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茗长长地松了口气,跟几位搭戏的前辈再次道歉。 第二场戏苏导没有再特意给姜茗讲,该说的昨天说过一遍,只要姜茗接得住盛初棠的戏,这场问题就不大。 这场并不是一镜到底,各个机位就位,场记打板,镜头聚在李大力家的院门上。 先是声音传过来,伴随着两个毫不掩饰地妇女谈笑声,三个人的身影不快不慢地出现在镜头里。 李希回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她其实不想去,但没法儿说出拒绝两个字。然而走在路上,也确乎生出了些好奇。 照理儿说,以这位表叔的事迹,十里八乡绝对没有人会再“自投罗网”。 说是克妻,李希回就住在旁边,尽管高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住校,但在家时依然听到过动静。 这位表叔一身腱子肉,打人下死手,李希回不知道前面几位婶婶是不是因此去世,但总归逃不开关系。 周娟和王春花在前面喊门,家里似乎没有人,半晌没人开门。 李希回抬眼,望向隔壁的院门,没什么耐心地退了一步。 周娟径直推开了院门,“大力估计去砍柴了,王姐,你大老远过来,不能没看见人就回去,我们跟大力都是自家人,我带你进去看看。” 周娟边说边回头,“希希,快跟上。” 李希回应了声,在前面两人转过身时,微微蹙了下眉,不请自入在这里太过常见,可她不喜欢。 但她什么也没说,依然跟在后头进了隔壁家门。 她听见王春花小声问周娟,“不是才买回来没几天吗?就这么放心去山上砍柴啊?” “你还说呢,”周娟也压低声音,“跑了好几次,都找回来了,现在拴着呢,轻易是跑不掉咯。” 王春花:“我可听说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他倒有福气,是真是假的?” 周娟点点头,“我也就见过一面,那是真好看,盘靓条顺,听说嫁过一次人,那口子死了,丧事上被婆家转手的。” “哟,是吗?”王春花睁大眼,眼神亮晶晶的,写满了八卦的兴趣,“那不正好凑一对儿嘛?一个死老婆,一个死老公。” 周娟意味不明地笑笑,“可不是。” 镜头一转。 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李希回的脸。 那张脸上有遮掩的惊诧和不敢相信,李希回盯着前面的两人,脚步稍稍顿了一顿。 而后加快步伐跟上。 前面的两人依然谈笑着推开了房门。 李大力的房子构造无比简单,中间堂屋两间厢房,一间厢房用来做厨房,另一间就是卧房。 中间的大门没关,一眼看过去,明明白白。 周娟和王春花踏进去,并没有和那人打招呼,先是细碎地嚼着舌根,“看到没,这张脸天生的克夫脸,也就大力能镇住。” “确实,”王春花接茬儿,啧啧两声,目光扫过地上的人,“不过大力还是老样子,下这么狠的手,这要再……上哪儿再找?” 李希回疑惑地走过去。 脚步停在卧房门口。 坐在地上的女人似乎有感应般地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撞。 中间的两个人还在谈论着什么,李希回一个字也听不清,只有胸旁边的心跳声,擂鼓似的,噗通噗通。 她活了二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不,不是女人,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即便满身是伤。 淤渍,血迹,污痕,什么都挡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她的眼睛里,充满着对自由的笃定。 李希回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人,不该被拴在这里。 镜头在两人之间流转,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似乎连周遭流转的空气都是寂静的。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这场对峙。 “周姐,是你吗?” 李大力的声音。 周娟和王春花对视一眼,抬高声音,“哎,是我,”两人齐齐走出去,李希回往旁边让了让,仍旧戳在门口。 “大力啊,”周娟的声音浮夸地从身后传来,“你去哪儿了?你王姐过来瞧瞧你媳妇儿,我看你不在,就带她进来看了看。” “啊莫的事儿,我就是担心她又跑咯……” 李希回一动不动,地上那个女人在看她。 她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害怕,这种违法的事情,这个村里大家都习以为常。 李希回抿了下唇。 有一瞬间想要避开那个目光。 但她做不到。 终于,身后交谈的几个人,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阴错阳差地救了她一回。 “希希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大力走过来,“好几个月不见,希希去大城市涨见识了吧。” 李希回回头,脸上扬起笑,脚步却往后退了一小步,她看向周娟,嘴上讷讷,“刚回来。” 周娟和王春花笑盈盈地跟过来,“她啊,刚回来,我寻思着也带她来认认人,别回头见到表婶婶还不认识。” 三个人越过李希回,又重新回到那个房间。 不断地说说笑笑。 李希回脚僵在原地,她想走,无论如何迈不开步子。她回头,那个女人在目光跳过房中的三人,落在她身上。 没有人说话,她们俩,就那样看着对方。 