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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的户外玻璃是里面看得清外面, 外面看不清里面，里外连声音都是隔绝的。 元芝抬头又扫了眼仍旧一脸专注地擦着玻璃的周柠，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 在犹豫要不要干脆换个位置。 此时此刻，升降台挂在窗户外面, 周柠站在升降台里面，周柠所在的位置是高于她的视线的, 所以影响还不那么大。可是再过一会儿，等周柠把上方的窗户擦得差不多了，升降台就要往下走了。到时候她随便往外一扭头就能跟周柠面对面！多么令人窒息的画面啊！ 她在环境清雅的餐厅里慢条斯理地用着餐, 而周柠在烈日的暴晒下挥汗如雨地擦着窗……画面对比那样惨烈, 她还怎么咽得下去嘛？ 好。哪怕她彻底接受了周柠自找苦吃的“爱好”, 完全咽得下去。那万一周柠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而她那时候嘴里正嚼着东西呢？不小心笑喷了怎么办？食物从鼻孔里跑出来怎么办？周柠的奇怪防不胜防，完全不是她可以预想到的。 鼻孔喷饭的画面要是被人拍下来。真的。她不仅不用在圈里混了, 也不用在地球待了。移民吧！去更遥远的星球。 可要是换又能换到哪里去呢？这家餐厅就没有哪个位置是完全看不到周柠的。何况她家母亲大人向来有坐窗边的位置，边赏景边用餐的习惯。 她正纠结的时候，之前点好的餐品很快送来了。 元芝看着盘子里的一小块米饭，瞬间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而联想出来的画面, 让她彻底失去了胃口。 “怎么不吃？”元妈妈皱起眉头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在家的时候胃口不是还挺好的吗？”她忽然想到什么，用余光扫了眼餐厅里为数不多的客人时不时就投过来的视线, 脸上的担忧瞬时转变为了心疼，压低声音道：“听话。再没胃口也多少吃一点点，晚饭咱们回家吃，妈妈都做你爱吃的菜。” “嗯。”元芝既不想吃，忌惮于周柠的威力也不敢吃，连水也不敢喝。什么都不做在别人看来实在太奇怪了，她于是没话找话地跟妈妈聊起了天：“小纯当真要复读？” “差不多定了。她高考有点没发挥好，都没过650分。”元妈妈长叹了一声：“高考结束别的孩子都到处去玩了，她还跟高考前一样，窝在家里不停地听课刷题。这次我过来也陪不了你太久，你知道你林叔和你小纯妹妹一向爱跟对方闹别扭的，只留他俩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嗯。没事。”元芝敷衍地笑了笑。她那个继妹，是个极聪明的小孩。继父跟继妹之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不合过，俩人假装不和一来是为了满足她妈妈刚到一个陌生家庭的被需求感，二来是为了让她妈妈跟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继女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做法很有效，她妈妈很快就在新家找到了归属感。而没有融入新家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为了妈妈，她倒是也努力尝试过。可惜她那位继妹只想抢走她的妈妈，却不愿意分享自己的爸爸，对她一开始就是敌视的态度，只是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罢了。别人都这个态度了，那还融个屁啊！ 旧家回不了，新家融不进，她的归属感又要去哪里找呢？ 元芝扭头看向窗外。 升降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周柠那张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脸，就在离她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要不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简直一伸手就能够到周柠。 她忽然好想好想和周柠一起，建立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小家呀。 元芝手托着腮痴痴地望着周柠，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元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元宝口口声声地跟她说真的放下了姓宋的那个丫头，这叫放下了？ 正在元芝肆无忌惮看周柠看得入神的时候。 周柠高举着帕子朝餐厅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元芝石化住了。 她非常确定，周柠刚才不是在擦玻璃。那就是在跟她打招呼了…… 什么情况？玻璃不是单向的吗？她在大厦的一楼购过物，一楼的玻璃明明就是单向的啊！ 丢脸、尴尬、害羞……无数种情绪瞬间袭上心头。刚才她那个样子周柠都看到了？ 她努力稳住心神，在旁桌客人的注视下，脸上挂起女明星的得体笑容也朝周柠挥了挥手。不管了，她在周柠面前丢脸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好歹别在更多的人面前丢脸吧。 然而她挥手才挥到一半，舞着帕子的周柠就露出了极度嫌弃的表情，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从口型来看好像是：这么高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蚊子呀？ 所以刚才周柠不是看见了她跟她打招呼，而是在驱赶面前的蚊子？？？ 元芝再一次石化住了。 罢了。她无视附近投过来的疑惑视线，习以为常地闭上了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也该习惯了——有周柠在就别想要脸，想要脸那就要不了周柠。 