,得了楼青莲的默许,次次训起他来毫不留情,被他叫的每一声“姐”都不亏。 许云朗被骂的脑袋发懵,抠着手,嘀咕:“你小声点啊……” “呦?小少爷还要面子呢?那你说说呗,你在这里做出了什么丰功伟绩?刚好去兰村的路还堵着,你去把路通了,还能给你发个锦旗。你带回家给你妈妈,看她会不会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许云知一直默不作声地站着,像尊铜像一样,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孟羽涵虽然在骂人,但内心却一点都不生气,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看眼许云知:“知道你为什么带我了,我就是您许总的嘴替。得,我渴了,去买水喝,你要不要?” “不用。” 孟羽涵带着秘书走远了,只剩下这对亲姐弟。 她不在,许云朗反倒更紧张了。 “符瑶呢?”过了好久,许云知终于出声。 她的声音很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在里面。”安全起见,许云朗还是往后退了退,尽量避开她的眼睛,“刚才我进去送水的时候她还在休息,你别吵她……” 许云知扭头,目光锐利地瞟他一眼。 刺骨的寒意袭来,许云朗敢说,他在车上被泥埋了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过。 “你别这么看我,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许云朗从没感到这么害怕过,小声问,“那我是不是能去吃饭了?我饿了。” “去吧。”许云知没多管他,转身,轻轻推了推门。 破旧的老房子经过风雨侵蚀,门的轴承早就生了锈,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极为刺耳。 许云知瞬间就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着门板,尽量减少噪音。 倒是并不像许云朗说的那样,符瑶已经睡醒了,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发呆。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还以为是护士,就没理,直到一股熟悉的梅子味自上而下将她笼罩,蒙了灰的鞋子闯入视线。 她抬头,略显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声音离带着丝沙哑,轻飘飘的落了地。 许云知没回答,额前的头发凌乱,湿哒哒的,被雨淋过,脸上还蹭上了泥,有些狼狈,但气场放在那儿,仍和这里格格不入。 才半个月没见,她似乎更清瘦了些,眼里死气沉沉的,如同满市的阴云一般,浓的散不开。 她看上去很累。 “怎么……这个表情?”符瑶被她的状态吓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 许云知还是不说话,眉头紧锁。 符瑶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受了伤,包扎过,现在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很显眼。 她在想,许云知是不是以为她头撞傻了,在斟酌话语。 她抬手,指了下:“你在想这个啊?没事的,就是擦破了点皮。” “哎……”许云知忽然轻叹一声,弯腰,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声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符瑶搁在腿上的手收紧,抓着布料:“没了。” 目光避开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 为什么…… 许云知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她的眼眶好红。
第31章 看着许云知通红的眼眶,符瑶一半惊愕,一半担忧。 惊愕于她有这么大的反应,担忧在,她的状态看起来也有够差的。 先前离得远看不清,现在许云知主动靠过来,不难发现她的唇色发白,再加上这副狼狈的模样,直接换上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也毫不违和。 “胳膊被玻璃划了几个小口子,医生说不严重,都是皮外伤,撒点药几天就好了。”符瑶抬了抬受伤的那条胳膊,又放下去,“你看,没骨折,比你上次的情况好多了。” 某人上次那可是出了车祸,绷带绕着胳膊打了好几圈,后面几天还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相比之下,受了点皮肉伤的她,不值得被这么担心。 今天的许云知很不寻常,奇怪的感觉从见到她开始,便从脑海里冒出。 符瑶还没想明白,而且受了伤脑袋疼,转不了太快,只能慢慢来。 许云知松了口气。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来。”确定她真的没什么大碍,许云知才放下手,“第一件事,云朗逃学的事情被家里发现了,妈妈让我把他带回去。第二件事,公司很关心这边的灾情,捐了物资,让我代表公司在媒体前露面。” 符瑶听着,倒也觉得合理。 不论是许云朗逃学的事情败露,还是脉生对这边受灾的反应速度。 从许云知的语气里,符瑶很难听出她持什么态度。 作为姐姐,许云知支持弟弟的选择很正常,包庇他看起来会很合理。 可问题就出在,包庇许云朗,帮他瞒着家里人的,偏偏是自己这样一个外人。 有名无实,什么都不是。 符瑶看向许云知,试图从她的脸上再读出点有用的信息,可她那满脸的倦容,让符瑶都很难忍心再看下去。 之前在川洋的时候,再累也不会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目光涣散,像是丢了魂,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很虚。 “云朗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不应该招呼都不打就让他留在剧组,现在还出了这么大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她真诚地道歉,顿了顿,“但关于这件事,能不能之后再谈?等你状态好一点之后。” “你脸色很差,多久没休息了?”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很累,许云知微微直起身子。 “等一下。”符瑶扯住她的袖口,抬手够了够,擦掉她脸颊上的一抹泥。 泥巴已经干了,手一碰就碎成渣,不知道许总是没看到还是懒得管,被别人看到比较破坏形象。 她还是希望,许云知不要这么狼狈。 毕竟这人从第一眼见面开始,就一直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样子不是么? 屋外一直下雨,病房里阴冷潮湿,符瑶在这里待了很久,手很凉,碰到肌肤的触感明显,许云知呼吸一滞,瞳孔微缩。 她一动不动,等着符瑶的动作。 “好了,干净了。”收回手的时候,符瑶目光下意识扫过她的领口。 空的。 那副驳头链,她已经不戴着了。 许云知站直身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我脸色很差吗?” 这一路上陪着她的只有两个人,孟羽涵神经大条惯了,从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而秘书大概也没这个胆子叫她去照镜子。 这里的人都自顾不暇,肯定没空围观她一个外来人的脸色。要是真如符瑶所说,她倒也不在乎。 “很差。”符瑶认真起来,忍不住蹙眉,“你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 “一晚上没睡吗?”符瑶清楚,让许云知说些关于她自己的实话有多么不容易,之前在她家住着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挤牙膏似的问法虽然麻烦,却最有效。 许云知对时间的认知特别神奇。 之前在别墅住着的时候,有次天还没亮的时候起床喝水,就在厨房碰到了已经在做咖啡的许云知,她甚至回头跟她问早,搞得符瑶很懵逼。 许云知口中的“早上”横跨黑夜与白天,只要她醒着就作数。 她的早上,也不知道是多早。 这次许云知还算诚实地承认了:“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时间休息。” 其实过去将近十个小时里发生过什么,许云知已经完全记不清了,记忆就停留在她出门前,再回神,就已经在医院了。 精神仍旧没有完全放松,但先前的紧绷感已经消失了。 在见到符瑶的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剧组的其他人在镇子上的宾馆休息,虽然那儿条件一般,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现在就找人带你去。”符瑶说完就拿起手机要联系,“你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羽涵。” 羽涵,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符瑶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孟羽涵的脸和名字对上:“那你们一起去吧,带着云朗,他受伤不重,不需要在医院。” 许云朗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护士上午帮他消了毒,也上了药。 要是没有特殊情况,符瑶也不想待在医院,这里又冷又潮湿,她觉得自己都快感冒了。怎奈医生非要她留观到下午,害怕她撞到头之后产生不良反应。 这时,门口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直接进去不就行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还敲门?” “不行,羽涵姐,我姐跟我嫂子在一块儿……” “那又怎么样?反正进去了都是五百瓦的大灯泡,谁还关心这个?唧唧歪歪的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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