李希回先招架不住,缓慢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在这一个小屋里,明明有五个人,却仿佛只剩下她和她,她只看得见她,她亦然。 苏导适时喊了“卡”。 姜茗瞬间站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扶着旁边的大门急急换了几口气。 有人上来补妆,她低着头,摆了摆手,艰难地吐着字,“不好意思,麻烦稍等我一下。” 如果可以,她甚至都想退出这间房子。 她逃避式地看向导演那边,苏导还没发话,不知道这一条又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苏导的声音,“这条保留,再来一条。” 保留就表示大方向是对的,只是还需要精益求精。 几人都调整了一下状态,再来了一遍。 这遍总算是大发慈悲地过了。 “过了”两个字一传过来,姜茗立即就软了下去,这么冷的天,她硬生生沁出了一层冷汗,后背几乎都湿完了。 和盛初棠对戏,好难招架得住。 她一直在把你往戏里带,越是沉浸,越是害怕。对上那双眼睛,这世界上仿佛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姜茗蹲在门口,小口小口喘着气儿。她本来想坐在门槛上,又怕弄脏了衣服不好交代,只能蹲着。 盛初棠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没有抬头。 真像只小狗,一看就是没出戏。 盛初棠心想。 她脚步一顿,想说点什么,须臾自己默默收了话头,从姜茗身边绕了过去。方才教她,已经破了例,能不来往就不来往是最好。 冯露将大衣给她披上,走出老远,回头一看,“棠姐,姜茗还在那儿蹲着呢,不用管她吗?” 盛初棠脸色冷下来,昨晚的事儿一点一点又浮现在心头。 “你要是想管她,可以去应聘做她的助理。” 冯露:“当我没说。” 姜茗蹲在那儿缓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去找苏导,苏导在回看刚刚拍的两条,看见姜茗还有点儿懵,“怎么还没去换衣服?” “苏导,”姜茗随意将徐琪递过来的羽绒服捧在手上,“我后面这场,演得还行吗?” 语气诚恳,充满求知欲。 就是好笑,苏导笑了,“不行我能让你过?就这么演啊,挺好,接得住盛老师的戏,你这角色就立得起来了。” 姜茗蹙眉,“我接住了吗?” “怎么?”苏导拧眉,“你接没接住自己不知道吗?” 姜茗实诚摇头,“和盛老师对戏,我总觉得很被动,刚刚就很想逃跑,腿软了迈不动……” 苏导没忍住,直接笑出声,“那还好,你没跑不是?” 姜茗抿唇,没说话。 苏导掩嘴,憋了憋笑意,“其实吧,这场戏你跟着她走也行,眼神戏,你们俩主要是能勾起那个意境,也就差不多了。” “我看你这场表现还不错,对上盛老师,也没有太落下乘,保持住这个状态,人一定要在戏里,”苏导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回去多琢磨琢磨这个人物的言行,一个村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言行举止,肯定会有差别,你在这上面还需要多下点功夫。” 又是在教她,姜茗有点儿不好意思,只能乖乖点头,“谢谢苏导。” “嗯,”苏导摆摆手,“回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盛老师,她的演技,应该是写进你们教科书的,她人不错,谁都愿意说两句,你别矜着,有这个机会多学点儿是好事。” 姜茗心道,她教别人或许愿意,教她只怕是不能够。刚刚也只是苏导开了口,抹不开面子拒绝罢了。 但也只能应下来,“那我先走了,苏导再见。” “走吧,”苏导扭回头,“我这儿再看看也准备收工。” 姜茗今天只排了上午的戏,下午是盛初棠和其他角色的对手戏,她去卸了妆换回衣服,基本上就没什么安排。 现在还没有排夜戏,毕竟才开始,怕大家都没进入状态。 再过几天,估计就会排得比较满。 她的妆本身简单,卸不卸都大差不差,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总觉得那不是姜茗。 姜茗索性把妆都卸了个干净。 盛初棠的戏,好得太过离谱。她方才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得那是盛初棠。 姜茗扶着额角,抬眸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满脸颓丧,比李希回还可悲。姜茗深深吸了口气,她再想七想八的,只怕完全接不住盛初棠的戏。 感情已经不被她接受了,难道要连事业也一并让她看不起吗? 她不要。 她总要让盛初棠看看,她不是那么差劲。 徐琪去拿了盒饭回来,姜茗还在发呆,“姜茗,下午没有咱们的戏,咱们要回去休息吗?” 再休息,脸都要丢完了。 姜茗站起来,拿过一份盒饭,“赶紧吃,吃完我们去那边村子里走走。” “啊?”徐琪一脸懵,“哪个村子?” 姜茗好声好气解释,“刚来那天剧组工作人员不是说了吗?前面有个古阳村。” 徐琪:“……” 完全没记住。 “你要去干嘛呀?”徐琪跟着打开盒饭,“咱们在剧组,乱跑可以吗?” 这倒也是。 姜茗想了想,“一会儿你去跟监制说一声。” 她都这么说了,徐琪也不好再说什么,“行。” …… 姜茗想去村里,主要是为了观察观察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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