她幽怨地看了眼窗外近在咫尺的地方，跟蚊子打得不亦乐乎的周柠，绝望地叹息了一声在心里道：那还是别要脸了吧。 *** 升降台不知怎么的轻轻晃动了一下。 编导小哥和摄像大哥被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成一团，连带周柠的老员工都慌了下神。唯有周柠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是伸手轻轻地扶了一下围栏，等升降台稳定下来就又继续擦起了玻璃。 “你不怕吗？”编导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周柠嘿嘿一笑：“在楼顶王师傅和别的师傅都说过了嘛。如果左右两端受力不均，升降台可能会出现轻微的晃动，但是安全绝对没问题，您二位不用担心的。” 编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周柠道：“咱们这样拍太平了，想要有话题度最好还是制造一点小波澜。比如因为升降台的晃动你差点摔倒，最后再不小心把手机掉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唔……”周柠有点抗拒。 “这可不是弄虚作假啊。”编导紧挽着摄像的胳膊，一脸正气地道：“你想想自己一开始记录打工生活的初衷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不了解这些行业的人们，能间接体会到这些行业的艰辛吗？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王师傅做这个工作这么久肯定经历过的吧？咱们只是场景再现而已。” 陪同周柠的王师傅在一旁诚实地点了点头：“有次遇到下小雨，台面上比较滑，后来机器一晃我同事确实不小心把抹布掉下去了。” 周柠认真考虑了一下道：“可以制造一些小波折，不过掉手机算高空掷物了，对下面的行人很危险，咱们还是掉抹布吧。” “行！”编导开心地点了点头：“准备一下就开始。” 摄像苦着脸对编导道：“能不能先把我的胳膊松开？我扛着机器就够费劲的了，再扛个你还怎么拍？” “对不起对不起。”编导小哥讪笑着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王师傅身边，然后跟条蛇似的死死缠住了王师傅道：“王师傅，一会儿周柠和摄像大哥站中间，咱俩尽量往右边走。” “没问题。”王师傅一脸淡然。 摄像大哥有点心虚：“确定不会有危险吧？” “您把机器拿好了别砸下去就行。”王师傅悠闲地掏出了根烟叼在嘴里。 编导紧挽着王师傅的胳膊严肃提醒道：“师傅，录节目还是不要抽烟了。” “我不真抽，就叼嘴里。”王师傅微抖着手将烟送进嘴里，仍旧一脸云淡风轻地道：“不然我特么害怕。” 拍摄正式开始。 编导与王师傅相依为命地往右边挪去，升降台果然轻微地晃动起来。 周柠瞅准时机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晃了几下，然后看似不轻意地将手里的抹布丢了出去。 窗户外面只是在拍戏，可是窗户里面根本听不见来龙去脉。 在元芝看来，就是周柠在高空忽然失去了重心，连带着那个升降台也“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她吓得立马站起身，叫来餐厅的服务员小声问道：“外面好像出事了，紧急救援应该联系谁你知道吗？” 服务员茫然地摇了摇头。 经理很快赶过来了，听说前因后果后笑着跟元芝解释道：“元小姐不必担心，擦窗户的升降台偶尔出现晃动是很正常的，我们都习惯了。如果真的出现危急情况，大厦顶楼的操作部门也会想办法及时处理。” “那就好。”元芝不安地又看了窗外一眼。升降台又往下走了一段路，她现在只能勉强看到周柠的脑瓜顶了。 *** 晚上一回到家，元芝就给周柠发了条消息。 周柠一如既往的没有回。 以前周柠没第一时间回消息，元芝还只是有点失落心烦。今天偶然间知道，原来周柠的生活体验项目里竟然有那么危险的工作，她就完全压不住胡思乱想的心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在她的脑海中已经上演了一部叫《周地瓜的五百种烹饪方法》的恐怖电影。 等不下去了！元芝咬着指尖拨通了周柠的电话。 嘟————嘟————嘟—— 两声半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芝姐。”周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 “你还在外面吗？”元芝的心踏实下来。好歹人没事。 “没。我在家呢。”周柠傻呵呵地笑着道：“有些日子没在家，家里好多地方都积了灰。我昨天回来得晚，白天又出了门，现在正打扫呢。” 元芝心里又踏实了许多，冷哼一声语气埋怨地道：“周柠。你看不到消息的毛病是彻底改不了了是吧？” “啊……我……”周柠这才看到未读消息的提示图标，心虚地小声辩解道：“我开了铃声和振动的……不过……好像……”她本来想说手机的动静有点小，想了想还是咽回去了。这个手机是芝姐好心送她的，她不该有肉还嫌毛多。 “你等一下。”元芝忽然挂了电话。 周柠愣在原地，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擦窗户。她今天下午学到了不少清洁玻璃的技巧，回家试验了一下果然十分有效。芝姐让她等一下的意思，应该是需要临时处理一下别的事，一会儿还会回来继续训她吧？ 那还是乖乖等着吧。 她坐到椅子上撅起嘴晃着腿，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改掉总听不到电话的毛病。要不干脆换个动静大点的手机吧？现在这个手机就当备用机使，以前那个画面都卡成了定格动画的老旧手机，也确实该扔了。 元芝的电话再次过来了：“看到我给你发的软件了吗？一会儿装上，可以辅助加大你手机的振动强度。我刚才试了一下，调到中间位置你哪怕骑着单车在石子路上走也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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