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旁边一个独行女生主动搭话说:“你民宿不行了?” 舒遥苦笑,“嗯。” 女生挺健谈,笑着说:“也不一定要住在那里,你不是自驾,赛里木湖一个下午就够了,晚上直接去伊宁呗,你去伊宁不?” 舒遥计划中是要去的。 她坐了两天车,很疲惫,没什么要闲聊的意思,便淡淡点头“嗯”一声,算作礼貌回应。 好在女生情商还行,笑笑便戴上耳机自己玩自己的。 舒遥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都在看窗外。 她想到自己从阿勒泰去布尔津的时候,也是坐的这种汽车,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在喀纳斯见到八年未见的陆昭。 此刻,她坐在去往赛里木湖的车上,同样也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和陆昭再见一面。 手机屏幕闪烁。 舒遥垂眸,看到是吴天发来的消息。 吴天:方便接电话吗? 这两天舒遥过得混沌,自从聚餐那晚当众挂断吴天那通电话后,吴天再没发来任何消息。 舒遥回:不太方便。 过两分钟,吴天发来消息:嗯,那我们线上聊聊。 舒遥:你说。 吴天:……你真是直接得让我脑子疼。[笑哭] 舒遥:抱歉。 吴天: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吴天:你挺好的,其实我见过挺多女孩儿的,但是坦白讲,只有见到你时有舒服自在的感觉,虽然我每次都表现得很自在,但那是职业病,习惯了。 吴天:你觉得我们不合适,选择跟我说开,我也觉得很好,很谢谢你。 吴天: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担心你忽然选择说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毕竟人在外地。 吴天:好啦,我说完啦,你如果忙我就不打扰你啦,回北京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饭。 吴天:[小蓝拜拜] 吴天接连不断发那么多字,可没有一个字真的被舒遥看进眼里。 她只回一个字:嗯。 舒遥不知道吴天怎么想的,但她是真真切切松一口气。 并且,这是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如此冷漠地对待一个父母亲戚介绍来的人。 她不知道余芬会不会来找她,但她忽然不想再在乎了。 临近中午时,舒遥抵达赛里木湖。 人很多,吃饭的餐厅都没什么空位。 她随便选择一家拉面,从其他窗口加一个肚包肉,吃完觉得有点冷,正准备推行李去洗手间换衣服时,车上那个女生走过来,敲敲桌子问:“拼个桌不?” 舒遥说:“我吃完了,你坐吧。” 女生爽快坐下问:“你去换衣服啊?” 舒遥点头。 女生说:“是有点冷,你去吧,小包放这儿我给你看着就行。” 舒遥有点犹豫。 女生说:“干嘛?怕我给你拿走啊?” “不是,”舒遥说,“想着直接带进去也行。” “带进去还要分心看吧,没事,放这呗,我暂时不走。” 舒遥想想也是,便道谢:“谢谢。” 女生一抬下巴,让舒遥别客气。 舒遥换好衣服出来后,女生吃个差不多了,见到她过来说:“好啦?” 舒遥点头。 女生笑笑,直接介绍道:“我叫黄妙妙,河北过来的。” 舒遥一愣,“我也是河北的。” 黄妙妙:“啊?那么巧?河北哪儿的?” 舒遥说:“沧州的。” 黄妙妙直接放下筷子,“我也是沧州的。” “……”舒遥犹豫下,试探性说,“黄骅?” 黄妙妙开始鼓掌,“妙啊。” 舒遥沉默。 黄妙妙笑,“不过我没见过你,咱俩应该不是一个区的。” 舒遥想了下,“你在沧州上学?” “嗯呐,平时住在沧州。”黄妙妙说。 舒遥大概了解了,“你应该是黄骅市的吧,我是南大港的。” 黄妙妙挑眉,“我上学的时候不少同学也是南大港的。” 舒遥笑,“那应该是少部分的吧。” 黄妙妙点头,“确实,都是石化老板的子女,你呢?” 舒遥说:“我父母是老师。” 这话一出,黄妙妙对舒遥的家境也基本有所了解。 黄骅市渤海新区非市非县,夹在地级市和县之间,舒遥口中的“黄骅”便代指黄骅市渤海新区。 而她口中的“黄骅市”则是一个县城,同南大港一样,虽然属于黄骅市渤海新区,但是两个县城有很大的区别。 黄骅市主制造业,有钱人挺多的,南大港主石化,虽然有钱人也很多,但是相较于黄骅市,经济贫富差距大一些。 黄妙妙的那些南大港同学,是富的那一方。 舒遥则是贫的那一方。 南大港毕竟只是一个县城,基础工资不到两千,虽然房价也不高,但是没有家长真的愿意让孩子跟自己一起留在县城。 余芬是教师,舒遥的爸爸舒贯寓也是教师,夫妻两人一年稳定收入二十万,因为工作,当年没能要个二胎,也因为工作,一辈子没能离开南大港。 所以余芬一直希望舒遥考沧州的公务员,或者考个编制教师。 她既希望舒遥能够离开南大港,又希望舒遥别走得太远。 她有太多希望在舒遥身上了。 可她又会给舒遥一部分自由。 从而使得舒遥成为一个,既不甘心成为和父母一样拥有一眼便能看穿的未来,又不忍心完全背离父母意愿找寻蓬勃热烈的自由。 更没有能力和勇气,去承担坦诚面对真实自我的结果。 可能这就是普通人的人生。 “老师很好啊,”黄妙妙说,“稳定嘛。” 舒遥笑笑说是。 都聊到这个份上,又都是老乡,两个人便约着一起逛赛里木湖。 行李箱暂时寄存在管理处,晚上从景区出来,太阳还没落山。 黄妙妙是个博主,平时会发视频,今天的素材基本都是舒遥帮着拍的。 “我还差个落日,要等等吗?”黄妙妙问。 舒遥说:“可以啊,我还没约到去伊宁的车。” 黄妙妙说:“那跟我一起呗,我包的车,一会儿你给我一个人的钱就行。” “行。”舒遥说。 十点一刻,红日从西边开始降落。 黄妙妙拉着舒遥往眺望台跑,途中黄妙妙打开手机,录下了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跳上最后一个台阶时,镜头自地面转向天空。 bgm选用的是黄绮珊的《在云端》。 第一声音乐响起的时候,黄妙妙拉近镜头,舒遥站在她后面,既能看到黄妙妙手机里逐渐放大的落日画面,也能看到远处仿佛静止悬挂的金色太阳。 亮得像一盏灯。 细长的云海宛若一坐山,又像一道具象的风,悬浮在山顶,遮挡了太阳的下沉痕迹。 又一天要结束了。 很忽然的瞬间,舒遥红了眼。 可能是落日的晚霞太深,隔着遥遥距离,也照进了她的眼睛里。 坐上去伊宁的车上,舒遥加上黄妙妙的微信,向她要一份剪辑视频。 凌晨十二点一刻,舒遥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 一分钟后,有人点赞。 舒遥顺手点进通知,看到点赞人,愣住。 头像是简笔画的史努比狗。 【陆昭!我找到一个非常适合你的头像!】 【什么?我看看……嘶,法院见吧你!我要告你啊舒遥。】 备注是紫色的小恶魔微笑表情包。 【哎,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不告诉你。】 【为什么?你又辱骂我了是不是?】 【才没有!】 【那你给我看看。】 【我不。】 【给我看看,别等我抓你啊。】 【……】 【……舒遥,你跟我说,这魔鬼头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你是魔鬼的意思哈哈哈哈。】 是陆昭。 是陆昭以前用的微信。 舒遥忽然有点懵。 她以为陆昭早已经不用这个微信了。 她以为,从她再次离开喀纳斯的那一刻,她和陆昭,便再次断了联系。 这种忽如其来的关联感令舒遥心跳加速。 她微微颤着手指点进陆昭的微信主页,昵称头像微信号都没变,甚至是地区,也与当年设置的一模一样。 南非。 九年前,陆昭的学姐毕业。同年五月,陆昭搬进舒遥的宿舍。同年十二月,学姐朋友圈分享了自己的冰岛之行。 当时陆昭翘着二郎腿赖在舒遥椅子上不肯走,舒遥没地方坐,准备上床,结果被陆昭强行按在桌子上坐着。 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讨论自己的毕业旅行去什么地方。 “冰岛不是很好?”陆昭说。 “那你不是去过冰岛了吗?”舒遥问。 陆昭:“跟你再去一次呗。” 舒遥轻轻晃脚,“算啦,好不容易跑那么远,还是去一个大家都没去过的地方好了。” 陆昭随手握住舒遥的脚踝,笑着看她,问:“你喜欢什么?” 舒遥想了下,“你指什么?” “一切啊,”陆昭说,“山,海,湖,草原,或者动物?” 舒遥眼睛亮起,“动物!” “那我们去看动物大迁徙吧,南非怎么样?”陆昭说。 舒遥这辈子只在电视里见过动物大迁徙,于是在大二上学期即将结束的那一个月,开始期待两年后的毕业旅行。 为避免双方鸽对方,两个人一起把微信所属地区改成南非。 南非不是她们的居住地。 更不是她们大学的终点。 南非是她们约好的未来的起点。 只可惜,她们都爽约了。 而舒遥,工作五年,也早已因为各种原因把地区更换至北京。 舒遥想着,手指轻动,从陆昭微信的主页,点进“发消息”,页面只有一条消息。 那是七年前,她大四实习结束,换了一部新手机,发出的第一条消息。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陆昭出国了。 她问陆昭: 【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陆昭没有回她。 后来毕业,室友跟她说她欠陆昭一句对不起,与此同时也告诉她,陆昭出国了。 舒遥没有选择删除陆昭,她给陆昭的小魔鬼备注也没有改,系统自动将陆昭沉降在好友列表最后。 于是很多时候,舒遥都忘记自己好友列表还有陆昭这个人。 她没有刻意留恋,她只是忘记了。 这几年,舒遥只换过一次手机,还是因为内存不足换的。 换的同一个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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